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青莽底下一直側著身子講述的他,倏爾轉過身來,瞅著她,「美人的名號?很久遠的事情了,容我想一想。」他竟是又恢復了神色,仿佛方才的大起大落的故事,講述的是他人。他更為詫異,以為她會詢問,那個孩兒的事情,沒想到,她問的竟是「美人」?!
「呵呵。不必了。‘天下第一美人’,許久不曾听到這幾個字而已。」她輕笑起來,神色不明,「沒想到,青莽你竟還有這樣的隱藏之深的秘密存在。背負,會不會是一種使命呢?」
「‘天下第一美人’,本身就是一種誘惑。而背負,才是我存活的意義,一如,此刻背負著殺父之仇的你。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在背負這些,我便會找個懸崖,作為我的墓地。屆時,你可否願意陪我?!」
「你又是如何知曉這馭雪劍的秘密?」她有意躲閃,或許,真到那一天,殺父仇已報,她也不知,走向哪里罷。
「半是參悟,半是琢磨。」
「那個男人呢?他現在在哪里,他是誰?!」凌勻昭盡量讓自己言辭沉穩些,盡管她已然隱忍許久。
「他還活著,活在美人下嫁背叛的陰影里,時時刻刻,清醒著,也痛失著。而我的目的,遠遠沒有達到。」
「什麼目的?如今,不已然明朗了?!」
「讓他生不如死,讓他自我了斷!」鷹隼般的眸內,凝聚的狂潮暗涌。
凌勻昭一怔。
「為何,你要把馭雪劍交與我?據為己有,不是更好?」
「馭雪劍的習練者,須是極為陰柔的體質才可,女子更甚。」看著她俊麗的杏眸,他的唇角彎彎。
她不由地後退一步,低首,緊緊地盯著手中的銀光寶劍。
「該你了。」頭頂響起他的低沉的聲音。「你的秘密。」看著她低著眉,「邀你與我一起共赴黃泉,你尚未回答呢。」
「如何,你應該知曉。我沒有謎,不似你這般。我不會隨便死去,亦不會隨便苟活。我的秘密,便是如此。」
「呵呵,敷衍我?」他靠前一步。
「只是一個故事而已,算不得秘密。你的秘密,在于你的面具;我的秘密,在于我的身份。而此刻,非昭然若揭的時候罷。」凌勻昭仰起頭,看著他的眸,正色道。
「果然。我雖厭惡極了自己的男兒身,然,卻極其羨慕你的身子,你的所有。你那些小聰小慧,都是吸引我的地方。你不說也罷,因著,我確是知曉。只是,想親口听你說出來而已。我等著,揭開面具,親口听你說的那天。」
凌勻昭心頭忽地一擰。看著他騰起的背影,只覺得自己的背脊,陣陣寒意侵襲。
「時辰已長,早些回去吧。」青莽男消失在天幕中。而她,卻是痴痴呆呆地,再一次跪倒凌杰的墓碑旁。
「爹,他講的那個‘天下第一美人’,可是娘親?」
寒鴉盡,煙暈裊裊。陌上桑,昏昏昭昭。
衣袂颯颯作響。升騰在半空飛掠的青莽,閃著一絲淡然的光芒。忽地身後一股凌厲襲來,琴聲錚錚鳴鳴,內力雄厚。他回身反擊,袖袍內玉笛輕拋,銳利的笛音傳來,波痕流轉。然,他竟然疏忽防範,致使臉頰上的面具,不慎滑落!
玉顏微露,他連忙用袖袍遮擋,看來,有人使詐,想要一睹他的容顏!
「何必再行遮掩,我已知曉你的真實面目!」只听得男音低沉,銀色面具呈現在眼前。無形琴音裊裊,他收勢,負手而立。「若是不盡全力逼迫你,怕是不容易知曉你的底細呢?!」
「又是你?!」收了玉笛,他眉眼淡定,從容。「想不到,你竟有這般實力。」
「正是我。」他薄唇輕啟。「九皇子,久違了!」
康泰平一怔,「這般迅速,便把我的底細模清楚了?還真是小瞧了你。」他揮一揮衣袍,溫潤如風。
「倒是,您尚未模清楚,我的底細罷。」冷一人挑釁地說到。
「只是一早一晚的事。對付你,何必大費周章。且你的紕漏,想必很快就會被凌勻昭發現罷。」他微眯著眸子,笑意盈盈。
「那個小‘男人’,怎麼會有這般聰慧?除非有像您九皇子這般高人的指點。‘他’才能知曉。」
「呵呵,‘小男人’麼?!」
「不是‘小男人’麼?」
「‘小男人’可曾洞悉了你?!」
「‘小男人’,也不曾洞悉了你!」
兩人久久凝視,波光流轉,衣袂飄飛,枯葉卷起。
「為盟如何?」康泰平忽地說道。
「不失為一妙計。」冷一人輕笑,「然,倘若你的目的不純,我會第一個殺了你。」
「你的致命點,可是在我的手里!想殺我,未必那般容易罷。」
「同理。你的致命點,也在我的手里!且,我不會把她作為‘致命點’來對待,你認為的我的‘致命點’,于我而言,唯恐不是我的,而是你的罷。」
「你這番言辭,是把她間接推給了我?」
「絕非此意。而是,她的血液,不夠純淨;劍術,不夠上乘;姿色,不夠絕佳。她需要你的扶持,才能與我為伍。」
「你說這番話的語氣,與康泰安如此相似!」
「小心他奪了你的江山。」冷一人輕輕笑道,不急不緩。
「擁有這般野心的,恐怕是你罷。我只要凌勻昭即可。」康太平嗤之以鼻。「既然如此,你可以露出你的真實面目了。」
冷一人眉頭微凝,眸色異常。「有些過早。」他輕撫著面具,「看到我的面容,你會大喜過望的。」
「如不出我所料,你便是冷國逃亡在外的十皇子,冷一人罷。」
「九皇子真是機智過人,心思縝密。」
「前些時日,你行蹤全無,兵卒尚未可知。原是這段時日,你隱藏在雲城,伺機而動?」
他倏地憶起,在一線崖,康泰安、凌勻昭圍追冷一人的情景,這般看來,此人非彼人也。
「正是。你為何想與我,約為盟友?堂堂康國九皇子,錦衣玉食,本該不是這般承擔忤逆之罪的人罷。」
「正如,傳聞,冷國十皇子,心性隨意,妖媚無常,國即便是亡了,依你的性子,也不會想到復國。這又是為何?!」
「一個承諾而已。你呢?」他的眉眼微笑。只為一個承諾,他便要用盡一生來復國。
「一個背負而已。」他也輕笑起來,身姿秀麗,玉樹臨風。只為了一個背負,他便要用盡一生來顛覆王朝。
「既是如此,請十皇子取下面具,以面示人罷。」
「本想給九皇子一個驚喜。如此這般,繼續遮掩下去,也毫無意義。」冷一人邪魅地笑道,一揮袖袍,伸開頎長的手臂,揭下了銀光閃閃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