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換了件粉色窄袖上衣,搭著淺紫繡梅背心,一件深紫雙蝶裙。
春芳幫著打理完,接著要替主子梳理發髻,她朝銅鏡一看,贊嘆道︰「少女乃女乃比天上的仙子還要美上幾分。」
「妳糖吃太多了,嘴甜。」竇娥笑了笑,也跟著望向銅鏡。
以凡人的眼光來說,她這張臉確實算得上好看,但也不似春芳說的那般夸張,天上的仙子,哪怕是仙界最小的司職仙童都要比現在的她好看許多。
「奴婢真心覺得少女乃女乃美,絕不是奉承話,少女乃女乃太少出門走動,您要是到縣城大街上走走,瞧幾個被稱為縣城美人的姑娘,就會明白奴婢的話有多真了,跟少女乃女乃一比,那些美人都不美人了。」
這番話惹得竇娥忍不住噗哧一笑,不過笑過之後,她也心有所感,凡間女子的美,就短短幾個年頭,女人若想單靠美色抓住男人的心,實在太難,因為美還有更美、青春還有更青春……她搖搖頭,拉來春芳的手,拍了拍,說道︰「以色事人,是最弱的。」
「奴婢不明白,少女乃女乃最近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了。」春芳難掩困惑的望著她。
竇娥連忙找了個理由搪塞,「我只是想說,姑娘家的美,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腦子里要有些東西。妳瞧婆婆沒了兒子,靠與人交際的手腕,讓蔡府上上下下吃飽穿暖,我僅僅這張皮相好看,卻幫不上什麼忙。」
「可少女乃女乃真的不一樣了,以前少女乃女乃不說這麼多話的,也不會想著要賺錢、種草藥,更別提煉丹藥了。」
「那是我以前不懂事,讓婆婆一個人忙里忙外,是我不對。春芳妳有沒有想過,要是婆婆那天真被盧大夫害死了該怎麼辦?我什麼都不懂,府里上上下下也有十來張嘴要吃,就算婆婆積攢了不少銀兩,總也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到時該如何是好?這陣子我想了很多,婆婆疼我,是我命好,但我總不能始終不懂事靠婆婆養活,我也該好好想想,該如何營生,萬一真有什麼萬一……也不至于無法養活自個兒。」
「少女乃女乃果然被盧大夫的那件事兒給嚇著了,老夫人交代過要奴婢這陣子多注意少女乃女乃,她擔心您受驚嚇又不說。」春芳一對烏黑眸子轉呀轉的,忽然壓低聲音道︰「少女乃女乃,奴婢跟您說件事兒,您且裝作不知,可好?」
「妳說,我就裝作不知道。」
「老夫人想為少女乃女乃招夫婿呢!」春芳俯首,低聲在她耳畔說道︰「老夫人覺得楚公子人老實又仗義,也生得好看,想為少女乃女乃……」
「好,別說了。」唉,太歡樂了,有這種婆婆,竇娥哪里還冤了?簡直是上輩子高香不斷,才得來的福氣。
「少女乃女乃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
「知道了,我就當沒听妳說過這事兒。我們去前廳吧,別讓人等太久。」
她沒想到婆婆是真的將她這個媳婦疼入心,非但沒要求她為相公守節一生,還想為她招夫婿,說實話,她被感動了。
走去前廳的路上,春芳又忍不住好奇探問道︰「少女乃女乃,您覺得楚公子如何?」
竇娥沒好氣的睞她一眼,不答反問,「是婆婆要妳問的吧?」
「少女乃女乃真聰慧,老夫人交代奴婢,尋個好時機探探少女乃女乃的心思。」
「若是我覺得不好呢?」
「老夫人說,要是少女乃女乃不喜,再尋尋其他對象,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總要找個合心合意的。其實要奴婢說,老夫人大概也被盧大夫那事兒嚇著了,那日之後,老夫人說過,萬一她先走,留少女乃女乃一個人,她擔心少女乃女乃日子過不下去……」說著說著,春芳不禁紅了眼眶。「少女乃女乃,老夫人疼您疼得緊,您也是,少爺都走了兩年了,您心里還惦記著他,想習醫煉丹藥,少女乃女乃跟老夫人都是長情的人,比親母女還像親。」
竇娥沒說什麼,但她心里對蔡婆也是感激又感恩,蔡婆讓她的日子實在好過許多。
春芳收拾了情緒後又問道︰「少女乃女乃不喜歡楚公子嗎?奴婢上回瞧過楚公子,覺得挺好的。」
「我喜不喜歡又如何?楚公子會看上我這麼一個寡婦嗎?」竇娥淡淡的回道。
老實說,她對楚勀的印象並不差,但也要他看得上她才成,強摘的果子不甜,眼下,她還是多充實充實自己比較要緊,至于找他當隊友這事兒,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廳里,蔡婆不知正在跟楚勀說些什麼,兩人都笑得開懷。
楚勀一見打扮過的竇娥入廳,立即起身,眼楮一亮,不自覺臉色微紅,問道︰「小娘子,這些日子可都還好?」
「勞公子掛心,奴家都好。不知公子今日來訪,上午在後院忙活兒,花了點時間才打理干淨,讓公子久候了。」
