「是啊,原來豬肝那種粗糙的口感和腥臊氣味一點兒也沒有了,美味可口,連我這最不愛吃豬肝的人都停不住嘴,還想再吃上幾塊呢。」
「是啊是啊,這道菜做得好,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炒豬肝了。唉,剛才洪大廚說,用普通的食材,能做出好菜來,那才叫廚藝高強。我現在是知道這道理了。這姑娘小小年紀,一道普通的豬肝便能炒出這樣的味道來,這才真正是廚藝高超啊!」
「有這樣的徒弟,不知林老爺子的功夫,會厲害到何等程度?咱們可有福氣嘗嘗老爺子的手藝?」說話的,是這清溪鎮上最會吃的老饕。說完這話,眼楮亮亮地望向老頭兒。
老頭兒聞言,得意地撫著胡子,卻不搭話,不置可否。
這道溜肝尖確實做得好,比自己的手藝強。洪大廚雖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取巧的活兒,沒準小姑娘前幾年功夫,就只專學這一道菜了。但眾位熟客也嘗過他的手藝,兩相一對比,高下立見。他要是不服氣,倒顯得肚量太小。當下放下筷子,拱了拱手︰「小姑娘這道菜,確實做得比我好,老洪佩服。」
看到老頭兒面有得色,他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剛才林老爺子說小姑娘只學了九天廚藝,這話我卻是不信。這道菜,雖不顯刀上功夫,卻也極見火候。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則太老;糖醋的比例,也要拿捏得極準才行。否則不是太酸就是太甜。沒有幾年的功夫,要做出這樣一道菜,絕非易事。」
此話一說。大家都用眼楮看著綠竹,那眼神由原先單純的贊嘆變得復雜起來。一個廚子,廚藝再了不起,如果人品太差,滿嘴謊言,做出來的菜卻是讓人不放心吃的——誰知道哪天他為了什麼利益,就害了你的性命呢?
老頭兒向來是唯我獨尊。不在乎別人眼色的;而綠竹不做虧心事,自然心不慌。這件事,有東子和張大牛做證。真的絕變不成假的。不過事實雖如此,話還是要說的。她正要張嘴,門口卻傳來了一個聲音︰「我可以作證,綠竹姑娘真是只學了九天。」
來人自然是東子。他手里提著一個木桶。一面走進來。一面道︰「我是住在鎮西頭榕樹旁的東子,這位林老爺子十天前喝醉了酒,被綠竹姑娘遇見,扶回了家中,老爺子才教她學廚藝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旁邊看著,可以作證。」
說完,他又對著坐在那里的客人打招呼︰「林三哥。你也在這兒吃飯?」「李叔,您的腰可好了?」
這招呼一打。便有人叫道︰「這不是咱們鎮有名的孝子嗎?一直盡心伺候著他老爹,最是實誠不過的。他的話,我信!」
「這東子,是我姨丈的外甥,人最是老實本份,他應該不會幫著外地人隱瞞咱們。看來,這老爺子說的話,是真的了。」
「難道這位小姑娘真的只學了九天廚藝?就算她以前在家干過廚活,做出這樣一道菜,絕非易事!」
「人家有厲害的師父啊!你沒听說嗎?名師出高徒。只是不知那位林老爺子的廚活,究竟厲害到了何種程度!只是看他這樣,怕是不肯出手讓我們見識見識了。」
听得大家的議論,洪大廚的臉色有些陰沉。浸yin此道數十載,還不如人家只學九天的小丫頭,這叫他情何以堪?
胖掌櫃則盯著老頭兒,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顯然在盤算著老頭兒嘴里說的菜譜,值不值得花上上百、二百兩銀子買下來。全然沒有看見,有一個人悄悄走了進來,站在角落里靜靜听大家談論。
把質疑自己本事和人品的洪大廚和胖掌櫃震得啞口無言,炒出來的菜還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綠竹心里極為快活。
然而一看到東子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被她置之腦後,上前幾步一把將東子手里提的木桶接了過來,放穩後小心翼翼地將里面的酒壇子捧出來,放到了桌上。
這是什麼?拿個酒壇子來干嘛?大家看到綠竹的動作,奇怪地看向桌面,議論聲也停了下來,眼楮直直地盯向了那個花雕酒壇子,心里暗忖︰這師徒兩人既是來賣菜譜的,廚藝又是這般高強,絕不會無緣無故拿一壇花雕酒到這兒來。
莫非這酒壇子里另有乾坤,裝著什麼好吃的菜?只是,如果里面有菜,怎麼聞不到一點兒香氣呢?
