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持我的那名男子叫張智勇,山東濟南人,三年前來到S市聯合星華連鎖超市當雜工,事先說好了月薪1200元,包食宿,可是干了三年,他只拿到頭一年的工資。超市的劉總以生意不景氣為據一直拖欠剩余工資,而張智勇跟劉總是老鄉,兩人從小玩到大,關系很鐵,所以張智勇從不擔心劉總賴他的工資。
直到十天前,家里突然打來電話,說母親重病,急需錢做手術,張智勇才開口向劉總索要工資。可劉總嘴上答應,結果一拖再拖,到最後干脆不露面,手機也關掉了。
無奈與盛怒之下,張智勇搶了櫃台的錢,被保安追趕時挾持了我。
據張智勇的口供,他並不想搶錢,只是想用這種方式將劉總逼出來。問到他為什麼不報警,他睜著無辜的雙眼說︰「我跟劉總是穿**一起長大的兄弟,我不想把事情搞大。如果不是我媽急<需要錢做手術,我根本不會向他要工資,沒想到他會這樣對我……唉,人心隔肚皮啊!」
以上細節是次日上午羅天告訴我的。
再後來,劉總把所有的工資一分不少地給了張智勇,並說他無心拖欠張智勇的工資,而是生意真的不景氣,最初听說張智勇的母親需要錢做手術,他心急如焚地四處籌錢。至于不露面的原因,劉總聲稱親自出差外地催款。他很誠懇地向張智勇道歉,不僅給張智勇買了回家的火車票,還拿出兩萬元資助張智勇母親的手術治療費,把張智勇感動得無以復加,當場下跪向他致謝。
听到這里,我有些不置可否,誰知道劉總的話是不是真的,沒準兒因為事情已經鬧到這份上,他才出來裝好人。假若有心的話,早在張智勇需要錢時就該出手相助,又何必等到事情鬧開?張智勇兩年的工資也就近三萬元,誰相信一個超市老總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
「持刀男事件」自此結束,但昨天發生了一件讓我萬萬沒想到的事情——路小曼被人綁架了。
昨天下午3點,方原報警稱路小曼被人綁架。下午6點,方原終于籌夠100萬元贖金,按照綁匪的指示前去交易。
豈知綁匪不停變換交易地點,再加上每次通話時間非常短,致使警方無法追蹤到綁匪的具體位置。直到晚上8點,綁匪命方原將贖金扔進農林路口的藍色垃圾桶,之後斷了聯系。警方在垃圾桶附近守株待兔四個鐘頭,不見可疑人上前取贖金,最後發現垃圾桶的底部竟然是空的,下邊是個下水道,綁匪早已從下水道將贖金取走了。
方原急得失聲痛哭,大罵警察是廢物。羅天只好安慰他,只要綁匪拿到贖金,應該會很快地放了路小曼。沒想到凌晨2點,綁匪突然來電,說根本沒拿到贖金,並惡狠狠地告訴方原等著給老婆收尸。
「綁匪肯定拿到贖金了,否則別人怎麼知道從下水道拿錢?垃圾桶的底部不就是綁匪為了取走贖金故意弄空的嗎?」。
「但綁匪一口咬定並未拿到贖金。」羅天說。
「那現在怎麼辦?綁匪還有沒有繼續來電?」我焦急地問。
「直覺告訴我,這不是一起簡單的綁架案。」羅天點燃一根煙,輕聲道,「誰會綁架路小曼?她的收入是不錯,有房有車,但始終不是有錢到讓人綁架的地步,而方原只是一名攝影師,月薪一般……」
「那又怎樣?方原不是籌夠了100萬元嗎?」。我皺著眉打斷羅天的話,「我家也沒錢,但如果我被人綁架,我爸媽即便砸鍋賣鐵也會籌錢的。」
「砸鍋賣鐵能籌到100萬元嗎?現實與想象不同。不過你有一個有錢的干爹,100萬元自然不在話下。」
「喂,你什麼意思?」我不悅地瞪著羅天,他的話里明顯有揶揄的意味,讓人听了不舒服。
羅天聳聳肩,把煙掐滅,然後神情凝重地說︰「也許……路小曼已經遭遇不測了。」
此話猶如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我的心口——
2下午3點,我和尤希來到康泰診所。
警察一直守在方原家里,但到目前為止,綁匪仍無蹤跡可尋。
每隔10分鐘我便給羅天發一次手機短信,了解最新情況。路小曼對我很好,無論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她總是鼓勵我,給我信心,如今她遭遇綁架,生死未卜,我豈能坐視不管?雖然幫不了忙,但是通過上午跟羅天的對話,我隱約感覺到事情的蹊蹺,方原于昨晚8點將贖金扔進綁匪指定的垃圾桶,然後直到半夜2點綁匪才說收不到贖金,並表示撕票。蹊蹺則在這里,綁匪的目的不是為了錢嗎?如果未拿到贖金,理應讓方原再籌錢才對,豈會立馬撕票?還有,倘若綁匪的確未拿到贖金,8點以後就會給方原打電話了,為什麼等到凌晨2點才提起此事?
