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幕，完全是個意外。鄭浩天從S市趕回片場，先入的Z市。在等候綠燈時，目光轉處，無意中就瞥見了那一幕。
隔著玻璃窗，那看似一家三口的歡樂場面，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一家KFC。那張桌子就在窗前，陽光最充足的地方。鄭浩天一眼看過去，最先看到的是梁偉成。歪著頭，他看著梁偉成臉上歡快的笑容，看著他對面的那個女孩，再看女孩身邊的那個金發蓬亂的女人。忍不住發笑。
雖然知道梁偉成沒有結過婚，可是看到這樣的畫面，他忍不住就在心里想，姜芷薇如果知道梁偉成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約會，會有什麼想法。
可是，很快的，他的笑容就僵在唇邊。怔怔地看著那個抬頭，露出燦爛的笑容的女人，鄭浩天的眼楮眯了起來。
目不轉楮地望著玻璃窗里的三個人，看著那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他的心揪了起來，只覺得連眼楮都痛了起來。
已經轉了綠燈，後面的車在大聲地按著喇叭。鄭浩天轉過頭，目視前方，冷靜地發動車子。黑色的奔馳穩穩地開過十字路口，卻在經過下一個轉彎處時猛地掉頭，飛快地馳向來處……
「莎莎，看你，這麼不小心……」低笑著，姜芷薇偏著頭，用餐巾紙輕輕擦著孟莎的嘴角，又柔聲問︰「你還想做什麼？是去買東西還是想去哪里玩？你想要什麼，阿姨都會買給你……」
笑容溫柔，可望著孟莎的眼神卻很是復雜。今天一天，和孟莎已經一起做了很多事情。買衣服、買玩具，一起去動物園，做游戲，拍照片……可是她仍然覺得好像有很多事情沒有一起做呢！
其實，她是知道的。自己對孟莎的喜愛，有很大程度是移情作用。雖然知道根本就不是……可是，在一起歡笑的時候，她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彌補。
「芷薇，」梁偉成低聲喚著，手橫過桌面，握住姜芷薇的手，聲音雖然很低，卻很堅定︰「有個孩子陪在你身邊也是好的……我不介意的。真的，我會對她很好，像是她的親生……」
「不要說了！」條件反射似地喝斥出聲。姜芷薇收回手，難掩驚惶失措的表情。匆匆扭過頭去，她回避著梁偉成的注意，只是飛快地低聲道︰「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說這件事……偉成，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沒有那個資格……」
「芷薇……」低聲喚著她的名字，梁偉成還要再說話，卻突然目光凝住。定定地看著正走向他們的鄭浩天，梁偉成皺起眉來。
因為他的默然，姜芷薇也意識到不妥。回過頭，看到鄭浩天，姜芷薇臉上的慌亂之意更濃。飛快地低下頭去，她轉過臉，抹過臉頰上的微涼，再抬起頭來，已經是一臉笑容。
沒有看到姜芷薇曾沾在面頰上的淚水，鄭浩天走近，站在桌邊，先是笑著模了模孟莎的臉。然後才睨著姜芷薇，低笑道︰「剛才我在窗外看到，當時就在想，這一家人看起來真是好幸福啊！」他低笑著，聲音低覺而略帶沙啞︰「可是仔細看過了，才知道原來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隨意地坐，他才像剛想起來似地笑道︰「不介意吧？！」
沒有說話，梁偉成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然後站起身，去拉孟莎。「我們走吧！還有很多節目呢！」
手驟然伸出，牢牢地抓住站起身來的姜芷薇。鄭浩天握緊了姜芷薇的手，低笑道︰「這麼急做什麼呢？芷薇，就算我之前嚇到你了，你也不用這樣一見到我就跑吧？你這樣，會嚇到孩子的……」
因為他的話，姜芷薇垂下眼簾，去看手里還捏著一粒雞米花，一臉茫然的孟莎。轉著晶亮的黑眼楮，孟莎的眼中盡是好奇。
心里一軟，她甩開鄭浩天的手，卻沒有再要往外走，只是俯，微笑地用手指抹去孟莎嘴角上的辣椒粉。「慢慢吃啊！在莎莎吃完之前，我們哪兒也不去……」
梁偉成皺了下眉，卻還是依言坐。「鄭浩天，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想怎麼樣？」鄭浩天掀起眉，笑起來︰「你不會以為我那麼無聊，居然跟蹤你們吧？！我可以保證，我真的只是在外面經過，無意中看到的……可是，」他低笑著，眼楮眯起，「我很生氣，很氣憤，很憎惡，很……想殺人……」
他的雙手交叉著捋過頭發，然後才抬起頭看向姜芷薇︰「我很討厭你們臉上幸福的笑，看起來好像是一家人一樣的幸福笑容……芷薇，你的記憶應該還沒有退化到會忘記，我們的女兒如果活下來，也有莎莎這麼大了吧！」
