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本依照唐氏的計劃,兒子的婚禮應該辦得盛大又風光,而且迎親時也會順便給唐家一個莫大的恥辱,打破唐琬京城才女的神話,提醒眾人她不過是個棄婦,以雪她對兄嫂的妒恨,以及趙士程辱罵她的仇怨。
可是她的如意算盤卻被趙家那一家子給毀了,兒子那華麗的迎親轎隊,竟被趙士程提親的隊伍壓過了一頭,兒子迎娶時還誤了時辰,令王家對陸家有些不諒解,甚至趙仲湜撂下的狠話,讓陸家連想報仇都還要投鼠忌器。
而她的兒子呢,一點也沒有成親的喜悅,娶了王氏之後便鎮日愁思不解,郁郁寡歡,令王氏恨得牙癢癢的。
大伙兒都知道,陸游是因為親眼見到趙士程去唐家下聘,突然領悟到他心愛的唐琬真的要嫁給別人了,才會大受打擊,一蹶不振。
可是,趙家財大勢大,即使陸游有心想力挽狂瀾,又有什麼辦法呢?
或許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怨念,上次花卉大會差點與他組隊成功的楊仙荷,居然派人送來了信箋,請陸游為她作一首詩,並裱成掛軸送去。
由于楊文昌右丞相的身分不同,陸游一介平民,自然不可能請府上的佣僕送去,只好親送。
然而待他以送掛軸的名義來到了相府,接見他的人卻不是楊仙荷,而是楊文昌,他錯愕之除,听到楊文昌說明找他來的原因,終于明白楊仙荷的邀字也不過是個障眼法。
「听聞陸公子文才高絕,實為棟梁之材,我大宋有陸公子這樣的人才,何愁興盛無望?」楊文昌欣賞的眼神毫不掩飾地落在陸游身上。
即使清高如陸游之輩,听到如今文官第一人這般直接的贊美,也是極為受用,只是口頭上仍是謙虛的道︰「楊相謬贊了。陸游一介草民,即使心懷國家,說到為國效力也是有心無力,只盼會試能得一個好成績,方不愧國家社稷之栽培。」
「哈哈哈,以你的才華,鎖廳試及會試無異只是走個過場,我看好你。」楊文昌先是妥妥地給他戴了頂高帽子,之後長長一嘆,話鋒一轉,「唉,只不過你們這些後起之秀,入朝為官後,可能又要更辛苦些。如今朝中文武涇渭分明,那些武官仗著軍功,囂張跋扈,屢屢掣肘政令難行,我們這些文官想治理好國家,也是有心無力啊。」
陸游不是個笨蛋,意會到楊文昌的暗示,便道︰「楊相的意思是……」
「其實這事也與你有些關系,你的前妻唐琬,不日便要嫁入趙家了吧?那鎮國大將軍趙仲湜,便是武官一系之首,也是反對我們文官最大力之人,我有心想整頓朝中文武相斗的歪風,但一時又想不出好辦法,朝中的文官們都被嚇怕了,我也只能指望你們這些年輕的有志之士了。」他一副寬厚大度的樣子,輕拍了拍陸游的肩頭。「大宋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陸游本就是個愛國之士,這番話,激起了他的大義之心,何況他原本就以文人自詡,自然對武官也有所排斥,更不用說他如今與趙家勢同水火,更是意氣沖昏了頭,急忙說道︰「楊相千萬不要放棄,朝中還需要您帶領。」
「唉,本官是黔驢技窮了,不知你有什麼好法子嗎?」楊文昌像是不經意地問。
陸游思忖了片刻,突然一計涌上心頭,一種想在楊文昌面前有所表現的強烈,令他月兌口道︰「草民有一方法,只是不知合不合用。」
楊文昌意外地揚了揚眉。「說說看。」
陸游整理了下思緒,方沉聲道︰「既然武官之首為趙大將軍,那麼便要朝他出手,只要他自顧不暇了,武官的聯盟也會自然瓦解。然而趙大將軍有十一子,其中十個兒子都遠赴在外,且大多是實打實的軍官,難以下手,所以我們重點要放在其幼子趙士程身上。」說到這個名字,陸游眼中精光一閃。「趙士程身為武當軍承宣使,只不過是蒙父蔭得到個虛餃,想來趙大將軍也並不滿意,既然如此,楊相不如賣個人情給他,就提拔趙士程當個京宮。」
