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水，噴濺在臉上，打濕衣衫不整的身體，滴落在地下光滑的釉面瓷磚上。
合上眼，雙手覆在臉上，姜芷薇靠在牆上，緩緩滑坐在地上。手指輕輕滑過肩上的淤青，她牽起嘴角，臉上的傷因她的動作而被牽動。連眼角也不自覺地抽搐了下。把頭靠在牆上，她發出低啞的笑聲，臉上盡是抹不去的苦澀。
剛才在停車場那一幕，不停地在腦中回蕩。心有余悸，可更深的卻是痛入心肺的疼痛。是她太過天真？哪怕明知道鄭浩天是來報仇，明知道鄭浩天已經不再是她曾經愛過的那個少年，可是，卻仍然把他想得太過美好……
他，居然真的那樣對她，不帶半分憐惜，泯滅了人性中的一切真、善、美，恍如惡魔一般……
真像是一場惡夢！
把頭垂進膝蓋里，姜芷薇無聲地哭泣著。在門外傳來敲門聲時][].[].[]，茫然地抬起頭來。
「芷薇，你怎麼樣？我可以進來嗎？芷薇，回答我，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因為得不到回答，梁偉成的聲音越發急切，敲門的聲音也更大。
歪著頭，姜芷薇眨了眨眼，卻仍然沒有回答。那樣狼狽的模樣，居然被梁偉成看到。之前太過緊張，她還不覺得怎樣。可是現在，她真的覺得窘死了。而更讓她惶惑的，是他居然知道了那些事，知道了她一直深深埋藏在心里，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事情……
門外，梁偉成的聲音漸漸消失。姜芷薇牽起嘴角，無意識地笑了下。心里模糊地想︰或許，這樣也好，她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他……
就那樣蜷坐在浴室里，溫熱的水淋在頭上、背脊上，可她仍然覺得身體正漸漸失去溫度。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啪」的一聲輕響，然後是梁偉成的低聲道謝︰「謝謝……這樣就好了，你可以走了……」門外，隱約似乎有些聲響。然後浴室的門輕輕被打開。
「芷薇，」走進浴室，梁偉成低聲喚著，走近，伸手來拉那道垂落的浴簾……
「不要拉開……」姜芷薇的聲音帶著輕顫，卻仍是固執。
目光落在露出浴簾的那雙腳上，梁偉成默默地看著，看著那雙似乎因為有所覺而往里縮了縮的腳，看著那小巧的腳指，粉色的指甲……忽然微微笑了起來。
喜歡一個人時，就連她的腳指，也覺得那樣可愛。
在姜芷薇之前，他不是沒有過女人。可是，那時候，他從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這樣感性的人。哪怕是搞藝術的，早就見慣了世間一切，也常常去描繪那些美好的情感，去感動他人。
可是，那和他的感情完全是兩回事。在她之前，他從不曾如此深愛一個女人。愛到想起她，想起他正愛著她時，會覺得心酸，會想要落淚，甚至為自己那樣地深愛著她，而被感動……
仰起頭，梁偉成眨掉眼中那一層霧意。然後輕輕拉開浴簾，就那樣走過去。溫熱的水，打在身上，轉瞬，就讓他渾身都濕透了。可梁偉成卻絲毫都不在意，就那樣笑著坐在她的身邊。
歪著頭，頭抵著她的頭，手拉著她的手，低聲道︰「把我一個人丟在外面，我會怕的……」
因為他的話，原本沒什麼表情的姜芷薇轉過頭，看看他，嘴唇微牽，目光閃動，嘴角流出一抹笑意。
看著她的笑，梁偉成吁了一聲，將她攬入懷里，「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怕你就這樣不再理我了……你知道，你如果不要我，就沒有人要我這個老頭了！」完全不提之前停車場的事，就好像根本就忘了一樣。
可是因為他這樣的態度，姜芷薇原本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輕輕拍了他下，姜芷薇笑道︰「誰說你是老頭子了？這樣站出去照樣一大堆女孩子圍住……你老實說啊！這些年，有多少小明星想進你的房？我之前可從來都沒問過你這個……」
「是啊是啊，真是讓我榮幸。」梁偉成低笑著，忽然轉目望她︰「你真的想知道這樣的事情？」
「你說呢？」姜芷薇揚起眉，似笑非笑睨著他。打量著她，梁偉成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如果我以後把什麼事都向你匯報，你會不會覺得煩？」
沒有說話，姜芷薇只是把頭枕在他的肩上，無聲地微笑。
梁偉成笑笑，攬著她，低聲道︰「芷薇，我知道你之前很生氣。我也知道，自己那樣做，實在是太不尊重你了。可是，我仍然乞求你的原諒……芷薇，我是真的關心你，想要保護你。而且，就像我之前說的一樣，我不在乎你的過去。在我認識你之前，我也有我的過去。而你，也同樣沒有追問過我……」
