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張氏祠堂陡然傳來一聲拍案驚響,由湯氏小心攙扶著的老太太已怒色灌頂,挺直了腰板站在供桌旁,拄著拐杖的手卻已顫栗,右手指著林氏,斥道:「你敢對著張家老祖宗的面再說一遍!」
林氏斜眼不屑一顧,正要上前,卻被張靜嫻暗暗扯住衣袖,見她面色驚懼,低聲喚道自己,頓時起了不滿,一把將她推開,攏了攏衣襟趾高氣揚的說道:「我要分家!」
「混賬東西!」老太太掙月兌開湯氏,拄著拐杖快步上前,揚起巴掌欲要朝林氏摑去,卻又下不了手,終于還是收回,「我張家待你不薄,沒想到你如今竟吃里扒外,吵鬧著要分家,好,你要走,張家沒人會攔你,請你現在就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
「主母,」林氏毫不示弱,「怎麼說我也是邑齡的母親,所謂分家,就是我長房離家,您讓我一個人走,這于情于理,怕是不合吧。」
老太太怒意不減,望著祠堂外伺候著的家丁,憤然道:「去把所有人都叫來,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把誰帶走!」
首先來的是四房張岳與靳氏,二房張巒與金氏帶著張鶴齡和張延齡至此時,是一臉的費解。
「怎麼不見兒和姝兒?」
「哦,」金氏和顏,「兒這幾日疲累,這會兒怕是剛起身,至于姝兒,我方才見她在東院,想是去找兒了,她們姊妹倆不過半刻定會過來。」
林氏回身,「主母要等,我可不等,今日將你們都叫來,是要與你們商議分家之事。」
話音方落,張岳便咳嗽不止,靳氏見狀忙不迭錘他脊背,其余眾人皆是驚詫,張巒上前,「大嫂,你說的這是什麼胡話!」
老太太重重敲了下拐杖,「沒什麼稀奇的,我準了,淨身出戶!四房無子,邑齡和嫻兒歸四房,至于姝兒,隨她意願。」
「主母未免薄情了些,」林氏與老太太怒目相對,「邑齡和嫻兒是我十月懷胎所出,豈是你們隨意就可過繼的!」
「他是張家的長孫,我絕不容許你將他帶走!」
正是唇槍舌戰最為激烈之時,家丁突然沖來,大概是因不明現狀,便是滿臉的喜色,「老夫人,三姑女乃女乃回來了。」
言語才畢,家丁口中的三姑女乃女乃便已進了祠堂,「母親臉色不好,這是怎麼了?」
三姑女乃女乃原本好興致,不想竟吃了個冷,她生在富貴人家,自小便看慣了家宅爭斗,又嫁與禮部左侍郎沈祿為妻,斗盡了妾室,極擅察言觀色,如今見家中眾人皆聚于祠堂,又都是這副臉色,自然懷疑,轉身便質問張岳:「老四!這怎麼回事!」
張岳垂首,「大嫂鬧著要分家。」
「分家?」三姑女乃女乃冷笑,「好啊,她要走就讓她走,咱們張家人丁眾多,不缺她這麼一個沒教養的村婦!」
三姑女乃女乃到底是老太太所出,自小便受盡了寵愛,這果斷的性子像極了老太太。
「我自然是要走的,」林氏朝三姑女乃女乃乜了眼,「只不過,長房的人,必須全部隨我,該是長房的家產,也一分都少不得。」
「那可由不得你!」這話出自老太太之口,林氏當即接了話,「能不能由著我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大嫂!」張巒終于抑不住怒火,斥了聲,三姑女乃女乃倒是鎮定,「邑齡今日已隨我一同回來,現去了東院給太子妃請安,你能不能將他帶走,要看他願不願認你這個母親!」
言罷眾人均是怔然,這時張均已帶著張靈姝和一俊眉修眼,穿著月白常服的年輕男子至此,目光如冰的看著林氏凜然道:「伯母好狠的心!」
林氏聞聲望來,本要發作起來,卻見張靈姝手中端著的木托,心中咯 一下,不與三年不見的張邑齡言語幾句,轉身便要離去,張均緊接著進了祠堂,擋在她身前,「伯母這是急著去哪兒,不與堂哥敘敘舊嗎?」
林氏不答,想是料到自己今日逃不過罰,便越過張均,走至她左手邊,故作一副慈愛的模樣凝著張邑齡,款款笑問:「邑齡怎麼回來了?」
張邑齡依舊蹙眉,避過林氏充斥著虛情假意的目光,漠然道:「我回來清理門戶。」他自父親過世後便隨姑母去了京城,此番姑母回娘家,他便也跟著。所謂先國後家,他以朝臣的身份,回了鄉自然要先拜見太子妃,不想一進東院便見姝兒神色張皇的站在兒的屋門前,也不及細想便沖了過去,果真見兒出了事。
