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心跳加速著,尤其在他閉上雙眼之後,教她更加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贏政是個面貌俊魅之人,在宮中時玄衣績裳,加上那威厲的眸色,教人望而生畏,可如今的他,長發披散,襯得俊顏如玉,身上穿的是粗布棉衣,不失天生威儀,但多了幾分平易近人。
此刻,他的長睫微顫,厚薄適中的唇緊抿著,她的心跳突地加劇,不由自主地想起這張唇吻過她幾回,總吻得她渾身發熱,光是想象,她的臉就忍不住發燙,手心竟不自覺地冒汗——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荊軻驀地望向窗外,就見蓋聶與福盛對招中竟得隙看向這頭,福盛見機不可失,出手偷襲,卻反遭蓋聶狠踹一腳,不知道飛到哪去了,然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蓋聶已經沖到了窗邊。
「阿軻,你在做什麼!」蓋聶一雙虎眼瞠得又圓又亮,像是已將她看透,教她渾身不自在。
「哪有?」她心虛地應道。
「沒有?你剛剛明明就貼他貼這麼近,這麼近!」
贏政一睜眼就看見蓋聶的大臉,他二話不說地將他推開。「蓋聶兄,太近了,不舒服。」他有點想吐,別再靠過來了。「對了,蓋聶兄不是在與福盛對招嗎?」
「哪是對招,他連跟我瞎玩的資格都沒有。」
贏政仔仔細細地看過窗外一圈,確定福盛不在視線範圍內,無力地嘆了口氣,真是丟臉丟到他快無臉見人。
他回頭將藥碗遞給荊軻,卻見她整張臉紅通通的,他情不自禁的撫上她的頰。
「卿,你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荊軻驀地撥開他的手,動作之迅速就連自個兒都嚇了一跳。「不,我……」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嚇著你了,真是對不住。」贏政的心抽痛了下,表面上仍噙著笑意道歉。
「不是,我……」這教她要怎麼解釋?就突然覺得好像很……那是種不曾有過的感覺,一時也說不上來。
「不打緊。」他狀似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突地對著蓋聶道︰「能否請蓋聶兄入內,我有話跟蓋聶兄聊聊。」
蓋聶黑眸微眯,輕點著頭繞過屋牆進房。
「蓋聶兄,我是想跟你商議進燕國後的計劃。」
「喔,你又知道我一定會去?」蓋聶居高臨下,囂張傲視著他。
「卿卿必去,你自然會去。」雖說這討人厭的家伙跟在身邊很礙眼,但有他在,卿卿就更加安全幾分,他更無後顧之憂。
蓋聶嘖了聲,不滿他的心思被看穿。
荊軻則是頗有微詞地道︰「既是要講計劃,應該由我來提才是。」
「卿,現在狀況不一樣,燕太子丹的目標必定是我,而我已經差兩名隨行侍衛先前往中山與王翦會合,讓王翦調派一支軍隊在邊境候著,再讓那兩位隨行侍衛帶我的令牌進燕國與樊于期聯系,咱們現在要談的是扮成商旅進燕國,等候樊于期的消息,確定高漸離所在之地,然後依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擬定退離燕國的計劃。」
別說荊軻意外他思慮如此周全,就連蓋聶都難以相信他竟為了救荊軻的好友如此大費周章,就連布軍之處都點出,甚至甘冒生命危險前往燕國,不禁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但也真的只有幾分而已。
「依我對燕太子丹的認識,如無意外,他現在人必定是在下都,就在易水之南。」雖說手邊沒有地圖,但贏政相信,對于燕國,荊軻絕對比他熟悉。
「下都嗎?」她沉吟道︰「下都算是繁華,有四大城門,掌燈之前關城門,天亮之前開城門,如果沒打算硬闖,就得拿捏好時辰。」
「好,那麼接下來就是路線了。」贏政憑著以往看過的地圖說出幾條退離路線和會合之處。
蓋聶雙手環胸瞅著他,再見荊軻斂容與他交談,兩人之間的氛圍實是教他模不著頭緒。
方才不都快要親在一塊了,怎麼現在倒真像是一般君臣了?
哪招啊?裝得跟真的一樣!
