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去熬了藥,房內就剩下雲歌與楚琰,便沒了旁人,楚琰站在一旁,偽裝過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只是眼色極為陰冷,不過,在看向她的時候,便溫和了起來。
「你好好歇著,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便帶你回府。」
雲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小聲的說︰「皇上自從你的死訊傳來之後,他一直都想讓我入宮,後來為了保全名聲,我便自請了貞節牌坊,也好有由頭拒絕他,王爺,我不是」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一個女子,立足于世本就艱難,況且他對你的企圖之心,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王爺記起來了?」
楚琰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腦中有些片段,你是我的王妃,這一點我清楚,斷不會讓你被其他人欺負了去。」
雲歌心底微軟,抓住了他的手,眼底涌起一絲情緒來,楚琰心頭悸動,突然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低聲道︰「這輩子,我絕不會放手。」
他說的是這輩子?!
她意識到了一絲異樣,只是腦袋昏沉,人很虛弱,便又昏睡了過去,之後,幾個昏昏沉沉,時睡時醒,耳邊一直有和尚念經的聲音,不過,漸漸,她的情況也好了起來。
等到第七天,已能醒上好幾個時辰了,高僧退去,楚琰低聲問桃夭︰「王妃的病真能好?」
「算好,也不算好,師哥你也清楚,她身上其實沒什麼毛病,只是心魂不穩,若非我曾與師傅學過一點心魂之術,恐怕也沒法子,人有三魂七魄,王妃似是少一魄,容我再多說一句,從命數上看,王妃並不是長壽之人。」
楚琰心一緊,想到了夢中前世他的改命之法,便問︰「一人是否會有兩世之記憶?你是否听過輪回改命之說?」
「師父提過,不過,凡事都皆有定數,有得必定有失,人若背負兩世記憶,心魂自會不穩。」
楚琰面露了然之色,或許是他前世之所為,才導致她如此,這該如何?他自不會似上輩子那般看她先逝,縱是傾盡所有,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雲歌躺了七日,楚修日日過來,她提了幾次要出宮,卻數次被攔住了,听他的意思,根本沒有放她出宮的打算,楚琰與桃夭暗中籌劃,如何才能無聲無息出宮,甚至逃離京城。
可雲歌半點也不想離開京城,那樣的話,會讓楚修抓狂,要是察覺到楚琰還活著,那就太不好了,之後,太後便來了,抓著她的手,眼眶都紅了,雲歌陪她說了好一會的話,便忍不住道︰「姨母,我在皇宮內住了這麼久,外面指不定傳成什麼樣了,我想回府。」
太後的神色顯得有些復雜而尷尬了起來︰「你表哥喜歡你,他跟哀家說了,想留你在宮內,納你為妃。」
雲歌大驚︰「姨母,這怎麼能行,我是晉王妃,並發誓要為晉王守寡一輩子,永不再嫁的,若皇上這麼做,豈不是會讓天下臣民有所微詞嗎?姨母,此事萬萬不可。」
太後點了點頭,嘆息道︰「你也是個明事理的,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說的不錯,晉王為萬民所敬重,他若這麼做,怕是會讓天下人所指責,哀家一定會勸住他。」
雲歌見她明白其中利弊,便趁機說︰「姨母,我若再住在這,就于理不合了,這是寵妃居住的宮殿,皇上讓禁衛軍守著,我出不去,如今我身子大好了,姨母不如安排我出宮好了。」
「姨母舍不得你,你這次病,嚇著哀家了,還有你那爹爹也是,听說你醒了,便要來看你,不過被皇上攔住了。」
「回府了,我便去見爹爹,況且桃神醫就在府中,不會出什麼事的。」
太後心底有所顧忌,又听她這麼說,便應允了,小六跟她住在一處,他如今已是六歲,雖說對她膩的緊,可在旁人面前,有些早熟,並知書懂禮,王府給他請了教習先生的。
換好了衣物,跟著太後帶來的人,很容易便出了雍華府,拿著令牌出了個宮,到了王府,一行人才算松了口氣,之後,楚修也並未派人過來,他應是知道她離宮的消息,不過礙于太後的顏面,又或許是听了她的勸告,便沒再一意孤行了。
馬車上的時候,小六就坐在她身旁,抓著她的袖口,低聲問︰「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沒事,沒嚇到你吧?」
「小六很擔心姐姐。」
雲歌捧著他的臉親了親,笑道︰「不用擔心,姐姐很好,小六還這麼小,姐姐還要看著你長大成親娶媳婦呢。」
小六低著頭,她那蘇錦制成衣裳袖子都已經被他給扯皺了,他喃喃道︰「姐姐,三哥死了,你以後就是一個人,小六會永遠陪著你,所以,一輩子不娶妻。」
「傻瓜,哪里有人一輩子不娶妻的?別說傻話了,這些天,功課可落下了?」
「沒有,三字言我都背熟了,先生教的太淺了。」
那得意的小模樣,眉目之間跟楚琰有幾分相似,雲歌的心又軟了幾聲,笑著說︰「那叫讓師傅教的難一些,我們小六這麼聰明,以後是要當個狀元的。」
一路上,兩人說著話,桃夭與楚琰坐在馬車外,都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自然都听到了里面的對話,桃夭原本是不喜雲歌的,覺得她配不上王爺,可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便覺得除了王妃,怕是再沒人能配得上王爺了。
楚琰听著里面的人說話,唇角微微勾了起來,桃夭說他最寵小六,一直以來都是他嬌慣著他的,雲歌對小孩一向十分寵愛,只是想到夢中,他與她曾有過的孩子,眼神便陰郁了下來。
入了王府,雲歌便帶著小六回了院子,其他人一听王妃竟回府了,神色都有些不自然了起來。
若說如今這京城議論的最多是什麼,自然是當今皇上抱著晉王妃入養心殿的事,雖然之後,關于晉王妃病重的消息傳出來,可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到了皇上與晉王妃的關系上,莫不是有什麼奸情?
