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玉指輕攏慢捻,徐徐的仙樂繞梁而上。此曲《琴妖》,以琴聲入境,勾得三魂七魄,無不愛憐,無不驚嘆。在座眾客人,全都沉浸在夙願里,不願醒來。
忽地,琴曲至于激昂處,淙淙錚錚。此時,兩邊的玄關,卻發生了問題,距離地面十尺有余之時,東方南方依舊下滑,而西方北方,卻停止動作。然,阿男居于瓊宇之幕中,人隨著琴,忽地向一側滑去。
沉醉的客官,猛然驚醒。眼前的一幕似乎出人意料,也驚險無比。且,新雛兒阿男姑娘仍舊在朦朧的紗曖中,繼續彈奏。那婀娜的身姿,直接隔著一層薄紗,隱約可見。幸而外側有橫欄,不然,他定是掉在賓客席間。
他唇角微勾,正如自己所料。青樓之爭,非一時之念!琴弦撥撩漸漸激烈,那振奮人心的節奏,有些人听來是加官進爵之時,有些人听來是洞房花燭之夜,絲絲縷縷,滿含欲念。
「啊——這竟是阿男小娘子的妙覺之處啊!真得很讓本公子揪心!」有一個貴公子,握著胸口的衣襟,滿臉崇拜,內心悸動。
「是啊,听著曲風,雲城絕無僅有!感覺情境變幻,頗合心意,竟是按照自己意願而來,為所欲為!妙哉!」緊接著,便有看似懂行的人,隨之附和。
同時,琴曲依舊。妖心之音,再一次穩穩地蠱惑了眾人。
凌勻昭在東,冷秋在南,西和北方向,無人監看,怕是有心懷叵測、善妒之人,開始付諸行動了!看到阿男修長的身子滑到另一側的時候,凌勻昭的心有些揪了起來。「阿男姐姐畢竟是弱女子,不像自己這般男兒身長成,懂得功夫,知道護身!」而看到他還是鎮定自若,曲目乘風之時,她的心燃起了傾佩之情。除卻歆羨,無比敬佩!她一躍而起,飛速地向可疑的方向奔去。
「真是一青樓巾幗!」康泰平不自覺贊嘆出聲。他听曲半刻,差一點就陷在了自己編織的美夢里。有英武的男人,有俊俏的女人,有幸福快樂的孩童。若不是強大的心早了一點就醒來,他真的想永遠活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夢中,生生世世,不願醒來。
「這女子還真是不一般,居然不慌亂,還能繼續彈奏,且無斷音,優等女子!等會我得和她交朋友!」泰琪兒听了半天曲子,因為從小就不喜歡習音,不懂韻律,且不是真正的男兒之身,所以並未入境,卻只覺得這琴技,甚好。弦音緊湊,不絕于耳。
「何止是無斷音!這位‘小公子’,那只是最基本的失誤!她不僅沒有,且弦弦絲絲,沉定自若,心如止水,指尖弦音,浸情浸境,與之前無異!」究竟是怎樣的心理,才能臨危不亂,安然自若,如此處之泰然?!
康泰安眉目閃著欣賞的光,真真是奇女子!他揣摩了很多遍,這懸在幕台外圍橫欄旁側的女子,怎樣的經歷,使她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嬌美的女子,這般自然?!那嬌俏的倩影,忽地再一次撓了他的心。
情愫蔓延。
和心兒一邊把酒言歡,一邊听著琴曲的劉雨,正陷入了一個詭異奇特的夢中。夢里,他殺了劉志遠,毒死了康泰永,一身黃袍加身,黃金無數,驕橫跋扈,心遂意滿。卻被心兒拉了回來。
心兒看到阿男的幕台出現了危險的突發狀況,想也沒想,就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打翻了桌上的酒杯。
「怎麼了?」劉雨回神,便看到傾斜的幕台。
「心兒問爺,您喜歡此曲否?」心兒轉臉,滿臉的焦急已經變成嬌美的笑顏。
「當然,我雖不懂韻律,可這曲子,卻可以讓人,去做自己不敢做的事,去想自己不敢想的人。」劉雨想到了自己的夢境,說道。
心兒緩緩落座,「哦?爺也有不敢做的事麼?」她嬌聲問道。
「襯著這個曲兒,做我想做的事,倒是最愜意不過!」他一把拉住心兒的手腕,再一次把她玲瓏有致的身子,拉到了懷中。
「啊——」心兒嬌呼,「爺,您真壞!」拍打著他的胸膛。
「爺不壞,你不媚,那咱們還有啥意思?要的就是現在的這種感覺!」他輕輕地在心兒耳邊說著,低低地吮吸上了心兒的耳廓。
心兒渾身一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非冷非熱。
只听得眾人再一次有驚呼聲,琴位摩擦著木質的幕台,只見雲紗之中婀娜多姿的人影兒,從剛剛的一側,直線滑至另一側。這可是從春區到秋區的跨越!