老頭兒瞥見大家都面露詫異之色,甚是自得,捋了捋胡子,吩咐道︰「丫頭,這菜是你做的,你來打開。」
「是。」綠竹看著這個花雕酒壇,表情極為復雜。
這麼多天,她每天到這清溪鎮,就有一半的時間在伺弄這道菜。雖然她是一個吃貨,但一道菜弄得這麼復雜,她真懷疑有沒有這個必要。然而正是因為這個菜,她卻學會了很多東西,了解了許多珍貴的食材。
就算把這些食材拿出來單獨做,她現在也不怵。就像剛才老頭兒所說的蟹黃魚翅,在發好魚翅之後,她在老頭兒指導下也做過一遍的。據老頭兒評價,味道也還不錯。
而現在,她就要把這麼多天辛苦耕耘的成果掀開了。佛跳牆啊,前世光聞其名,不知其味。放了那麼多珍貴食材,又經過十天的泡制,三、四個時辰的精心烹煮。掀開之後,呈現在眼前的不知會是什麼樣的美味佳肴!
「丫頭,打開吧。」老頭兒似乎知道綠竹的感受,看向她的目光,滿眼的鼓勵。
綠竹點點頭,伸出一雙白玉似的小手,小心地把壇蓋打開,再將密封壇口的荷葉掀起來……
一股濃郁的異香從酒壇里迅速竄了出來,只一瞬間。便溢滿了整個酒樓。
酒樓里頓時沸騰起來。便是連不愛湊熱鬧、剛才並沒有參與到溜肝尖事件中的客人,也聞著香氣跑了過來,看著桌上的酒壇子一個勁地咽口水——沒法不咽啊!
這香氣實在太過饞人。哪怕是教養再好的人。他也抑制不住生理反應不是?
「啊,這是什麼香味?」
「天哪,真香啊!我從來沒聞過這麼香的味道!」
「像是有酒香,還有別的什麼味兒……嗯,似乎什麼味兒都有,卻又分辨不出來。奇妙,簡直太奇妙了!」老饕閉著眼楮。沉浸到了這股子異香里。
「聞著就這麼香,不知吃起來是什麼滋味?!」咕嘟一聲,有人響亮地咽了一下口水。緊接著。吞咽聲此起彼伏。
滿樓的人都如此,離酒壇最近的綠竹自然也不例外。她早已被這股香氣沖得暈乎乎不知身在何方了。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紅著興奮的小臉,晶亮著如星辰般的眼楮。向站在一旁發呆的胖掌櫃道︰「還請掌櫃的叫小二拿幾個碗勺來。」
「是是是……」胖掌櫃這才如夢初醒。咕嘟一聲咽下口水,隨即萬般慶幸自己剛才對這對師徒沒有口出惡言。
否則,這菜可就沒有自己的份了。要是遇上這樣的美食都不能嘗上一口,還是在自己的酒樓里,那還不如找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
不待他吩咐,已有人迅速地把碗勺遞了進來。
綠竹用勺子將里面的東西舀了出來,大家又「啊」地叫了起來。只見這湯呈褐色,里面的食材雖已酥爛。依稀還能辨認出食材來。
有會吃的老饕,奮力擠了進來。湊近辨認後,高聲道︰「雞、鴨、羊肘、豬肚、火腿、魚唇、魚翅、海參、鮑魚、干貝、鴿蛋、香菇、筍尖、竹蓀……」
綠竹可不管這些鬧哄哄的人,舀了一碗,恭敬地遞給老頭兒︰「師父,您先嘗嘗,看徒兒做的味道正不正。」
「好,好。」老頭兒對綠竹的表現大為滿意。接過碗來,喝了一口湯,又嘗了嘗配料,細品片刻,點點頭,「雖然尚有欠缺,但你第一次做,已是很不錯了。」
「老爺子,能不能讓我們也嘗嘗?」看老頭兒在那里細品慢嚼,大家早已忍不住了,開口道。
美食在前,哪里還管著什麼臉皮不臉皮,吃進嘴里最重要。
老頭兒瞥了掌櫃一眼︰「你讓人拿個大碗來,舀一小半出來。至于你們怎麼分,給誰吃,我就管不了了。」
「好好好。」胖掌櫃一听能吃到嘴,哪里還會嫌少?趕緊吩咐,「拿個大碗來。」
「來了來了。」外面又遞了一個湯碗進來。