難道中間六個鐘頭的時間發生了意外?
發生什麼意外呢?
除非路小曼看到綁匪的樣貌,所以綁匪殺人滅口。
想到這里,我聯想到華斯比,方原說華斯比是個小白臉,路小曼曾給過他10萬元,再加上羅天說這不是一起簡單的綁架案,我的疑心更重了。
會不會是華斯比?
可見到華斯比的時候,我有些不可思議了。
與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我以為他是女乃油小生,結果眼前的他高大威猛,眉宇間透露出剛烈的性情,有一種東北大漢的粗獷味道。
真不知方原何以把他形容成「小白臉」。
「華醫生你好,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件案子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說話間,我和尤希亮出證件。這是尤希花了300元辦的假證,為了更像警察,尤希原本打算找人弄兩套制服,最終擔心太張揚而作罷。
「哦,請坐,不知有什麼能幫到你們。」華斯比上下打量著我和尤希,盡管看過我們的證件,但他的眼里仍然充滿疑惑,大概認為我們太年輕,不像警察吧。我也知道不像,但是沒辦法,如果不以警察的身份,只怕什麼也問不到。
「你認識照片上的女子嗎?」。我拿出路小曼的照片,尤希則拿出一個本子,像模像樣地開始做筆錄。
「認識,我的一位病人。」華斯比想了一下才回答。
「她被人綁架了,你知道嗎?」。
「被人綁架?」華斯比一臉的驚訝。
「我想問一下,你跟路小曼是什麼關系?」
「醫生和病人的關系。」
「好像不止這麼簡單吧?」我盯著華斯比的眼楮問,「據說她曾經給你10萬元,對嗎?」。
「給我10萬元?我怎麼毫不知情?」華斯比冷眼看我,「兩位警官,你們可有調查清楚,我的賬戶確實每個月有存款進去,但從來沒有一筆10萬元的金額入賬。」
「不一定非得匯入你的賬戶,直接給現金其實也是可以的。」
「警官。」華斯比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我不知道謠言從何而來,但我發誓,路小曼從未給我不相干的錢。話說回來,她為什麼給我錢呢?我們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醫生和病人的關系。」
「那麼請問華醫生昨天在哪里呢?」
「調查不在場證明?」華斯比無奈地攤開雙手,嘆息道,「好吧,昨天上午8點半到下午5點半,我一直在醫院,其他醫生和護士都能證明。下班後準時回家,吃完飯帶老婆和兒子看8點半的電影,看完電影,兒子有些不舒服,我們便到兒童醫院掛了急診,大概12點多回到家,然後洗澡、睡覺,就這樣,你們大可以去詳細調查。」
「謝謝,我們會調查的。另一個問題,請問華醫生月薪多少?」
「不算太高,但養家糊口綽綽有余。警官,如果你們懷疑路小曼的綁架案跟我有關,拜托你們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來找我。要是無其他事,我還要工作,不好意思。」華斯比下起逐客令,他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友好。
「路小曼每次看病都說些什麼?多久來一次?」
「很抱歉,這是病人的隱私,我不便透露。」
「希望你配合警方辦案。」
「我已經很配合了。」華斯比「嗖」的一聲站起身,直接走到門前,拉開門,說了句,「慢走,不送!」
從診所出來後,我問尤希,華斯比的話可信嗎?
尤希說︰「讓警方查一下就知道了。如果他沒有說謊,那他根本沒有綁架路小曼的時間,而且我覺得不像是他干的。」
「為什麼?」
「感覺。」
我有些迷糊了,方原說路小曼給華斯比10萬元,華斯比卻一口咬定並無此事,當然,他極有可能不承認。此外,華斯比壓根兒不像小白臉,難道方原說的不是他?——
3豪客來牛排餐廳。
江山與我相對而坐。昨天他冒著生命危險救我,幸好沒傷及要害,只是左臂劃出一道口子。
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我決定請他大吃一頓。然而,此時此刻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扭,因為半個鐘頭前我看到了一幕不該看到的場景。
那時我剛下公交車,往前走四百米就是豪客來餐廳。而在這時,我看見江山從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鑽了出來,瞥了一眼車牌號就知道車的主人有多牛B了——竟然四個「8」!