楊文昌眉頭一皺,憑什麼他要去提拔死對頭的兒子?但仔細一想,深壑般的眉間慢慢開展,看向陸游的目光,跟著帶著訝異與欣賞。
陸游侃侃又道︰「只要趙士程當了京官,他的前程等于掐在楊相的手里,趙大將軍便要提防三分。如果趙士程當官的這段期間表現不佳,甚至闖下滔天大禍,何愁趙大將軍不向楊相您低頭?」
「好!」楊文昌大贊,「這確實是個箝制趙仲湜的好方法,一旦削弱了趙仲湜的氣勢,那些武官也就不足為慮了,怎麼本官以前就想不到?陸游,你果然是個人才!」
陸游見楊文昌似乎接納了他的意見,一想到趙士程未來前途堪慮,他也不由得暗喜,但表面上卻是不矜不躁。「楊相過獎了,草民也只是為國家盡一分心力,希望能消解朝中文武亂斗的現象。」
「呵呵,你立了如此大功,本官不會虧待你的,在鎖廳試及會試上,本官看好你,哈哈哈哈!」楊文昌拿出了一塊暖玉,放到陸游手中。「這塊玉是本官的信物,持此信物可以隨意進出相府,只有本官的心月復才能持有,這塊玉就送給你了。」
陸游驚喜地謝過楊文昌的恩典,這才起身離去。
楊文昌面帶笑意地送陸游離開,原本熱情的笑容慢慢收斂起來,轉為一臉深思。
楊仙荷此時從側間走了出來,問道︰「爹,你真要听陸游的建議?」
「為何不听?他確實提了個好方法。」楊文昌淡淡地道。
「女兒真不懂了,爹手下那麼多有識之士,為什麼還要問到陸游這個平民頭上?」她不太瞧得起陸游,她相信他是有文才,但是否能干,還有待商榷。
他搖了搖頭。「你不明白,陸游雖無官餃,但在文人圈子之中,他算是領頭羊,只要掌握了此人,等于未來進仕的士子,都會是我們的人,所謂擒賊先擒王,便是如此,所有可能進三甲的人,我們都要提前收攏,何況……他與趙家有仇,這代罪羔羊不找他,又要找誰?」說完,他冷冷一笑。
楊仙荷輕啊了一聲,嬌笑道︰「女兒明白了,這個計劃不管成不成功,必然都會得罪趙家,屆時就全推到陸游頭上就好了,誰教他要舉薦趙士程,哈哈哈,陸游想拿我們楊家當槍使,我們還想拿他當箭靶呢!」
于是,一樁陰謀就這麼形成了。
但是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不僅是提議的陸游預料不到,連楊文昌都掌握不住情況了……
離趙士程提親已然十天過去,唐府上上下下緊鑼密鼓的籌辦著唐琬的婚事,即將成為新娘子的唐琬也等同于被禁足了,每天不是裁量衣服就是試戴首飾,忙得不可開交。
畢竟未來的親家可是鎮國大將軍,大宋的定海神針,當然要慎重以對。
唐琬不堪其擾,要是換成以前的她,早就嗷嗷亂叫,奔進叢林里躲得不見虎影了,哪里還會在這里任人擺布,但沒辦法,誰教現在的她想要一個好隊友已經想瘋了,眼見只要再一步,計劃就可以達成,她當然要拚命忍。
唯有入了夜,眾人歇息了,她才能稍微喘一口氣。
今兒個月明星稀,唐琬懶洋洋地倚在軟榻上,原本都快睡著了,卻听到喵嗚、喵嗚、喵嗚的叫聲,惹得她一陣心煩。
待這聲音響了一陣子之後,在一旁服侍的小春臉色古怪,吶吶的道︰「小姐……我想出去一下。」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唐琬橫了她一眼。
「那個……外面……有人找我……」說到這里,小春突然臉色微紅。
唐琬定定地看著她,驀地恍然大悟,調侃道︰「我明白了,還以為哪來的野貓不睡覺,朝我房間亂叫,原來是王強啊,這是你們的暗號吧?」
小春羞窘的跺了下腳。「小姐,不要笑人家……」
「但現在這麼晚了,你要怎麼躲過守後門的守衛?」唐琬沒好氣的看著她。
小春一愣,她一心只想去赴王強的約,倒沒想到該怎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