胖掌櫃倒也不敢貪,連湯帶料剛剛舀了一小半,便小心地捧了出去,在大家讓出來的一個桌子前放了下來。
「我要一點,我要一點。」
「給我留一口,不要搶,給我留一口。」
酒樓里也不管掌櫃、廚子還是客人了,哪位手里有碗有勺,手又伸得長的,就上前去搶了起來。
「不要搶,不要搶,每人一小口,讓掌櫃來分。」
「酥軟味腴,香醇甘美,簡直是人間美味。齒頰留香,回味悠長啊!」有那先得了手吃進嘴里的,在那里大聲感慨起來。
洪大廚也先分得了一勺。將那勺佛跳牆放進嘴里,他目光渙散,久久回不過神來。
除了感慨那食物的美味,腦子里只余了一句話——幾十年的功夫,白學了。
綠竹跟東子哪里還顧得了別人?各自舀了一碗,便埋頭苦干起來。
勺了一口進嘴里,綠竹猛地一震,閉上的眼楮久久沒有睜開。
許多的珍貴食材,這幾天她也吃過了。
可現在,把它們融合在一起,就像是原來獨奏的各種樂器被組成了交響樂,那種多層次多變幻的音律,造就了一曲震撼靈魂的極致的美,絕不是單獨一種樂器所能表現出來的。
有融于湯中的酥,有略帶彈牙的脆,有溢于齒頰的鮮,有細如凝脂的滑……所有的這些感覺,都如絲一般掠過舌尖,如風一般飄過味蕾,讓人在相遇時驚艷,卻又在驚艷中悵然若失,飄然而逝,讓人追思莫及,悔恨難忘,只得將那一瞬間的驚艷,銘心刻骨,永留心間。
原來,這才是美味!
原來,這才叫美食!
原來,這才是人世間最美妙的東西,讓人沉醉不願醒來。
原來,這就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原來,這就是三月不知肉味。
嘴里的余味還未消失,她已開始懷念。尤如即將分離的至愛,只說分離,還未分離,便已相思刻骨,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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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聲叫喚,福祿毫不意外。他就知道那位薛掌櫃欺他年輕,想用心理戰術來爭取最大利益。只是這種手段,在京城時司空見慣,對福祿沒起絲毫作用。福祿這是皇帝女不愁嫁,心理上的這種優勢和對味精前景的清醒認識,讓薛掌櫃的任何花招都毫無作用。
「阿祿公子,我家掌櫃請公子再回去談談。」
「哦?」福祿看了吳叔一眼,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好吧。」
一上到樓上,薛掌櫃便立了起來,笑道︰「老朽人老了,想事情慢一些,這還沒反應過來呢,阿祿公子怎麼能說走就走了呢?來來來,再坐下慢慢聊聊。」
福祿笑道︰「不是不給薛掌櫃考慮的時間,而是在下真有事。而且這事薛掌櫃也沒什麼可考慮的,就是這價錢,掌櫃的買就買,不買就算,沒必要消磨時間不是?」
「八千兩,你看如何?」薛掌櫃一咬牙。
如果福祿真有秘方,也許他會跟薛掌櫃討價還價一番,把秘方賣掉。八千兩,很大一筆錢了,相當于現代的三、四百萬。有了這筆錢,福祿便可做其他很多事,把這筆錢都給了少爺小姐,比如買上千頃良田,灌上空間水,種上空間培育出來的稻種;或者用空間種一些其他更賺錢的東西……但小姐說過了,現在秘方不過是個障眼法,薛掌櫃價出得再高他也沒法賣。
他搖搖頭︰「真不賣秘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