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則是寡婦,本來就讓人容易猜測有什麼,這晉王妃又總是進宮,說是去看太後的,可誰能保證她這真的只是看太後而已?
再說了,這後宮三千,也沒見皇上對哪個妃子十分寵愛,甚至容許進入養心殿的,這還不說明什麼了!
不過,這好歹也是皇室之事,就算名風再開化,誰也不敢明著說,都在暗地討論呢,晉王妃原本很受人敬重,多少也是因為晉王的關系,且又自請了貞節牌匾,可若是真跟皇上有什麼,那不是給晉王府抹黑嗎?
故此,這王府的下人們,心底多少有些什麼。
當然,此時雲歌哪里會顧及這些,她爹爹一听她已出府的消息,便第一時間趕來看她,走的自然是密道。
梅林書房內,秦沛山從密道出來,一眼見到的不是雲歌,卻是楚琰!
這大半年沒見,驟然見他,仿若驚夢似的,愣了半響之後才說話︰「賢婿,可算是見著你了,你真的沒死,真是老天有眼。」
楚琰恭敬的對秦沛山行了個禮︰「讓岳父大人擔憂了。」
「你沒事就好,也不枉費雲歌對你情重。」
他言辭之中,自是將雲歌放在第一位的,楚琰點了點頭,寒暄說了些話之後,便走了出去,讓兩父女說話。
秦沛山一見雲歌,便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十分疼惜道︰「廋了,可叫為父擔心死了,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爹爹不要擔心。」
他虛扶著她,眼眶都有些紅了︰「怎麼會不擔心?你是我最寶貝的女兒,爹爹若非為了你,何苦還在這京城待著?」
「女兒不孝,讓爹爹擔心了。」
雲歌也紅了眼,爹爹是真對她好,什麼都為她打算著,手中還掌控著那護龍衛也是為她,否則,他何必趟這渾水?將之交了出去,也不必為楚修忌憚,甚至防備了,不過也因他沒表現出什麼野心來,楚修也不至于真會對他下手。
「你沒事就好,雲歌,你身子到底怎麼了,為何還要請高僧?」
皇宮中的事,自是瞞不過他,雲歌便將大概情況跟他說了,半響之後,秦沛山才道︰
「心魂不穩,得尋些能鎮魂魄的靈物才好,為父雲游之時,也曾見過得道高僧,應該能問出些來,我這便去找,定然要為你尋來。」
說完,他便急急忙忙走了,她都沒來得及拉住他,楚琰走了進來,他此時臉上的易容已經除去,露出俊美的臉,雲歌看著他,心底微微有些發酸︰
「爹爹說要為我去尋靈物了。」
「岳父對你很好。」
她伏在他肩頭,點了點頭︰「是,爹爹對我自是極好的,只是我以前不懂,還很任性。」
「現在懂也不晚。」
雲歌心底也覺得復雜,她其實更想讓秦沛山雲游去,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也不必牽連到他,只是若是楚琰真有心要奪位,他手中的護龍隊,也是極重要的。
「對了,這梅林就是你以前常來的地方,除了打掃之外,便不許旁的人進入,這地方甚好,你如今還不能露面,就先住在這,不過,這臉最好還是要易容。」
「好,都听你的。」
她這才笑了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猶豫的問︰「那蘇姑娘呢?可有她的下落?」
「好好的,你提她做什麼?」
雲歌細看了他一眼,試探性道︰「你對蘇姑娘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如今她一人在外面,多少有些危險,不如找到她,讓她住到王府內可好?」
楚琰手捏著她的下巴,淡聲道︰「你想讓她入府?為何?」
「你曾說,她是你的妻。」
「我與蘇靜並未成親,也不是夫妻,只是一路上為了照應才這麼說的,她連侍妾都不是,又怎麼會是我的妻?」
雲歌心底微定,嘴里卻饒有醋意的說︰「你對她很好,她也伺候的你很好。」
「你莫不是吃醋了?」
「怎麼會?只是看王爺與蘇姑娘十分投緣而已,王府也有幾位侍妾呢,我若真吃醋,哪里吃的過來?」
「還有?我以前真納了很多侍妾?」
雲歌笑了起來,略帶調侃的口吻道︰「可不是?多著呢,一共五位,如今就剩下兩位了,其中三位被送回了娘家,可重新再嫁,王爺,你不會怪我吧。」
楚琰淡笑一聲,手中的勁略微有些重了些︰「說的什麼話,世人看來,我是已死之人,何須有那人多人守寡?天下間,有你一個傻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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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回來?他有這麼強盜?雲歌嘴角抽了抽,將他的手拂開︰
「好了,我要出去了,小六還在那等著我,你就在這住著,尋常奴僕們不會打擾你,蘇姑娘的話」
「我已經派人盯著蘇靜,她不會出事的。」
雲歌點了點頭,便出去了,楚琰這才起身看了看四周,這書房看著簡潔干淨,並沒有擺放什麼貴重的東西,而窗外的院子卻種了一大片的花草,的確是個清幽的地方。
他之前的記憶慢慢恢復了一些,其實恢復不恢復倒不打緊,黃粱一夢,恍若隔世,夢中的場景他都記得,仿佛不是夢,更像是一世的記憶。
皇位,他已經未必那麼想要了,可是,雲歌是他的女人,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妃,晉王不只是一個名號而已,他會讓世人知曉,他並未死!
