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第二百零一章 黔中有桃花(求訂)

作者 ︰ 印溪

歸田去罷……

解憂的話很輕,卻像一記重擊,狠狠地擊在了司馬尚心口。

入了口中的烈酒忘了咽下,嗆得他連忙背過身子猛咳一陣。

解憂很無辜地霎了霎眼,她的確沒有料到,簡簡單單的一句勸告,竟會讓司馬尚如此吃驚,吃驚到令這個縱橫沙場,鐵骨錚錚的男兒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此中有何難處?」解憂手中捧著一盞溫熱的茶水,翕動的長睫輕輕撲扇著蒸上面頰的水汽。

司馬尚稍稍緩和了一些,飲了一口溫水,艱難地咽了咽,語氣微澀,帶著幾分惱怒和不解,「醫女乃趙國解氏之女,何出此言?」

他很不解,景玄和相夫陵分明說,解憂為亡國之事日夜哀嘆,致使容色憔悴,按理說,現在的情形,應該是解憂樂意見到的,為什麼她今日的面色反而更差了,而且還有此一勸?

解憂斂眸,長睫不時闔上面頰,落下羽毛一般的剪影,她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頗為感慨地笑了笑,「無過三人成虎,以訛傳訛……」

「……」司馬尚愈加听得一頭霧水。

「將軍真以為,事可成?」解憂偏了偏頭,似乎是因為疲倦,她將半側面頰擱在手心中,半闔著眸子看著面前的人。

她這樣的動作誠然有幾分可愛,但她微啞的聲音很嚴肅,讓司馬尚也不自覺地肅然起來。

「征伐男兒事也,醫女無需憂心。」司馬尚覺得。面前的少女應當是在憂心吧?畢竟戰事一旦開始,血流成河是難免的事情,而解憂自幼行醫。應當會不忍看到受傷和流血吧?所以她一定會希望這些動_亂盡早結束。

不過他想,雖然解憂並不是在族中嬌養長大的貴女,但她依然不會明白,流血和死亡是難以避免的,她也不會明白,那些大國的社稷,都是用戰場上的血洗過浸過的。

不過他又想。少女們難免會有些傷春悲秋的心思,比起那些嬌滴滴的女孩子,解憂已經好了許多。不應當過于苛責。

「並非憂心。」解憂緩緩搖了搖頭,抬手將鬢邊的發絲掛回耳後,「今雖暗奪龐城,然士卒皆陷于秦軍虎口之內。以龐城為據。再奪洞庭、黔中、瀟湘之間,將軍以為勝算幾分?」

解憂頓了一頓,又緊接著說下去,「縱奪洞庭、雲夢之地,以攻江左,奪壽春,勝算又有幾分?」

「如上天垂憐,楚可復。則……以楚為據,圖復趙國。又有幾分?」

「秦乃強秦,歷滅六國,其雄兵未老也。而楚已瘡痍涂炭之地,非有數十年,不足以復兵甲。」解憂苦笑一下,低眸細細看著自己縴細的手指,「以殘楚之力,一旦復立,即被秦軍所剿,何言可以之復趙?!」

「玄乃小兒之言,將軍幾經生死,遍覽六國興亡,亦信之矣?」

司馬尚初時還一邊听著,一邊沉思衡量,覺得解憂說的那些也不無道理,到得後來,只剩下驚愣地看著面前淡然自若的少女。

她說的一點也不錯。

秦軍南下企圖收復南越之地,如今這南方各地,已是遍布秦軍,他們不過出其不意奪下了龐城,一旦此事傳揚出去,必定會招來大隊秦軍的圍剿,的確是羊入虎口。

而就算龐城被奪下之事僥幸瞞過了秦軍,以小小的、且孤立無援的龐城為基礎,想要奪取洞庭、黔中和瀟湘,也是很難的,若想進一步再奪回原楚國的郢都壽春,更是難于登天,至于企盼著等到楚國復立之後,出兵幫助趙復國,那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解憂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秦國一舉滅了六國,當年那些驍勇善戰的將士還沒老死呢,一旦知道楚國重又復立,定然奮起剿滅,到那時,剛從戰爭中恢復過來的殘楚,怎麼與強秦相抗?

這樣簡單的道理,連解憂都看得清清楚楚,為什麼他現在才明白?

或許真的是太恨了,恨得腐心徹骨,因此景玄和相夫陵這樣一說,他便覺得這樣的計劃無懈可擊……

「司馬將軍……」解憂緩了一會兒,低眸輕輕啜著清茶,苦澀清冽的滋味令她的思路很清晰,「事有可為,有不可為也。今秦強矣,勉力擊之,實乃以卵擊石,以身飼虎,此乃不可為之事也。」

司馬尚回過神,一口烈酒入口,順著喉管一路燙入胸中,燃起一股難以說清的火,重重嘆息一聲,「然我趙之兒郎,人人皆有一腔熱血,往昔痛奸臣誤國,背國離鄉,一時之忿也;今兒郎欲為家國一戰,非醫女一言可逆。」

「此乃天命,非人力可為也。」解憂彎眉笑了笑,很溫和地看著面前倔強的男子,牢牢抓住他話中的一縷松動,乘勢相勸,「憂知,兒郎皆有熱血矣,然數代霸主,齊桓、晉文等,代迭不休,今秦之勢已極,無過十載,必衰也。將軍何急不可耐也?眾士卒何急不可耐也?」

司馬尚陷入沉默。

他是李牧從軍中提拔起來的,不過一介武將,標準的粗人一個,他行事全憑一腔血性,並不像那些貴族出身的將領那麼愛面子,重信義。

因此君王猜忌他,他便逃離國中,亂世來臨,他便隱居渤海。

但他不可能全然忘記那些年縱橫沙場的場景,當年趙軍在李牧的帶領下,連驍勇的秦軍都是他們的手下敗將!每每午夜夢回,他就會想,他到死也咽不下這口氣的。

如今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解憂卻叫他放棄,而且說得有理有據,讓人找不到一絲反駁的理由。

「將軍。」解憂淺笑著搖了搖頭,理了理衣襟,款款起身,「黔中有桃花,無過數年,將如晚雲爛漫。將軍嘗有歸隱之志,盍不搬取家眷,歸于黔中,而無征伐之患,不啻仙鄉。」

司馬尚唇動了動,依然在仔細思考解憂方才的那些話,沒有說什麼。

解憂向他點點頭,作了半禮,「憂往勸冢子。諸人之生死,皆懸于將軍之手,願將軍留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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