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觀星辰

作者 ︰ 印溪

少姬嚇了一跳,這懷沙院雖然說不上守衛得密不透風,但昨日才調了四、五個護院的劍衛來,怎會有人能夠這麼輕飄飄的闖進來?

才想叫人,卻又猶豫起來,如果這兩人是來救解憂離開的,她……她是不是應該當作不知?

解憂攏了攏斗篷,款款起身,安撫地拍拍少姬手背,「勿慌。」

少姬心一沉,果然是來接解憂走的人麼?她、她該怎麼為解憂隱瞞過去?

猶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氣,一雙手交握成拳,正打算上前向她道,妾一定不會泄露醫女行蹤,醫女此去千萬保重雲雲,解憂輕飄飄的一句話又讓她瞪大了眼。

「如此良夜,冢子翻牆至此,當真好雅興!」

她方才一步踏入廊中,就已察覺到檗在附近,並且嚴密地關注著她,此時能有人進入懷沙院,必是景玄;至于為什麼斷.+du.定他是翻牆……只因這懷沙院唯有正門和西側的小門,西側的門是僕役往來之地,以景玄的性子,自然自持身份,不屑走西側的門。

而正門落了鎖,她也沒看到有人從正門進來,那麼景玄是怎麼進來的,自然是翻牆了。

「……冢、冢子?」少姬抿抿唇,吃驚到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退出幾步後,輕輕吁氣,幸好方才那句話沒有出口,否則、否則景玄豈不是知道有人會在暗中接應解憂?

不過她並不知道,景玄雖不知道解憂與吳洛見過一面。但于她要伺機逃走的心思,確是再清楚不過。

所以,少姬即使月兌口說出送別的話來。景玄也不會驚訝,解憂更不會而因責怪于她。

景玄抬眸瞥了她,徑自穿過院心,走入廊下,旁若無人地移開竹門,卻沒听見解憂跟上來的步聲,回眸意味深長地又將她瞥了一眼。「不睡?」

解憂沒答話,只往斗篷內縮了一些,一張本就不大的小臉沒入帽沿旁的一圈絨毛內。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眸子,里面蓄了星光,點點點點地閃亮著。

景玄看著她似笑非笑地嘆口氣,移上竹門。折回她身邊。「憂憂既不困乏,不若在此一道觀星?」說完這個提議,他並不等解憂的回答,目光先移向少姬,又看看檗,微沉了聲兒,「都退罷。」

少姬垂首行禮,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檗卻不走。擰了一雙劍眉,神情頗為猶豫。「冢子……」

作為一個合格的護衛,他向來是緘默少言的,更不會對主人的決定有任何質疑,可這一回……秦軍即將來犯,景玄處理事務直到此時方歇,誰知他不早早歇下,反而往解憂這里來。

想到這里,檗不禁愈加蹙眉,每次景玄來尋解憂,不折騰到半夜絕不罷休,這還了得。

「無妨,退罷。」景玄擺了擺手,緩步退回廊下,仰頭看向漫天的星辰,靜默地看了一會兒,他很突然地道,「二月前,天狼現于西北,今天狼已犯中天,恐秦軍將至。」

解憂雖然不想理睬他,這時也忍不住訝然抬眸看向他。

她是個貪心的人,故而前世涉獵極廣,只要覺得有興趣,大抵都要學上一學,但精力有限,只有撫琴是她最喜愛的,而中醫則是她學來為自己醫病的,除卻這兩樣,她不過是略知皮毛的三腳貓罷了。

對于天文自然也是有些粗淺見識,她能認得幾個特殊的星象,譬如南斗北斗、獵戶座的連星腰帶、仙後座的「W」形狀還有天蠍座中那顆最明亮、最孤獨的心宿二,其他的一概不知。

故而景玄能在這漫天繁星中尋到天狼星,著實令她吃驚,不過令她吃驚的還不止于此。

她從前是知道的,楚人對于巫卜星歷這些涉及到所謂天命的事情,但她沒想到的是,景玄竟也能認出星象,而且他還一連數月地密切關注著。

景玄見她滿眼的驚訝,苦笑一下,從斗篷內捉出她的小手,挽在臂彎間,這樣仍覺不滿足,又將那小人兒攬過幾分,偎入自己懷里,與她一道仰頭看向寥寥夜空,「憂憂為趙人,似不知我楚地巫卜祭祀之盛也。」

「我知。」解憂蹙了蹙眉,乖乖倚了,倒沒起意掙月兌。

她怎會不知道?當初居于衡山山腰的時候,每到春祭時,祝融祠的儺舞祭祀之聲要足足持續半月,吵得人不得安寧。平日也常會有祭祀,總之難得清靜,因此後來醫沉邀她往洞庭一帶行醫,她才會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想起醫沉,心上輕輕一刺,仿佛一支金針調皮地從針包里滑出,落在了心口。

她何時才能回到洞庭?一灣流水,十里桃花,攜手出診,閑來泛舟游于瀟湘,扁舟一葉,琴音相伴,那麼愜意的日子,她何時再能回去?何時能夠不再如此困頓于塵埃泥涂之中?

景玄不知她的念頭已經轉過好幾轉,只是順著方才的話幽幽嘆息,「憂憂誠不知也,巫卜之事,近十年已收斂多矣。憂憂幼居于楚墨之所,自不知其中事。」

雖然墨子提出過「明鬼」之說,肯定了鬼神的存在,但墨家弟子到底都是行事質樸之人,所以他們的鬼神,亦是廉潔的鬼神,只管司這世間的因由果報,而不需歲享獻祭的。

而且,他自己對于巫卜之事,本因研讀屈子的《九歌》之故,還頗有幾分好感,但自從歷經亡國喪親之痛,他對于那些傳說中美麗飄逸的神祇,便不大相信了。

因為這征伐之事,翻手之間,便是數千數萬的性命,著實是一件陰損的事情,若是相信那些因由果報,相信那些陣亡的將士死後有靈,這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他只能選擇不信,不信報應,不信天命,他就可以無所畏懼,就可以不擇手段。

抬手撫上懷里那巴掌大的小臉,觸感微涼而膩滑,撫過她微濡的唇,玲瓏的鼻子,還有覆著些許碎發的額,低嘆道︰「憂憂方雲,夜夢北斗,南斗掌生,北斗注死,豈非不祥之兆?」

頓了一頓,他握住解憂一雙小手,按在她胸口,低下頭鎖著她亮閃閃眸子,「夢由心生,憂憂有此不祥之夢,豈非居于九嶷而不能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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