「不知小娘子在忙些什麼?」
「奴家打算在後院種些藥草。」
「種藥草?小娘子懂醫?」楚勀有些驚奇。
「也不算懂,只不過買了一些醫書回來研讀,想著興許能自個兒煉些養生丹藥。」
「小娘子真是好學。」
「多學些知識總是好的。」
「小娘子說的是。日前雙生子一案,多虧小娘子提點,才讓案情立即明朗,在下十分佩服小娘子的敏銳與見識,今日偶遇老夫人,便想著上門向小娘子道謝,臨時到府上叨擾,望小娘子不見怪。」
「公子客氣了,能幫上忙,奴家也十分高興。上回奴家同公子提過,公子只身在外,沒人照應,公子救了奴家的婆婆,大恩無以回報,不過是為公子張羅些吃食罷了,若公子不嫌棄,還望公子常來咱們這兒用膳。」
「在下先謝過老夫人與小娘子,若是往後真常來府上叨擾,可別嫌在下麻煩。」
「哪里的話,奴家與婆婆歡迎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覺得麻煩。」
三人又閑聊了片刻,待僕婢前來稟報已備好飯菜,才移往食廳用膳。
用過午膳後,楚勀忽然想起盧大夫一事,于是問道︰「老夫人近日可有盧大夫的消息?」
「連著幾日我讓兩名家丁陪同去醫館尋了幾回,卻不見醫館開門營生,問了鄰近店家,都說已經好些時日沒見醫館開門,真不知那個盧大夫躲去哪兒了。」蔡婆回道。
「老夫人借了盧大夫多少銀兩?」他又問。
「說起來不是太少,但也不至于多到讓盧大夫連賴以維生的醫館都不開了,也就是借了他二十兩。」蔡婆是個直腸子,著實想不通區區二十兩銀子,盧大夫憑他不算差的醫術,沒多久便能還清了,又何必百般拖延,甚至想害她的命。
「二十兩就讓他生了對老夫人痛下殺手的心?」楚勀雖至楚縣不久,但也知縣城里醫術好的大夫也沒多少個,盧大夫雖然好賭,但醫術還排得上名,遇上出手大方點的病人,二十兩也不算太多,怎就為二十兩對蔡婆動了殺機,甚至連醫館都不開了?
竇娥附和道︰「經楚公子這一提,奴家也覺得不合理。」
「那日在醫館,由于有些昏暗,我僅看到盧大夫的背影,他穿著尋常,後門出去連著熱鬧市街,人來人往的,我一追出去,卻不見有人在市街上奔逃,想必他一出後門,即緩下腳步不奔不逃,隨著人潮走動,足見他心機深沉,恐怕對老夫人下手,不單是為了那二十兩的欠款。」
「他究竟還想圖些什麼?我這條老命也不值錢,更不值得他走險犯殺人罪。」蔡婆疑惑的眼神飄到媳婦身上,忽地一個念頭閃過。「莫非那個老不修……」
竇娥正巧也想到這個原因,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又听楚勀說道—
「也許正如老夫人所想,小娘子年輕貌美,恐怕盧大夫真正圖的是小娘子。」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竇娥,也不知怎地,這樣的結論讓他感覺一股怒氣涌上來,他不忘提醒道︰「老夫人這段時日若出門走動,最好還是讓家丁陪著比較妥當。」
「多謝楚公子提醒。」蔡婆嘆道︰「當初若是听竇娥的話就沒事了,真不該把銀子借給盧大夫。」
「我會讓人留意有沒有盧大夫的消息,殺人未遂,也有罪責,當要關入大牢的。」楚勀說道。
「有勞楚公子了。」蔡婆感激的道。
「時候不早了,在下該回衙門了。」他起身,準備告辭。
蔡婆突然想到什麼,說道︰「先前楚公子說,過兩日休沐,公子若不嫌棄,可來府上用午膳,我先吩咐下人準備好酒菜,公子覺得如何?」
「多謝老夫人,那在下便來叨擾了。」楚勀笑了笑,蔡府的廚娘手藝好,與衙門提供的膳食相比,吃起來香得多了。
告辭後,走回衙門的路上,楚勀腦中閃過竇娥那粉紫的身影,竇娥瞧起來真讓人心憐,盧大夫也不掂掂自個兒的斤兩,年紀都足以當她的爹了,竟還敢覬覦她,就別讓他逮到人!
怪了,究竟他是在惱些什麼?
楚勀撫了撫額頭,接著很輕的嘆了口氣,腦子又是一轉,不會吧……
這時,一抹黑影飛掠,轉眼落到他面前,恭敬的喊了聲,「公子。」
「銀兩收妥了?」楚勀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與他在蔡府時的老實樣貌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收妥了。」阿特爾回道。
「咱們爺兒倆五五拆帳,老地方,你幫爺把大面額的銀票收好即可。」
「是。」阿特爾作了個揖,作勢要離開,卻又被楚勀攔下。
「且慢,你讓底下人去打听打听,可有縣城盧大夫的下落。」
阿特爾有些猶豫。「……遵命。」過了一會兒,他又遲疑地開口,「公子,老爺那邊……」
「別說,爺我還沒玩夠呢!京城里那些糟心事都別說,爺不想听。你可以走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