凌勻昭從東側趕至西側的時候,卻見拉繩之人正常運作,無其他異常。
「剛剛是怎麼回事?」她問道。
「這位公子見諒。不知是哪位姑娘,踢到了我的腿腕,以至于我向前倒去,推倒了前面幾位!」
听如此說,她思忖,可真是有人故意為之!
卻見阿男依舊彈奏,演繹自若。不時,竟又向著北側,迅速滑落。凌勻昭立刻奔去北側。
「出手吧,我已經看不下去了!」康泰安忽然說道,就在阿男迅速滑至北側之時,康泰平和泰琪兒一齊出了夏區雅間,各自去玄關處查看。
之前。
「為何是這種設計?」泰琪兒看到彈琴女子再一次滑落,聰慧的她忽地認為這里面不簡單,非簡單布局。
「別忘了,這里是青樓,還是柳春苑!新雛兒技藝如此了得,可是會搶一些姑娘的客人!」康泰平分析得是理。
「我就捧她!」康泰安竟然是這一句話,讓在座的二人有點吃驚。
緊接著,阿男大幅度滑至北側,眼看著琴與人就要一起滑落,康泰安飛身一躍。
凌勻昭在快速行至北區,得到的,竟還是最後一個拉繩人相同的答復。她一個人無法來回在三個區域奔躍,且冷秋的南區,也說不定是危險的!怎麼辦?!
此時,阿男第三次大幅度的下滑。而琴音,依舊。座上客們唏噓,驚嘆。這些人一旦身在青樓,全都身心松懈,且都認為這僅是新雛兒的奇特演繹,確實震撼!振奮人心!俘獲人心!凌雲昭突然覺得事情不妙,「不好!男姐要滑落下來了!」她一腳踩到橫梁上,想要飛身去接住她。
她距離他的位置偏些,飛身之時,卻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紫袍男子同樣也飛身而來,胳臂伸得較長,先于凌勻昭一步,一把接住了阿男的腰身,只覺得‘她’風韻有余,身量確實高于一般女子,且「她」竟然單手端著琴,單手波著琴弦,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她」身上燻香清郁,濃淡相宜,竟是他未曾問過的味道,心下再一次悸動,情愫迅速蔓延,滋長。
阿男只覺得自己被一個男人接住,他並無理會,仍舊在演繹自己的曲子。他本是下了決心,若真是落地,也要平衡住身體,這個高度不算高,也就是一個男子的身量,全完可以以一種巧合的姿態坐落在地,演完曲子,完美退場之後,再以受傷為由,掩住他人耳目。不料竟被接住。
康泰安接住了阿男,旋轉一圈之後落地。以此來緩解沖擊。才看清那個扔錢鼓掌的,竟是那小子,凌勻昭!
凌勻昭撲了一個空,卻英姿颯爽地落了地,氣宇不凡。她沒有忘記剛剛阿男交給的任務。她立刻從懷里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一傾而倒,只見五彩繽紛的珠寶、白花花的銀兩、金燦燦的金塊簌簌下落,落在了幕台上,隨即,她瀟灑地扔了錢袋,鼓起了掌聲。
他輕哼,看著她的八字胡,「這個樣子,竟是為了掩飾身份?!」心想著,輕蔑一笑,也從懷中掏出了錢袋,頃刻而出。旋即,鼓起了掌。
阿男落地之時,一曲終了。他抱著琴,余音繞梁,絲絲渺渺。座上客看到阿男一身粉裳,身材婀娜,風韻卓越,鳳眸若星,嬌艷無雙。而最具有吸引力的地方,便是那白色面紗,容顏絕美妖媚,隱約可見,卻不得看清,抓得人心里癢癢。
「阿男,果真是大家女子!」有人說著,扔上了自己的錢財。
「阿男姑娘,我看上你了!」繼而有人緊接著,陸續扔上了自己的錢袋。
「阿男,你是本公子的!」
「是我的!」
「我的」
如此,幕台上,便灑滿了銀子、珠寶、金塊,以及很多未開的滿滿的錢袋。一時間,所有的客官有往幕台上仍錢袋,幾乎無人不舉,無人不動。還有很多扔到作客區的銀兩。所有這些加起來,少說也得一千兩!
阿男款款施禮。看向左右,點了點頭。康泰平和凌勻昭已然知道是彼此,也相視一笑。
潮聲漸息。
「各位爺、各位公子,今兒這曲子費了阿男姑娘不少的力氣,待她去休息休息。現下,我讓阿男的花旦們來伺候大家!請諸位盡情玩樂,春宵易短!」杜九娘眉開眼笑地走上台來,身後是一眾粉色裙裳、和阿男一般發飾的嬌媚的姑娘。她一揮袖子,眾姐妹們各自找主兒去了。
雅閣內。春錦咬著自己的帕子,眉目憎恨。
「這賤蹄子!沒想到整不了她!」
夏荷、冬雪,皺著眉頭,心事重重。今兒晚,如此盛況!
「沒想到這一千兩,于她唾手可得!」
「這以後,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