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海兒的話，鄭浩天和姜芷薇不由轉目看向對方。只是目光一對，就又轉開。
對于大人來說，他是因為什麼出生的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他要怎樣生活。可是，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她的出生卻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有的孩子都希望自己是因為父母相愛而出生的，是令人期待而深愛著的愛情結晶。對于有著被拋棄經歷的海兒來說，更是如此。
鄭浩天和姜芷薇也都知道這一點，所以之前對海兒說話時都很注意這個問題。但是顯然現在，他們的爭吵，讓敏感的海兒生出許多困惑。
「海兒，我知道現在，事情有些復雜，可能你並不能完全理解。但是之前你爸爸對你說的話並不是騙你的……」姜芷薇先開口說話，她看著海兒，直視她的眼楮，「我愛你爸爸！正因為愛他，才決定生下你……」
她轉過頭，＝.＝＝瞥了眼目光定在她身上的鄭浩天，又回過頭安撫海兒︰「雖然那時候，情況很復雜。我一直之間和你說不清楚那麼多事，可是我可以很肯定。我愛他，也愛你，雖然最後我懦弱地把你丟下……但，我想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了！」
聲音有些哽咽，她的眼眶里噙滿了淚水。
因為她的淚水，海兒似乎終于相信了她的話，可是在沉默過後，她還是問道︰「那現在呢？你不愛我，也不愛爸爸了？所以才想要離開——是嗎？！」
知道海兒听到了剛才他們的爭吵，于清瑤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抿了抿嘴角，她想了想才低聲道︰「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你……」
她才說了一句，鄭浩天已經猛地咳嗽起來。
姜芷薇卻沒有回頭看他，仍然望著海兒，平靜地說道︰「十年前，我以為你爸爸已經死了。以為在這個世上，我愛的、恨的人都不在了……軟弱得沒有辦法去面對這個世界。」
她舉起手，把手腕上的傷口亮給海兒看，「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活下去……你看到了，這個傷口，就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看著她手腕上猙獰的傷口，海兒的眼眯了起來，卻仍抿緊了唇，沒有說話。
「海兒，我不想欺騙你，所以才這樣赤.luo-luo地讓你看我的傷口……」姜芷薇勾起嘴角，柔聲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所以我說的這些話你應該能夠明白的……你知道，人的感情很復雜，有時候受各種因素影響，連自己都沒辦法控制。」
海兒眨了眨眼，忽然低聲道︰「就像前幾天我很喜歡你，可是自從知道你……就沒那麼喜歡你了一樣——是不是？」
「是啊！就是那樣……」姜芷薇微笑著，撫了撫海兒的頭發，平聲道︰「十年了，當我再次看到你爸爸時，既驚訝又欣慰……」不自覺的，她瞥了眼鄭浩天。
「我沒有想到他還活著，而且變得和從前有很大的不同。同樣的，我也和十年前變得很不一樣。然後，我們重逢，又在一起經歷了很多事——很多，不能說是很開心的事情。所以，我不再像十年前那樣愛他……或者說，我現在對他的感情很復雜——已經不僅僅是愛了！」
海兒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了眼沉默的鄭浩天，然後才問道︰「那是什麼？不是愛，是什麼？」
「我不知道，或許，我仍然有些愛他，可是有很多時候，我很恨他——甚至覺得還不如就這樣一起死掉算了！」姜芷薇沉吟著，卻沒有回避，仍然一本正經地回答著海兒︰「我會關心他，不希望他受到傷害，可是，有時候卻又忍不住去傷害他……當他讓我痛，讓我恨的時候，我想讓他比我更痛、更慘……海兒，我不知道該怎樣來形容我們的關系。」
歪著頭，她沉聲道︰「在我的生命中，再沒有第二個人像他這樣，幾乎佔據了我生命的大半。不管是愛也好，恨也罷，就那樣糾纏不清。我們，就像被命運捉弄的一對小丑，在對方面前暴露了所有的壞……壞得沒有辦法再在一起……」
嘴唇顫抖著，海兒的聲音有些哽咽︰「是不是，哪怕是為了我，你也不能留下來？不能嫁給他？不能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海兒，」姜芷薇的眼角，有些濕潤，「是我對不起你，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鄭浩天已經一把提起了她。「你到底想要怎樣？在孩子面前說這些根本不該讓孩子知道的事！姜芷薇，我的容忍是有即度的……」
