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里對容韞和的維護,盡顯于中了。
「如此,能不能把七步改成十步?把花卉的名次完全一樣,改成可以有兩個不同?」容韞和有便宜不佔,豈不是傻蛋?當即提出要求。其實不要說七步成詩,就是兩步成詩她也沒問題,但七步成詩太出風頭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種風頭,還是少出的好。把七步改成十步,名頭就小很多了吧?
「眾位大人,你們看呢?」張員外此時卻不肯一個人作決定,回過身去拱手問那坐著的幾位。
「我看,就按容公子說的辦吧。」這別人還沒開口,蘇從毅就搶先道。其他人見他說話了,又都跟容韞和沒仇,自然都沒意見。在他們看來,別說十步,就是十五、二十步,容韞和能做出詩來,就不錯了。一個女孩子,能有勇氣接受這份挑戰,便是勇氣可嘉。他們都在心里想著,會後是不是勸一勸林峰元那老頭兒,收下容暉和那小子。有妹妹如此,哥哥估計也差不到哪里去。
張員外見大家都沒有異議,便轉身向台下道︰「經過眾位大人相商,同意容公子提出的條件。容公子你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就請于先生出題,出題的規定仍跟原來一樣,以你這株花的花名、花色、花形、花品任選一樣為題。」
于清明一听這個規定,臉上的表情就陰沉了幾分。他不知道這位看似貧寒的少年是何來頭,竟然讓台上那些當官的盡向著他說話。把出題的範圍定得這麼死,讓他想刁難一番都不行。
「請于先生出題吧。」全場的人都感覺到了于清明想要為難容韞和,張員外當然不例外。所以一說完前面那番話。就催促起于清明來,不讓他有思考的機會。
于清明想要為難容韞和,哪里會等到這個時候才想詩題,當下很干脆地道︰「那便請容公子以山岩上蘭花的花品為題,十步內作出一首詩來。」他早已想好了,詩中有花名,那個太容易;而無論是花色。還是花形,都是具體的,只要容韞和用五言或七言描述一番。再作兩個比喻,這詩就成了,也是比較容易;唯有花品,比較抽象。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用詩句把抽象的品格描模出來。最是不易。既要四個題里選一個,那便它了。
容韞和听了題目,也不用張員外催促,就往前一步步踱起來。唐之前的蘭花詩,除了《離騷》提過幾句,其他的她不清楚。但自唐以後,寫蘭花的詩極多,光鄭板橋他老先生為了畫蘭。就寫過無數的蘭花詩。而且大多數的蘭花詩,都在贊頌蘭花高潔的品格。這樣的詩,隨手拈來就一大把,她只要從中選一首就可以了。
不過,曹植七步成詩,她十步成詩,也挺出風頭啊!
