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村依傍著清水鎮,說是村落,其實早已與清水鎮融在了一塊兒,僻壤也算不上。因村鎮毗鄰相融、走動方便,齊家阿爺這三五不時進鎮里听說書的愛好,也就這麼養了起來。
大業朝如今朝政順遂,邊境雖偶有不平,但守關的軍士總也控制著,平頭百姓們不用憂慮其他,茶余飯後自然就都愛听听各種八卦的事兒權當听樂子。特別是從京城這一方天子腳下傳來的事兒,甭提多受清遠村百姓們的歡迎了。
清水鎮的說書先生也是好本事,為了迎合這清水鎮民的需求,特地在京里頭聯系了個說書先生,只要是京城里的段子,不論事情大小,俱修書而來。所以這清水鎮的消息倒也不閉塞。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今日說書先生便說了一條算不得好的大消息:前些年從後燕和親而來的珞妃娘娘在宮里頭仙逝了。
若果仙逝的只是其他哪位娘娘,這消息自然也就沒什麼可談性。可珞妃娘娘是自後燕和親而來的,後燕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國力不亞于大業的最大鄰國。前些年後燕還屢和大業在邊境起沖突,要不是有珞妃娘娘和親而來,指不定現在依舊還打的不可開交。
珞妃娘娘在宮里的這幾年,後燕與大業的邊境一直太平無事。如今珞妃突然沒了,據說還是去的不明不白的。真叫人擔心後燕那邊得到消息,會不會藉此又來騷擾邊境,或更甚者直接就交戰上。
「這位珞妃娘娘雖然是打後燕來的,可咱們皇帝陛下也是真的寵幸……。」
說書先生滔滔不絕的開始說起他修飾出來的新故事,齊家阿爺卻已月兌離了說書先生的話語,撫了撫身前的粗瓷茶杯搖頭嘆了聲,「可惜了紅顏薄命。」
坐在齊家阿爺身側,正以單手支頭的齊洛藺聞言側目,若有所思得看了齊家阿爺一眼,杏眼里有抹疑惑,「阿爺這聲可惜好生奇怪,我听著怎麼不像是感嘆珞妃娘娘死的不明不白,倒像是在感嘆別的。」
齊家阿爺捧起茶杯,沾了沾口。「那依你看呢?」
齊洛藺跟著一笑:「依我看,這事頗為無趣。古來兩國相交,不斬來使。看來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的心性還是那般。」
對于齊洛藺先頭的話,齊家阿爺贊同的點點頭,至于後頭的話,他則選擇性的忽略過去了。
思忖了下,齊家阿爺點撥了一句,「恐怕這只是開局,後頭還有諸多安排。」
稚氣未月兌的小臉隨著齊家阿爺的話旋即也蒙上一層淡淡的沉思。
兩人各自心思的沉默。
直至茶館外有一穿沙藍色潞綢直綴的青年公子進來。
公子步伐匆匆,一陣風似地掃到齊家阿爺和齊洛藺的面前,面上有匆忙趕路的紅暈,懷里還揣著一包用油紙包裹的物什。趕到兩人面前不請自坐,同時將懷里的油紙放到桌上攤開,「齊阿爺,藺妹妹,王二包子鋪的肉包子來咯。」肉包子的誘人香氣順著公子哥的話尾飄散出來,直鑽進鼻間。
爺孫倆被斷了思緒,俱收起心神齊齊看向桌上的包子。齊阿爺挑了眉,「來的正是時候,,老漢正餓了,二公子有心了。」視線卻不曾抬起看過對面的人。
齊家阿爺口中的二公子正是里長李濱海家的二公子,李舒念。
李舒念生的一張書生面孔,連身子都是屬書生的。這會兒從鎮西王二包子鋪趕過來,氣息不平,一坐下連喘了十多口氣才覺緩過來。李舒念順氣的當口,齊家阿爺已吃下了一只肉包子,正回味唇齒間的豬油香。
「藺妹妹,你肚子也餓了吧。快嘗一個。」一只暖呼呼的包子就著李舒念的手遞到了齊洛藺面前。
齊洛藺順著包子望了李舒念一眼,唇上嚅了嚅,最後還是言了聲謝,接過包子小口咬著。
李舒念瞧著齊洛藺,清麗的小臉上柳眉彎彎,總是閃著靈光的杏眼眸子這會兒只剩半道認真的柔光。臉頰因細嚼時而嘟起,煞是可愛。李舒念的面上滿是心滿意足。再瞥看齊家阿爺,飛揚的心思霎時墜了下來,有些躊躇著想要張口,幾番張口卻猶疑不定,耽誤了許久都沒將想說的說出來。
他不說話,同桌的兩人眼里只有香噴的肉包子。
李舒念共買來五只包子,一會兒工夫的桌上就只剩下一張油紙。其中四只都進了齊家阿爺的肚子,然而齊家阿爺雖吃飽喝足,但對李舒念這跑腿的公子並沒有過多的反應,甚至連多看眼都沒有。
齊家阿爺的冷淡,李舒念自然也看在眼里。要是換早些時候,齊家阿爺也不曾這麼對他,只是隨著李齊兩家的婚事敲定,齊家阿爺對自己的態度就越發冷下來。個中緣由李舒念自然也曉得,論起來他自己都委屈,誰知道自己沒說清楚的一句話會讓家中辦了壞事。如今想要挽救,可是又苦無辦法。這心里油煎火烹的,別提多不好受。
本想解釋並尋解決的辦法,可如今對著齊家阿爺的冷臉,再多的話都凍在喉嚨里吐不出來。
忽然茶館里有道聲音在喊「二公子」,齊洛藺瞥眼看了來人,提醒李舒念,「二公子,劉管事都找來了,你該回去了吧?」
李舒念光听聲音就知道是家里管事劉宏來尋自己。濃眉一皺,苦了臉。原本出門為父親辦事,但見了齊家爺孫倆就痴痴的跟到這里來,到把父親交代的事情都忘了。
管事劉宏過來先跟齊老爺子見了禮,果然出言要李舒念回去。「二公子,老爺說有急事,讓你即刻回去。」不用說,李舒念辦事半道偷溜的事情,李濱海肯定是知道了,不然是不會讓一直跟著李濱海做事的劉宏來喊人的。
這一回李舒念想不走都不成。
可心里還有些不甘願,眼巴巴的看著齊洛藺,正要說話,齊家阿爺阻攔著咳了一聲,「二丫頭,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也回吧。」
「好的,阿爺。」應話的同時,兩人俱已起身,齊家阿爺掏了幾文銅子擱在桌上,領著頭就走。齊洛藺緊跟在後。
半句話都來不及說的李舒念只能眼巴巴的瞧著兩道背影踏出茶館,心里眼里一陣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