「你還有容忍度嗎？我怎麼不知道？！」忍不住反唇相譏，姜芷薇冷眼看著鄭浩天，寒聲道︰「鄭浩天，我不想和你爭吵！你應該知道，不管你用什麼方法，這一次我絕不會再屈服的！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我受夠了，不要再讓我惡心了……」
盯著姜芷薇嘲弄的眼神，鄭浩天只覺胸口鼓脹，好似要爆炸一樣。幾乎是本能的，他連想都不想，就抬手打了出去……
仿佛是慢鏡頭一樣，姜芷薇捂著臉，被打得側過臉去。然後，鄭浩天听到一聲尖叫。叫的人，卻不是姜芷薇，而是站在一邊的海兒。
她看著鄭浩天，尖聲叫著，厲聲哭著，腳步卻一個勁地往後退。
鄭浩天有些懊惱。瞪著姜芷薇，看著她冷得沒有半點情緒的眼眸，更加覺得從心底往外冒出一股寒氣。就像姜芷薇說的，似乎從他們重逢之後，他就不停地傷害她，就是現在他覺得自己真的已經放下仇恨，想要好好善待她時，也是無法控制自己。
原來，暴力真的會成為一種習慣。
他頹然倒退數步，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麼。海兒卻已經一矮身，從他的身邊鑽了過去，竟然頭也不回地往樓下沖了出去。
鄭浩天一愣，對面的姜芷薇已經沖了過來，追下樓去。
鄭浩天回過頭，追到樓梯口，看著海兒狂奔過客廳，竟是拉開門就往外頭跑去。也有些慌了神，看著自己的手，他突然間抬起手，狠狠地打在自己臉上。
姜芷薇追在海兒身後，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可是海兒卻跑得極快，根本連頭都不回一下。姜芷薇追得氣喘，大聲叫著︰「海兒，你不要亂跑！不管你想怎麼樣，我們好好談談……你不要跑，我不追你。」
海兒扭頭，看著腳步慢下來的姜芷薇，突然大叫起來︰「我要回福利院！我要回去……比起這兒，那才像我的家……至少，沒有人因為我而不開心……」
姜芷薇只覺得心口生痛，看著海兒，眼神有些恍惚。「海兒，你不知道因為你，我有多快活……我是說真的！能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你不要動，我不追你……」
舉起手，她示意海兒平靜下來，「就算你想回福利院，也該先和我回去。你這個樣子，連小區都跑不出去，何況是回N市呢？現在天很晚了，你會害怕的……你看，現在連車子……」
突然聲音頓住，她看著海兒，叫「不要動」，卻拔腳向海兒跑去。轉身就要跑，姜芷薇大驚，驚叫一聲，人猛地撲了過去……
鄭浩天慢了一步追過來。遠遠的，就看到一輛車從遠處開了過來，蛇一樣打著轉，正好沖向站在路上的海兒。大驚之下，他拔腳奔去，而這個時候，姜芷薇正好撲了過去……
合身撲上，姜芷薇沖上海兒，猛地把她撞開，自己也順勢跌了出去。就在她倒在路邊草地上時，那輛蛇行的汽車擦著路石沖了過去。「吱」的摩擦聲，刺耳至極。
鄭浩天沖過來，狠狠地拍了下那輛踩了急剎車的車子，甚至顧不得去揍那個明顯喝醉了酒，在小區里也亂開車的男人，直接就沖過去。
「芷薇，」撲跪在草地上，他看著倒在地上，似乎根本起不來身的姜芷薇，又恨又怕。
「海兒……」叫著海兒的名字，姜芷薇轉過頭去，看清正從地上爬起來的海兒，才放下心來。「不要怕，媽媽沒事、沒事……」
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海兒的手，可是在海兒遲疑著把手伸出來時，她的手卻頹然垂落……
海兒怔怔地看著，突然間尖叫︰「媽媽死了！媽媽死了……」
被海兒嚇到，那個驚出一頭汗的胖男人，呆立在路邊，「不、不是我干的……我沒撞上……」
「不許哭！」鄭浩天大聲喝著，抱著姜芷薇，貼近的臉感受到她輕微的鼻息，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緩了緩，他看著海兒，沉聲道︰「媽媽沒有死！海兒，回家去拿鑰匙，我們一起帶媽媽去醫院。」
海兒點點頭，撥腳就跑，跑開幾步後卻又突然回過頭來，看著鄭浩天，澀聲問道︰「媽媽是不是會恨我？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受傷，不會暈過去了……」
「不會，」鄭浩天安撫著女兒，雖然笑容有些勉強，卻仍道︰「如果媽媽知道你終于肯認她，肯叫她一聲媽媽，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海兒眨了眨眼，似乎是信了鄭浩天的話。轉過身，飛快地往來時路跑去。
鄭浩天松了口氣，垂下頭，看著懷里的姜芷薇，澀聲道︰「你听到了嗎？女兒很擔心你呢？你還舍得就這樣離開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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