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節,不少大明的藩屬國均遣使來朝覲見入貢,大抵有安南、暹羅、琉球、撒馬爾罕和爪哇國,唯獨不見李朝使團。
酒宴早早的便已備好,諸國使臣也都已等得有些耐煩不住,尤其是爪哇國使團的首領,竟已拍案而起,神色極為不悅的說道了些什麼。
朱佑樘面無波瀾,這一聲巨響竟也沒有使他回過神來,他的臉色有些暗,似乎很是疲憊,大概是因昨夜之事,張均爽了他的約,可他卻佇立在北風中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朱見深卻是驚到了,瞅了眼爪哇國使臣,王皇後亦聞聲望去,見朱見深驚魂未定的模樣,忙疾步走去為他撫膺,爪哇國使臣見大明皇帝如此神色,不禁羞愧垂首。
王皇後瞥了瞥立于朝堂之下右側那幾位文臣打扮的人,「劉少卿,他方才說了什麼?」
為首的劉少卿有些膽怯,吞吞吐吐的答道:「他說,早聞大明的美人如天仙下凡,美酒如瓊漿玉液,如今卻是見不著美人,嘗不得美酒,空能眼巴巴的望著!」
朱見深聞言訕笑,「爪哇大使不拘小節,豪邁直爽,另朕欽佩。」
劉少卿又緊接著向爪哇國使臣翻譯了一遍。
爪哇使臣听罷有些不好意思,模著後腦勺傻笑,倒是顯得憨態可掬。
「陛下,」侍立朱見深身側的懷恩俯首帖耳,「李朝使臣今兒個怕是不會來了。」
朱見深眉峰緊蹙,「李朝年年入貢,昨兒會同館也已差人來通報,李朝的使團早早的就住進南館了,今日豈會不來。」
「陛下,」懷恩暗暗看了看諸國使臣,而後面露難色,「可不能再等了,耽誤了吉時可怎好。」
懷恩方才言罷,殿外便風風火火的進來一批人,皆是李朝人的打扮。
那些人一進來便伏地而拜,「臣等叩見大明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都平身吧,」朱見深這才漸有悅色。
「謝皇帝陛下。」
「李朝大使何以來得這樣遲,可是有事耽擱了?」
為首的使臣垂首稟道:「回皇帝陛下,臣等今日早晨出了會同館,本該直奔皇宮,卻接到密報,說,我朝的順淑長公主,在大明,失蹤了。」
「哦?」朱見深略顯驚詫,「果真?」
「是。」
王皇後听聞那使臣的口氣,便已是滿月復的心疑,「你們李朝的公主不在漢城呆著,跑到大明來做什麼?」
「不瞞皇後殿下,公主因逃婚,帶著奴僕自山東入關進入大明,在去往山西太原時,被一幫馬賊劫走,至今無跡可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你們的公主既是在大明失蹤的,那朕,自也當為你們找尋,」朱見深側首抬眼,「懷恩,為朕擬旨,命山西布政司和太原府全力搜救順淑公主,另外,張貼皇榜,懸賞有功之人。」
「是。」
「如此,臣等便代國王,叩謝皇帝陛下聖恩了。」
「听聞張淑女昨兒找喻道長算了卦,」南絮看似無意詢問,卻是有意試探,昨晚她找到她時,她分明是一副傷心欲絕,幾近崩潰的模樣。
張均似笑非笑,「是他找我的,」終究南絮姑姑是太後的人。
南絮已猜到了張均心中所想,便不再言語,豈知張均忽然停駐不前,唇角生起一絲淒然笑意,「姑姑不想知道,我求了什麼?」
南絮見她如此,不好多言,只得順著她,「是什麼?」
「姻緣。」
南絮已不知該如何作答,恍然見太後與皇後移駕至此,忙帶著張均過去迎駕。
王皇後正說得盡興,這番被南絮打斷,自然不悅,可太後在旁,也不好發作,便掃視了眼四周的枯枝殘葉,「束翕,吩咐司苑局,宮後苑的這些殘花敗柳,該修理修理了。」
「是。」
周太後知她口中的殘花敗柳,暗指南絮,心中略有一絲慍怒,南絮再怎麼不濟,卻也是她仁壽宮的人,皇後此言,分明是在挑釁她。
可回首見南絮依舊面色平靜,便也不與皇後計較。
一見張均在此,周太後便是滿臉悅色,和藹可親,拉過她的手,「來來來,好孩子,陪哀家走走。」
張均笑意嫣然,順勢扶住周太後右臂,放慢腳步同她一起散心。
「皇後,方才說到哪兒了,繼續說。」
王皇後亦拐著周太後手臂,無比溫柔的講道:「李朝使團今兒來得可是遲了許久,還借口說早晨出了會同館便收到密報,這才給耽擱了。」
「密報?有什麼事竟比入朝覲見還重要?」
「听說,是他們李朝的順淑長公主在咱們大明走丟了。」
「他們李朝的公主不在李朝呆著,跑到咱們這兒來做什麼,一個姑娘家的,真是荒唐。」
王皇後訕笑,「可不是,臣妾當時也是這麼說的,那個使臣說,他們的公主為了逃婚,才跑到大明來,和隨行的都人從山東入關,本想好好兒游玩,誰知才到太原,便被馬賊給綁了,至今還沒有下落。」
張均听罷心頭閃過一絲怔忡,自山東入關,在太原遭馬賊綁架,听起來竟那麼耳熟,左鈺不也是從山東入關,到太原時被人劫走的嗎!
腦海中忽然第一次練習走步時的情景,左鈺那麼熟悉宮規禮儀,原來並非巧合,她是李朝的公主!
果然,左鈺的來頭不小。
李朝的使團已尋到宮里,如此想來,左鈺不日便要離宮回李朝了!
張均想至此突然止步,佯裝不適,周太後亦是停步,凝著張均的目光中充滿了關切之意,「怎麼了?」
「忽然一陣眩暈,不知是怎麼了,」張均這聲極其微弱,卻又收回手,走到周太後跟前躬身道:「民女方才失禮了,望太後娘娘責罰。」
「誒,」周太後上前扶起她,「既是身子不適,便回去歇息歇息吧,哀家這兒有皇後陪著。」
張均抬眼沖王皇後施禮,卻見她與她乜了眼,似乎很是反感,便識趣的福身,「民女告退。」
張均匆匆忙忙的告退,便是為了見左鈺,怎知回來見到的卻是一間毫無生氣的空屋子。
左鈺的床榻已收拾得干干淨淨,唯有梳妝台前安放著一盅冰糖炖雪梨,茶盅下壓著一張毫無折痕的紙,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幾個漢字。
姐姐,我走了,對不起,騙了你那麼久,不過姐姐很聰明,猜到了我的身份,冰糖雪梨,姐姐最愛吃的。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