容韞和苦惱的想。這個風頭,要不是被逼到這份上,她真的不想要。悶聲發大財,才是最明智的行為。唉,等會後,一定要請張員外他們幫保保密,不要把她的底細泄露出去才好。
容韞和皺著眉,一步一步地在場上走著,胡思亂想。
大家都看到容韞和很干脆地踱了出去,步子不快也不慢,要不是看她眉頭微蹙隱隱有些思慮,怎麼看這孩子都像在閑庭散步。要是有人會讀心術,知道容韞和此刻正在思索苦惱的是如何不那麼出風頭,估計非得上去揍她一頓不可——大家可都在為她著急,不帶這麼氣人的。
容韞和知道當初曹植是一邊走一邊吟,七步走完正好把詩吟完,這叫七步詩。雖然她這個偽詩人很不想出風頭,但也得在十步內把詩作完。為了保險起見,她可不敢第九步才開始,否則第十步還沒吟完,那她不是輸的很冤枉?所以走完第八步的時候,她的嘴里便開始吟道︰「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岩深縫妙香稠。」
張員外看到容韞和皺著眉低頭猛走,已走完七步了還沒動靜,心里正為她著急呢,此時見她吟出兩句,也沒來得及細想吟的如何,就忍不住叫了一聲︰「好。」能作出來就是好啊,管它是好是壞。
「好。」台下也有人幾乎同時叫了一聲。听聲音,卻是傅衡與容暉和。
這兩聲「好」叫完,容韞和已又向前跨了一步,來到了于清明面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盯著于清明高聲吟道︰「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念完這句詩,剛好十步走完。
「好。」有了前面那兩聲引領,這回大家也不再去細想,容韞和話聲一落就一齊叫出「好」來。在壓力如此大的情況下,十步出詩,多難得啊能作出詩來,就值得大家為她喝采了。至于好不好的,且先不去管它。
這回張員外卻淡定了,回味了一下容韞和這四句詩,臉上露出狂喜,高聲重復了一遍︰「身在千山頂上頭,突岩深縫妙香稠。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
這一重復,大家都靜心品味了一下,便有人真心叫起「好」來,叫「好」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而有些腦瓜子轉得快的,卻看著于清明「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旁邊的人疑惑道。
「非無腳下浮雲鬧,來不相知去不留。這句詩妙啊尤其是那個‘鬧’字,下得極妙。‘腳下浮雲’,似有特指啊。」那人笑的一臉的意味深長。
「哦,明白了。」大家都恍然起來,看向了于清明。饒是于清明早已把人世之事看得極淡,在目光各異的注視下,仍被看得臉上一紅一白的,心里煞是煎熬。
一個老儒生嘆道︰「唉,這位小公子看樣子也就十歲吧?如此小小年紀,不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寫出詩來。還能借詩言志,借詩諷人,實在是高才啊如果我有一個這樣的孫子。就是讓老夫少活十年都願意啊。」
「是啊。不過這位小公子面生的很,哪位知道他是誰家的孩子?」他旁邊的中年人問。
「不認識。」旁邊的人都搖頭。
那位中年人見大家都搖頭,望著台上的容韞和,眼楮眯了眯︰「一會兒去找那位姓于的打听打听。嘿嘿,這容公子不是自己家的孩子沒關系,到時候把他變成女婿不就成自家的孩子了?」
有這樣想法的人何止是他?有跟容暉和等人站的近的,干脆直接找容暉和打听。然而傅衡冷冷的一句話︰「這是我家親戚。」說得眾人悻悻而返,息了結親的想法——侯爺府上的親戚,不是他們能高攀得起的。
台上的張員外可不知容韞和已被眾人當成佳婿盯上了。在他主持的賞花會上。當著兩位大員的面,容韞和以十步為限,作出如此好詩來,他的成就感大生。這種感覺。不亞于平州城考上了進士。讓他這位主考官無尚光榮。
帶著激動的心情,張員外滿面紅光、聲音宏亮地當場宣布︰「這首詩,寫出了蘭花那種來去無意、寵辱不驚的幽潔孤傲的品格,實為不可多得的好詩。更難得的是,這首詩是容公子于這樣的環境里,在十步內寫成,尤為難得。我宣布,此詩過關。」