延遲近個把月,一行人終于整裝出發,扮成商旅直朝燕國邊境而去。
過了燕山,順著官道找了處路室歇腳投宿,沒再遇過什麼埋伏偷襲,還能舒服地睡上一覺。
只是近來有一個較大的問題困擾著贏政,好比……現在。
「這這這這這這這位……公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贏政走上前,一把將結巴到差點咬舌的店家推到天涯海角去,回頭,努力掩飾怒容,吞下怒火,展現他俊魅豐采,所向披靡的笑容。「卿……在干麼呢,怎麼一直盯著人看,害店家連話都說不好。」
是的,他的卿卿近來有個古怪毛病,那就是——喜歡看人,看得萬分仔細,而那被看之人輕者結巴羞赧,嚴重的甚至起了獸心。
一開始,她看的是他的隨行侍衛,那一個個隨行侍衛差一點就教他和蓋聶給就地掩埋了,幸得福盛刀下搶人,要不這會他恐怕只剩下福盛充當隨行侍衛了。
上路之後她更是變本加厲,每經過一家路室,她便注視店家,像是要看到天荒地老,甚至還會面露不解疑惑,模樣顯得幾分楚楚可憐,有點定力的,還勉強順得了呼吸,定力差一點的,只差沒直接跪倒在她腿邊。
當然,沒人真敢跪在她腿邊,他以性命起誓,若真發生這種事,他絕不會讓那個人見到明日的太陽。
然而,卿卿卻像是沒神經似的,調戲行徑每天出現,無視他在旁邊。
卿啊!如果這麼想調戲人,為何就不來調戲他?
他心甘情願啊,任她想怎麼玩弄就怎麼玩弄,他絕對不會喊停,任她玩弄到底!
「他說他的,跟我有什麼關系?」荊軻橫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眉頭緊蹙著。
「也是,不過如果你想與人親近,可以與我……」贏政才湊上前,她已經飛步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他到底做錯什麼了?她誰都調戲,就連蓋聶昨兒個也被她調戲得心花怒放,可她就是不調戲他,甚至夜里也不肯與他同寢,說什麼她要保護阿蕊……思及此,他的目光冷冷地一掃,落在福盛後頭的秦舞陽身上。
秦舞陽不著痕跡地側過臉,下意識尋找阿蕊,可是阿蕊剛剛被荊軻帶走了。
他在心里吶喊,老天啊,他到底做錯什麼了,為什麼秦王要這麼可怕的瞪著他?他早已是傷痕累累,照一天兩頓的規矩讓荊軻暴打,如今連秦王都不放過他,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可惡,蓋聶跟徐夫人都跟著荊軻走了,福盛又太單薄,遮不住他,到底有誰可以保護他?
「大人,劉三上報。」一名隨行侍衛從外頭走來,先向福盛稟報。
「帶上來。」
「是。」
秦舞陽聞言松了一口氣,趁機逃之夭夭。
路室約莫三十里一處,大小辨模因城鎮鄉野而不同。此處路室位在中山最南之處,房室雖簡陋,但可以包下整個三進院,對贏政來說,這個地形除可防密亦好守,就怕刺客不來。
福盛稟報了贏政,贏政懶懶地應了聲,就坐在二進的小廳里候著。
「卑職見過大王。」奉令先前往中山再往燕國的劉三,恭敬地在大王面前單膝跪下。
「狀況如何?」贏政懶懶的問道。
「大王,王翦將軍撥出一支萬人軍守在邊境處,由裨將軍高欣領軍,卑職再前往燕國與樊將軍聯系,樊將軍希望大王別進燕國,只因燕太子丹已經調動大軍守在下都等著大王入甕。」
「高漸離呢?」這才是贏政想知道的重點。
「樊將軍未告知。」
「嗯,那就是還活著,而且是待在他隨時能見之處。」贏政得到確切消息後,擺了擺手要劉三先下去休息。
「大王怎知道高漸離還活著?」福盛不解的問道︰「難道大王不認為樊將軍有難言之隱,高漸離早遭遇不測?」
贏政淡淡掃過的那一眼說有多鄙夷就有多鄙夷,看得福盛頭皮發麻。「福盛,宮中還有沒有比洗馬更低階的小闢?」
「沒有。」福盛回答得又快又果斷。
「寡人回去再查。」贏政就不信沒有,一旦確定之後,他就要把這沒腦袋的家伙丟到那個丞署再造。
蠢得過頭,蠢到他都不想理他了。他要先去跟卿卿說這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