聲音稍緩，他又道︰「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人生觀，有自己的事業，有自己的情感，有自己的選擇……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真的是很不容易……可是，芷薇，我們已經在一起超過五年了。雖然，並不曾真正住在一起。可是，我敢說，最了解你的人是我。而你，我想不出還會有誰比你更了解我……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還要去花更多的時間，卻尋找另一個可能要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呢？」
側過臉，姜芷薇望著梁偉成認真的表情，忽然笑起來︰「你一次比一次更不靠譜，有人會在這種場合下，說這樣的話嗎？真虧你還是搞藝術的，一點兒都不浪漫……」
笑了笑，她的笑容漸漸斂去，表情平靜︰「偉成，我說過，沒有你，就沒有我。當我遇到時，還不滿二十。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只是混混沌沌地過著日子……行尸走肉一樣，不管是什麼，對我而言都沒有意義。是你，讓我知道了我還可以再過另外一種生活。不用那樣懲罰自己……」
輕輕地吻著他的臉頰，她幽幽低語︰「我想象不出沒有你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我也是……」梁偉成低笑，俯下臉，吻著她的面頰，滑落她的頸，輕輕的，溫柔的……他的吻，游移在她的身體，卻始終沒有落在她的唇上。
「偉成，」低聲喚他，姜芷薇側過臉，用手撫著他的面頰，在他抬頭望著自己的時候，傾身而上，溫熱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梁偉成先是一愕，怔了怔之後，才反應過來。松開攬著姜芷薇腰的手，捧著她的面頰，深深吻了下去……
成為情人五年多，可是這樣的親吻卻還是第一次。有些陌生，有些激蕩，有些興奮，有些感動……
不知，是水濺在臉上，還是他真的在流淚，梁偉成只覺得臉頰滑過一滴水珠，不是溫熱，而是帶著微微的涼，沿著他們的唇，沁入口中，是淡淡的苦澀。
這個夜晚，梁偉成沒有離開。歡愛過後，他擁著姜芷薇，遲疑著，不知是不是可以留下來。
「留下來……」姜芷薇的聲音很低，卻很清楚。「偉成，我想你留下來。你不在，我會怕……」最後的低語，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在笑他剛才說過的話。
可是，梁偉成完全不惱，只有滿心的歡喜。覆，他輕輕地吻著她，將這讓他深愛的女人緊緊擁在懷里。
肢體交纏，她的體溫熨著他的體溫，讓他覺得可以把空調的溫度調得更低些……
一遍又一遍地低喚著她的名字，哪怕最後她漸漸熟睡，不再回應，可是梁偉成仍然覺得心口是暖暖的，帶著那樣的歡欣，是種難言的幸福感。
因為這一刻的美妙感覺，他覺得自己多年的付出都是有價值的，不悔的。與此同時，心底一顆種子竄出土壤，瘋狂地生長成一棵參天大樹。他知道，那顆種子的名字，叫貪心……可是，如此的幸福，如此的歡愉，怎能叫他不貪心呢？他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的幸福，和他懷里的這個女人一起……
雖然面頰上，仍有些沒有完全去除掉的淤青，可是上過妝後卻並不明顯。就像這張上過妝過的臉一樣，粉飾過，避而不談了，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哪怕，心底明白，那根本不過是一場幻覺……
在餐廳里，撞見鄭浩天和黎清。不知是不是該說冤家路窄，可是四個人，自左右而入，在門前停下腳步，對峙而立時，大概不只她一個人是這樣想的。
靜靜地望著鄭浩天，看著他刻意遮住面頰的寬大墨鏡，看著他唇角那一抹冷笑……雖然不知道他掩在墨鏡後的目光，是不是落在她和梁偉成牽在一起的手上，可是姜芷薇的手還是輕輕顫抖了下。
感覺到她的顫抖，梁偉成握著她的手緊了兩分︰「鄭先生，好巧啊！」
昨天沒有听到救護車的聲音，也沒听說有人報警，可是現在看來，鄭浩天倒比她想像得傷得輕。
姜芷薇垂下眼簾，听著梁偉成打招呼，卻沒有出聲。錯身而過時，垂落而下的手輕輕被拔動，那是熟悉的溫度，卻讓她如踫蛇蠍，飛快地縮手。
怒而回眸，看不透墨鏡後的眼色，只對上黎清冷冷的嘲笑︰「薇姐，我現在很期待和你的對手戲呢！」
掃過面無表情的鄭浩天，姜芷薇揚起眉，笑得張揚︰「是嗎？我倒是不期待……黎清，你該知道我有多怕你又害我吃NG的……」
不理黎清突變的臉色，姜芷薇笑著轉身，連頭都不曾回一下。可是莫名的，卻仍覺得身後仿佛有一雙陰沉的眼，如同蒼鷹盯住獵物一般，正緊緊地盯著她……
本書源自看書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