「好。」台下眾人一齊大喝。一品園里熱烈的氣氛達到了頂峰。
容韞和站在台上,感覺到眾人目光的灼熱。心里苦笑連連。沽名釣譽,說的就是她呀!捧殺,說的就是她的下場啊!接下來這一陣看來她都得穿女裝出門了,容暉和也在家呆一段時間,避避風頭再說吧。此時,容韞和無比慶幸自己住在了沒有讀書人的小山村。
「好,接下來,就是評花時間。容公子可以在我們幾位老家伙評花的時候斟酌。待我們幾位老家伙評花結果出來時,容公子的結果也一起出來。」張員外見無異議,便宣布下一項。
「張大人,這台上就這麼點兒大的地方,幾位大人討論的時候,如果不巧讓容公子听到了,這豈不是作了假?我建議,給容公子一柱香的時間,讓他先評,把答案寫在紙上,交由刺史大人和侯爺大人保管。等各位大人把結果宣布後,再宣布容公子的答案。大人覺得這樣如何?」于清明第一場卻輸得不甘,又提出一個條件來。
大家雖然覺得這位于先生得理不饒人,對他心生厭惡。但他這建議,從公平的角度來想想,也覺得甚有道理。否則真像他說的那樣出了假結果,那這熱鬧就看得沒意思了。
「容公子,你覺得呢?」張員外此時已起了惜才之心,所以想幫容韞和一把,但不想這于清明還是死咬著不放,他也不好當眾袒護得太過厲害,只得轉臉去問容韞和。
反正最大的風頭都出了,容韞和也不想在鑒花上再被人說三道四,說她是靠作假贏的,遂很干脆地點頭道︰「行,就按于先生所說的辦吧。」
見容韞和答應得如此干脆,台下的人又議論紛紛,猜想她是不是對花也極有研究,否則怎麼會這麼有信心?而家里有閨女的人心思就動得更厲害了。不管結果如何,有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氣度,有十步成詩的高才,此少年前途無量啊!這樣的女婿,搶都得把她搶到手。
早已有機靈的儒生把香拿來了,張員外吩咐他點起來,便對容韞和點頭,示意她開始。
對于這十株花,容韞和原本都已看過。不過為了穩妥起見,她還是走過去,仔仔細細地把它們的霧氣再一次對比起來。
「你說這位容小公子會不會贏?我看他剛才似乎挺有把握的樣子。」下面的人無事可干,便又開始議論起來。
一老儒生應道︰「我看是懸。這小小娃子,作一兩首詩,還可以用天才來解釋。可對于這些花木,說實在的,老夫我于此道浸yin多年,也不敢說能把這天下的花認全了,更不用說分清楚貴賤好壞了。要知道,雖然看起來牡丹要比杜鵑好,但一株變異的杜鵑,卻又比一株普通的牡丹要珍貴。這其中的區別變化,又豈能是一個小娃子能知道的?」
「那這賭局……哦不,這比賽,一贏一輸,不知台上的大人們會如何宣判啊。」
那老儒生哂然一笑︰「這你還看不出來嗎?大人們讓這小娃子上台,不過是為了讓大家明白這賞花會是讀書人賞花作詩的雅事,而不是開局賭錢的地方。這小娃子既然能在十步內把詩作出來,而且還是這麼一首出色的詩,那麼這場比試就是他贏了。即便是鑒花失敗,也正合諸位大人的意,大人們就是要咱們明白,在賞花會上,‘詩’要比‘花’重要,明白嗎?」。
「哦,原來如此,還是王兄看問題透徹,可謂是一針見血,愚弟佩服。」
……
原來有些焦急、擔心、躁動的容暉和,听到這些人的議論,終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去。全然沒有看到傅衡和李綦一臉沉思地望著台上,不知在想些什麼,眼楮里卻閃著他看不懂的東西。
台上的容韞和不慌不忙地把花都仔細看了一遍,見香燃得差不多了,這才走到桌子前,提筆把順序依次寫在紙上,吹干後折好,交給了旁邊的儒生。那位儒生拿著走到蘇、李兩位大人那里,將紙放在了他們中間的那個矮幾上。蘇侯爺和李刺史為了避嫌,並沒有去打開來看一看。
接下來便是五位大人一起鑒花的時間。因為是比賽中,擔心眾人等得久,所以歷年來他們都會在頭天晚上看過這些花,盡量做到心中有數。所以也是一柱香的時間,他們便已鑒定完畢並討論出結論,由蘇侯爺當場公布。這公布的不光是花名和花主,還會具體說明一下此花的珍貴之處。
「第一名,蘭花綠雲。」這個時代可不搞懸念那一套,把名次從後往前念。蘇侯爺拿著手上的紙,把第一名大聲地公布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