他低下頭，逗弄著孟莎的臉蛋，看著孟莎天真的笑臉，他臉上的笑越發深沉︰「我忘不掉呢！看著你這樣溫柔地對莎莎，我就在想，如果我們的孩子活著，你會不會愛她勝過一切？你會像對莎莎笑一樣，對她笑嗎？會像剛才對莎莎一樣，給她擦嘴嗎？會牽著她的手，走過小路嗎？會在她跌倒時扶起她嗎？會在她哭泣時緊緊摟住她嗎？」。
一連串的問題，像一顆顆子彈，直射入姜芷薇的心髒。她再也無法站直腰，無法挺直背脊，跌坐在椅子上，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可是目光卻沒有辦法從鄭浩天臉上移開。
梁偉成皺著眉，深深地凝視著鄭浩天，雙唇抿作一條直線，卻到底還是沒有出聲喝止鄭浩天的自言自語。
「你喜歡女兒的，不是嗎？你知道嗎？我給她取了個小名，叫樂樂。我希望，她能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不管她在哪兒，不管她是不是已經又投胎做了別人的女兒……」猛地抬起頭，鄭浩天恨恨地盯著姜芷薇的臉，陰沉地問道︰「和莎莎在一起時，你有沒有想起過她？有沒有覺得心很痛？有沒有慚愧到要死去？姜芷薇，這十年來，你有沒有一次想起過那個本該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
在他一聲緊似一聲的逼問中，姜芷薇的臉色蒼白，連手腳都有些發軟，根本就沒有力量去說任何一個字。
就在這時，「哇」的一聲，原本正吃著東西的孟莎突然哭了起來。扁著小嘴，驚恐不安地望著面色陰冷的鄭浩天，一臉的受驚。
下意識地摟住孟莎，姜芷薇只是不停地撫著她的頭，低聲呢喃著︰「不哭，不哭，我在這，不要怕……」
梁偉成抬起頭，周圍的顧客已經有人轉過頭來看，顯然是被孟莎突然的大叫驚動。皺起眉，他站起身，支著桌子對鄭浩天俯去︰「夠了！你不要再說了。鄭浩天，這里不歡迎你……」
「這里是公共場合吧？」冷眼瞥過梁偉成，鄭浩天轉過頭冷冷地看著抱著孟莎安慰的姜芷薇。「你听到了嗎？我們女兒的哭聲……她曾經在你的肚子里哭著哀求你的，你為什麼不理她呢？！」
看著姜芷薇面如土色的臉，梁偉成暴怒，猛地揪住鄭浩天的衣襟，他大聲喝著︰「你這混蛋！」
毫不在意地抬眼，笑睨著梁偉成，鄭浩天只是冷冷地道︰「這里是公共場合的。」
目光轉開，看看周圍的人，梁偉成尷尬地松開手。看著鄭浩天微笑著用手背撢著胸前，眼神更添憤怒之色。壓低了聲音，他俯近身，咬牙道︰「鄭浩天，你已經說夠了！你恨也好，怨也好，像個男人一樣，不要只知道用這些尖酸刻薄的言語來折磨一個女人。」
「我像女人？」鄭浩天失笑出聲，冷冷地睨著梁偉成，他站起身來，平淡地道︰「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女人還是男人。梁偉成，做騎士是件很過癮的事。可是，就算再有騎士風度，你也還是先看顧好自己吧！想清楚，和我作對是不是真的值得……如果之後再後悔，可就是太遲了！」
因為他的話，梁偉成冷笑出聲︰「鄭浩天，不要總是標榜你是個受害者！在我看來，芷薇所受到的傷害不比你少……而且，不論對錯，我會一直維護我的女人！你那套威逼利誘的把戲，留著去嚇唬別的敵人吧！」
「受害者？現在說這樣的話有意思嗎？」。鄭浩天笑起來，轉目看著姜芷薇，他淡淡道︰「先不要覺得自己在被傷害！姜芷薇，這才只是開始。我甚至還沒有開始我的報復呢！」
心髒一縮，好似被人緊緊地抓在手上捏住。姜芷薇啞著聲音低問︰「你要做什麼？你想做什麼？鄭浩天，我告訴過你，你想要怎樣，盡管沖著我來就是了。我不會躲，也不會逃。」
「真讓我興奮！」鄭浩天低笑，溫柔之極，眼眸中卻仍是沒有半分笑意。「你看，雖然相處得時間不長，可是我已經知道你最在乎的是什麼了……芷薇，你猜，我會從哪里開始呢？」
話一說完，他就笑著轉身，就那樣灑月兌地走出去，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怔怔地看著鄭浩天的背影，姜芷薇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雖然立刻就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在手中，可她仍然止不住心悸。
「偉成，或許，你該考慮一下他的話……」如果在之前，她可能還不會這樣緊張。可是現在知道了鄭浩天這十年是怎樣活過來之後，她真的有些怕……
瞥她一眼，梁偉成的手更緊了兩分，笑罵一句︰「傻瓜……」就不再說話。可是回眸相望，姜芷薇卻還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幾分冷峭。
或許，黑暗，終將無法避免地籠罩而下。那時候，她將怎麼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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