一個中年女子尾隨江山下了車,我看不清她的長相,但從衣著與氣質來看,這是一位闊太太。他們倆站在路邊不知說著什麼,闊太太不時模模江山的臉,幫他整整衣服,看起來非常親熱,最後江山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還給了她一個深情擁抱。
看到這里,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江山家境不好,父親還躺在醫院,每天的住院費很高,可他無論如何也不應該……
在豪客來餐廳門口猶豫了許久、徘徊了許久,我甚至動過掉頭離去的念頭。在這之前,我對江山的印象良好,尤其他的孝心令我深深感動著,可是現在,他與闊太太當街親熱的一幕就像在我的腦海里生了根,怎麼也除不去。
磨蹭老半天,我還是咬牙走進餐廳,他昨天救了我,這頓飯我必須請。
「怎麼了,看你心神不寧的樣子,有心事?還是在盤算這頓飯花多少錢?放心吧,我點的是最便宜的套餐,保準你消費得起。」江山打趣著,切了塊牛排塞進嘴里。
「你的手沒事吧?昨天真是謝謝你。」我牽強地扯動一下嘴唇,怎麼也笑不出來。
「跟我還客氣什麼呀,一點小傷而已,不礙事。」江山故意甩了甩左臂,以證明他安然無恙,然後問我,「你真的不打算再回公司了?」
「不知道,休息兩天再說吧。」我端起果汁,邊喝邊暗暗打量江山,他確實長得很帥,身材好,皮膚也好,不輸給韓國明星,那些闊太太喜歡的應該就是這種類型吧?只此一想,我心里越發別扭起來。
「上次那批書,你有看嗎?」。
「嗯,有的。」自從擔任老太太那份兼職以後,每天到凌晨3點多才能入睡,因為老太太學習英語的速度快得讓人嘆為觀止——今天教她的,明天她全部會了,還讓我教一些頗有難度的。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忙完醫院的兼職之後便惡補英語,否則照老太太這等「學習天才」的速度,早晚有一天不是我教她,而是她教我了。
「沒想過學點什麼嗎?」。江山問。
「學什麼呢?我什麼也不會。」
「正因為不會才要學呀。小煙,你今天怎麼了?」
「沒什麼。對了,你爸爸現在怎麼樣,還是不能出院嗎?」。
「是啊,可能還要繼續住院,其實他住在醫院我還是比較放心的,最起碼醫生和護士會照顧他。」
「住院費應該不少吧?」
「確實不少,不過沒事,我能解決。」
怎麼解決?再去天橋上扮可憐,還是讓闊太太支付?
「錢這種東西的確讓人頭疼。小煙,如果你突然有了一大筆錢,你會拿來做什麼?」
「沒想過這個問題,怎麼可能突然間有一大筆錢?」
「我是說如果,想象一下總是可以的。」
「那你先說吧,如果你有了一大筆錢,你會拿來做什麼?」
江山撓撓腦袋,尷尬地笑著︰「其實我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如果有一大筆錢的話,我馬上把外面的債務結算掉,然後一次性把爸爸的住院費交了,要是錢還有剩余的話,就帶他環游世界。輪到你了。」
看著江山燦爛、喜悅的笑臉,我不覺有些心酸,想必他跟闊太太在一起,就是為了實現這個願望吧。
于是我敞開心扉地說︰「我最希望的是能賺到錢給爸爸媽媽買套大房子,我們家現在住的房子還是租的,我媽沒工作,我爸原來是貨車司機,因為關節炎發作只好在家休養,估計短期內沒法兒開車了。可惜我不爭氣,以前只知道玩,不務正業,現在沒後悔藥吃了。這段時間多虧了干爹資助我們家,可誰希望一輩子依靠別人過日子呀?有時候我真想中個彩票大獎,不過沒那個命。」
「別泄氣,說不定哪天真的中獎了。」說著,他端起果汁跟我對踫一下,「為了理想,我們一起奮斗。」
是的,為了理想,必須奮斗!
臨走時,江山滿臉認真地對我說︰「小煙,如果你決定不回公司,一定記得告訴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