經姝兒那番言辭,他是怎麼也不願相信自己的母親竟欲謀害太子妃,更不敢相信母親這十年來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甚至于孫姨娘的死,也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清理門戶?」林氏自然心虛,不敢直視張邑齡炯炯目光,「清理什麼門戶,都是一家人。」
「這十年,伯母當真視我為一家人嗎,你心腸狠毒,欲要害我,好使主母將堂姐過繼給我父親,讓她替我進宮。」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豈會害你。」
老太太听得林氏欲謀害太子妃,當下便是驚懼,臉色蒼白,「邑齡,這是怎麼一回事!」
張均轉身端起張靈姝手中木托上的瓷碗,凝著林氏熱淚下于雙眸,「伯母欺姝兒痴傻,要她將這碗摻了yin.穢之藥的羹湯送與我,你到底居心何在!」
「林氏!」金扶听道頓生怒意,快步上前狠狠摑了林氏一個巴掌,「我兒敬你是長輩,對你一再忍讓,沒想到你竟這般害她!」
「我……」林氏自知大勢已去,捂著臉頰,目中含淚。
張靈姝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去站在她面前,「母親,善惡終有報,你做了那麼多壞事,終是害人害己。」
林氏抬眼驚詫,原來她無端痴傻了六年的女兒竟是裝的!
「罪人林氏!」張邑齡狠下心腸,「心腸歹毒,謀害皇親,其罪當誅,來人,將林氏送去官府,暫且收押,三日後本官將親自審訊!」
林氏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把推開前來摁住她的家僕,望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往日傲意全然不復,跪地扯著老太太的衣裙,淚眼黯然,「主母,主母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求您念在我為張家生下長孫的份兒上,救救我……」
老太太見她淚眼如此,目中竟有不舍,終于抬眼,看著張邑齡面帶歉疚的說道:「邑齡,她就算再不濟,那也畢竟是你的母親,你看,能不能留她一條活路。」
「母親糊涂了?」三姑女乃女乃說話從不避諱。
張邑齡顯然不願,他素來為官清廉,眼里自然容不得沙子,何況這回已牽連到太子妃,便更是饒不得。
「哥,」張靜嫻見張邑齡此番神色分明是鐵了心要將母親下獄處斬,忙走來央求他。
「兒,」老太太又望向張均,見她亦側首不再看自己,這便道:「謀害皇親國戚,其罪當誅九族,滿門抄斬,若要將林氏收押官府,那這張家上上下下,便都要隨她一起,你們要她死,便是要我張氏滿門皆去陪葬!」
「金膂!」老太太氣勢如虹,「林氏犯了家規,你且將她逐出家門,此生再不得踏入張府半步!」
金扶面色鐵青,「事到如今,主母還要包庇她嗎!」
老太太理虧,不答她問,林氏到底是逐出了家門,眾人便也不再多說什麼,本以為此事可告一段落,卻在老太太正要遣散眾人時,張岳忽然起身,與靳氏面露愧色,慚言道:「母親,我想分家。」
「你說什麼?」
「我……我想分家,這個宅子,陰氣太重,我想搬回山西老宅子去住。」
張巒怔住,他見老太太那番神色,忙示意張岳住嘴,張岳卻不曾理會,又喚了聲母親,而後便聞三姑女乃女乃訓斥張岳,「老四!你說什麼混賬話,這是被林氏附身了?」
「好,好,好啊,分家好,張家祖祖輩輩皆秉承家訓,同居而住,不想如今竟要毀在你們手里!可惱你們非要將這個家弄得烏煙瘴氣才肯罷休!」
「母親……」張岳垂首未語,張巒上前,「您別氣壞了身子。」
「走!」老太太將他推開,「你們都走,,以後這個家,就由我一人來守!」老太太言罷一口鮮血噴出,眾人見狀大驚,霎時間擁上去,紛紛喚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