雲歌才回自個院子,明嬤嬤便過來了,神色中的不滿與鄙夷藏都藏不住,她冷聲道︰
「听說王妃身子有恙,這才入了宮,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雲歌恩了一聲,她在王府久了,如今自是王府中說一不二的人,明嬤嬤已不像以前那般放肆,畢竟她現在可沒了給她撐腰的人了。
「王妃,恕老奴嘴碎,您好歹也是個守寡之人,縱是病了,王府中也有大夫,何必要入宮,如今外面傳的難听極了,與王妃聲名有礙,對王爺的英名更是有影響,還請王妃自重。」
這話說的已經十分過分了,白芍第一個受不住了,冷言反譏道︰「嬤嬤這話什麼意思,王妃那時候已是危在旦夕了,入宮醫治又如何,豈容的旁人亂嚼舌根子?嬤嬤是王府中的老人了,怎能听風就是雨?」
「你一個小丫鬟,哪里容的你說話!」
明嬤嬤冷聲訓斥,雲歌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寒聲道︰「嬤嬤,你是王爺的乳娘,我向來敬重你,只是若嬤嬤也跟旁人一般,那就叫人寒心了,怎麼,嬤嬤的意思是讓本王妃以後連門都不要出了?」
明嬤嬤一直都自持著身份,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對,雲歌輕笑一聲道︰「嬤嬤,寶珠也都過雙十了,也該找婆家了吧。」
听她一提明寶珠,明嬤嬤心底一咯 ,她到底是個下人,哪里認識什麼貴人,以前原本想著寶珠能嫁給王爺也好,可王爺出了事,就只有另為她打算了,只是,少不得要求著秦雲歌了。
「王妃說的是。」
「那嬤嬤得費些心思了。」
她這話的意思就是她不會管,讓她自個想法子吧,明嬤嬤臉色一變,可又放不下這張老臉來,臉色難看了起來,猶豫了片刻之後才道︰
「還請王妃多幫忙相看些。」
雲歌淡聲道︰「嬤嬤忘記了,剛剛嬤嬤可是讓本王妃以後閉門不出的,這如何相看?」
「老奴老奴說錯話。」
「好了,我有些累了,綠萼送嬤嬤出去。」
這是下逐客令了,明嬤嬤鬧的一個沒臉,神色難看的走了,走了院門還暗吐勒令一口口水,口中罵咧了幾句,綠萼遠遠的看著,饒是她氣性好,回房間的時候,也跟雲歌說了幾句︰
「小姐,那明嬤嬤可真是個不識好歹的,敢對著你指手畫腳的,還讓連王府都不出呢。」
雲歌冷笑一聲,叫綠萼換了壺新茶,淡聲道︰「不必管她,府內的事她已管不著了,看在王爺的份上,她貪下的銀子我就不跟她計較了,只是她還想讓我給她張羅明寶珠的婚事,那不可能,我倒要看看,那個被當小姐嬌養的下人之女,能嫁什麼好人家!」
她可是個睚眥必報的主,跟她作對,還想著她能幫忙操辦婚事?她哪里來的那麼大的臉,慣著她呢。
「可是,王爺那」
綠萼有所顧忌的壓低了聲音,雲歌不在意的搖了搖頭︰「他已失憶了,哪里還會記著一個下人,傳令下去,讓那幾個管事嬤嬤與雪景雪絨那幾個過來。」
「是。」
幾個管事的跟那幾個婢女都叫了過來,心下多少都是有些忐忑,還有些許復雜的,外面傳的風風雨雨,可她到底是晉王妃,是晉王府的主心骨,以一人之力撐起整個王府,若是她不在這了,王府不就散了嗎?那她們這下已簽了賣身契的家奴,還不知怎麼辦才好呢。
「叫你們過來,就是想听你們說說王府最近的情況,是否有偷奸耍滑的,別以為本王妃不在王府,就偷懶了,一個個來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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