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相和歌

作者 ︰ 印溪

司馬尚立在院門外,詫異地看著那嬌小依人的少女,多年不見,想不到那個小醫女已經長成了個窈窕少女,而且竟已嫁作人婦。

看她這個神態,似乎也不是被逼迫,只不過她如今下巴削尖,實在比當初見到的稚齡幼女憔悴了許多。

「司馬將軍。」相夫陵從後面蜿蜒的青石道上走來,負手立在他身後,眯起眸子看向院內相偎的兩道身影,「將軍或恐不知,日前秦墨忽入狐台,醫女為避秦人,流落至九嶷,為故人所救。玄乃楚王族之子,與醫女相悅故而結縭為好。」

司馬尚默然听著,他對相夫陵的這些話並沒有多少懷疑,畢竟解憂終是個少女,若沒有遇上那些顛沛流離之事,這般年紀也確實該嫁人了,而且如今見她神色也無甚異樣,接到那封帛書時的狐疑和慌亂早已去了七分。

相夫陵見他眼色中又添了幾分信賴,唇角的笑瞬息即逝,眉頭一凝,面色漸漸凝重下來,「將軍可見,醫女容色頗為憔悴?」

「然,比之當年在秦,甚為憔悴。」司馬尚搖頭嘆息。

「醫女痛故國之亡也,夙夜啼泣,故而憔悴至斯。」相夫陵連眼都不眨一下,仿佛事實本就如此,「久聞趙人至情至性,忠烈無匹,果非虛言。」

司馬尚倍感自豪地點頭,說到家國之事,他滿心自負與不平,哪有功夫計較相夫陵說的有幾分是真,心里只想著。這位小趙姬果然沒給趙丟臉,連看向解憂的目光都愈發柔和了起來。

…………

「憂憂曾言,欲殺郭開而湔雪滅族之仇。」景玄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渥著。一手緊扣著她縴細的腰肢,「不知憂憂如何定計,又何以結識李將軍之舊部司馬尚?」

解憂狐疑地抬頭瞥他一眼,他特意來,就是為了問這個?真是莫名其妙。

「憂為趙姬,與我趙之將軍結識,有何可怪?」解憂說得理所當然。

「一派胡言。」景玄攬著她腰肢的手臂一緊。直接將她抱離了地面,一邊走一邊抵在她耳廓邊低語,「卿入楚之時尚在髫年。若其時能識得司馬尚,何需孤身一人漂泊千里?得無特入楚以逆為夫?」

解憂凝眉,他真是什麼輕薄話都說得出口,這麼自作多情的話說出來。也不怕咬了舌頭。

一抬眼卻怔了。面前一人容顏粗糲,面色泛著銅光,正瞪圓一雙虎目打量自己,這有些熟悉的樣貌,應當是遠在渤海的司馬尚吧?

一怔過後,隨即回過神,難怪方才景玄會提起司馬尚,他竟連司馬尚都請來了。抬眸瞪一眼,「放我下來。」

司馬尚是粗人。全然看不出解憂那一眼中蘊著的怨恨和疏離,只當是女兒家羞怯賭氣,更將方才相夫陵的話信了八分。

至于狐台那里到底發生了何事,他倒是不甚放在心上的——左右那些楚墨俱是游俠兒,論單打獨斗絕不會吃虧,而且他們還精通守城之術,護不住解憂一個小姑娘已是丟人的緊了,難不成還要他帶人去相助?

解憂半生飄零孤畸,偏又能憑借一己之力,向嬖臣復仇,這身世手段真是令人既憐憫又嘆惋。

之前他觀景玄倒不是那些不知興亡的貴族公子的模樣,倒也配得上他趙地的這一位傳奇的女姬。

「司馬副將?」解憂輕抿著唇,不解地看著眼前這個本該在千里之外的人,迷茫的眼中,卻又慢慢浮出幾分了然。

這一切,自然都是景玄和相夫陵的主意。

「久聞解氏乃忠耿之族,醫女雖亡族遺女,未曾改其志,實乃趙之幸也。」司馬尚大為高興地將面前的少女夸贊了幾句,「醫女尚且思復故國,我等血性男兒,豈能退避三舍,隱于田陌而不言恨?今秦暴虐無道,待六國遺民如奴婢,群情如火,可以燎原,大可一戰。」

解憂錯愕地霎了霎眼,又霎了霎眼,她實在有些不能接受司馬尚說的那些……一個歸隱渤海近十年的人,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司馬尚當初歸隱的心思挺堅定的,相夫陵究竟跟他說了什麼,這麼輕易就將他說動了?

對上她這樣詫異的目光,司馬尚是有些不樂意的,她這種眼神,滿是驚訝與不可置信,簡直就是在看低自己……不過也沒法子,他逃避了十年,還不如解憂一個少女知道仇須得向人討回的道理,這時候受她這樣錯愕鄙夷的目光,也是應當。

因此他只是輕哼一聲,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

解憂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山道盡頭,才緩緩回神,狠狠剜了一眼相夫陵,又瞪向景玄,「司馬尚為何來此?」

「秦待六國之人暴虐無道,今各地均欲舉事也。」景玄答非所問,將她輕輕放回地面上,和聲寬慰,「憂憂,此中之事,卿不必憂心。」

他會保她全身而退,所以她最好從一開始就不要涉足此間。

…………

數日後。

解憂身體漸漸恢復,趁著天光明朗溫暖,將「繞梁」抱到了廊中,隨性撫著琴曲解悶。

熒惑腿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大半,只是行走起來仍有些跛,也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恢復。

自從那日見了司馬尚,這幾日百般打听,這麼個大活人卻像平白蒸發了一般,毫無消息。

距離約定前往洞庭的日子又過了半月,景玄卻遲遲不啟程,也不知是為何?

琴聲中不自覺地染了幾分煩惱和憂郁,立在她身後的少姬听著,止不住拉起衣袖抹淚。

侍立在廊下的幾個侍婢也都垂了頭,許是想起了自己顛沛流離的身世,也偷偷地咽著淚。

直到一縷厚重悠揚的篪聲和著落寞的琴聲響起,這些自顧自傷心的婢子們才猛地回過神來,慌亂地扯著衣袖擦淨眼淚。

少姬跪坐到解憂身旁,「醫女,冢子來矣……且、且轉黃鐘調。」

黃鐘宮是中正平和之調,而解憂現在的調子是楚商調,實在太過淒涼哀婉了。

這樣的琴聲被景玄听見,第一個被斥罵的,便是這些隨侍在側的婢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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