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邊,春風微拂,明月高掛,酒香襲人。
若張均請旨想在宮中設宴,朱佑樘豈會不準。
此回張均設宴,請的多是達官貴人家中的女眷,而這些貴婦人身邊,總會跟著自家年已及冠不久而尚未婚配的年輕公子。
張均還未步至席上,方才出了坤寧宮不遠,忽然見一個年若八歲上下的小姑娘在前頭,雖低頭玩著自己的發梢,卻仍不時抬起頭試下張望。
那小姑娘衣著不凡,通身貴氣,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看來像是哪個達官貴人家的小姐。
因今日她在宮里設宴,有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小姐皆會出席,她恐是這小姑娘走丟了,于是側首問道南絮:「前頭那個是哪家的小姐?」
南絮聞言細想了想,答道:「是隆慶大長公主家的二小姐。」
「隆慶姑母?ˋ」張均低聲自語,隨即冷冷一笑,從容步至那小姑娘跟前,垂首問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這小姑娘聞聲仰頭,望著張均,答:「我叫游芝。」
「游芝,」張均一面喃喃輕喚,一面又點頭,她繼而又問:「你母親可是隆慶大長公主?」
游芝點頭,神色淡然自若,絲毫沒有為自己的母親是隆慶大長公主而驕傲。
「你母親,她可曾與你說過,等你長大之後,將她送進宮來,給你的皇帝哥哥做妃子?」
「沒有,」游芝答得極是干脆。看來不像是假的。
張均這便直起身,問道:「你多大了?」
「七歲。」
「七歲。」張均淡淡一笑,「是時候叫你皇帝哥哥給你封個郡主當當了。」
游芝聞話抬起頭。正要開口叫喚張均,卻見隆慶大長公主至此,只听聞她急急一聲喚:「芝兒!」
听喚非但游芝循聲望著她,就連張均,也是朝她看去,只見她神色張皇,連忙疾步走來將游芝護在身後,而後厲目死死盯著張均。
不由分說便叫罵道:「張均!你已害死了我荔兒,如今休想再動芝兒!」
張均冷笑一聲。道:「隆慶姑母果真是愛女心切啊。」
隆慶面色不改,依舊憤然,張均走至她身側,貼附在她耳邊,低聲恐嚇,只道:「本宮想殺的人,誰也護不住。」
聞言隆慶臉色頗是驚怕,似乎自游荔死後,這隆慶的性子。便是愈發的古怪,有時總會一個人坐在鏡子前自言自語,還會突然放聲大笑,也因此嚇壞了不少伺候在公主府的丫鬟婢女。
待見張均離去。隆慶方才膽敢言語,弓著身子緊靠在游芝身前,急忙問道:「芝兒。方才那個女人同你說了什麼,她可曾傷了你!」
游芝免不了驚奇。抬眼望著隆慶,問道:「母親。郡主是什麼?」
張均自西邊入席,靈姝彼時自東邊入席,姊妹二人對面而入,卻相互未見。
這會兒張均方才到這兒來,還未入座,側目余光忽然瞧見東一列席的最遠處,一個女眷陡然站起身掩面跑開,巧的是靈姝走在人後也已瞧見,她只覺得這背影甚是熟悉,像是……
靈姝未及多想,連忙追過去,而張均卻是自始至終都不知她已至此,如今她跑出去,她便更是不知了。
這時除靈姝外,一干人等皆已到齊,張均闊步走至東一列那最後一坐,食案前所坐中年婦人便與身側年輕公子一同福了一禮,張均側首看了眼方才那女眷跑去的方向,而後看著這中年婦人,問道:「敢問你是哪家的夫人?」
婦人垂首,答:「回娘娘,賤妾夫名徐瓊,是禮部右侍郎。」
張均微微頷首,繼而又問:「方才那個,是何人?」
「那是賤妾家中的通房丫頭。」
張均冷冷一笑,言道:「一個通房丫頭也能進宮赴宴,想必不久之後,她就能轉做平妻了吧。平起平坐,徐夫人果然大度。」
言罷張均拂袖而去,徒留徐夫人愁容滿面,神色凝重僵硬。
眾人見張均已落座,便紛紛起身行禮,道:「妾身(小民),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都平身吧,」張均微抬雙臂,「今日只當是家宴,不必拘泥于禮節。」
「謝娘娘。」
靈姝這時才到此,自西邊而入席,坐在距離張均最近的地方。
張均自然已瞧見了,可也不曾多言。
「本宮今日設宴,意在何事,想必諸位都已了然,」張均側首看了靈姝,隨後道:「小妹靈姝,時年已十七,如今到了出閣的年紀,卻還待字閨中,本宮之所以將諸位召進宮,是想為小妹擇一佳婿,座下諸位公子都是頗有名氣的青年才俊,若不嫌小妹年長,還望你們盡情發揮才技,若是對小妹無意,也可行此舉,好助宴席歡暢。」
話音方落,便有一公子毫不客氣的問道:「娘娘,小民曾听聞,您家中有一位堂妹,天生痴傻,無藥可治,想必這位靈姝姑娘就是吧。」
聞罷靈姝當即臉色難堪,垂首兀自飲酒,張均倒是沒有拉下臉,依舊春風得意,只答:「公子覺得,靈姝像是痴傻之人?」
張均已給了他台階下,他本該就此住口,誰想他竟咄咄不休,言道:「既不是痴傻之人,那且容小民出一對子來考考她,听聞娘娘出身書香門第,學識淵博,想必靈姝姑娘,也是滿月復經綸吧。」
「公子過獎了,」靈姝抬眸謙謙一笑,「靈姝並非滿月復經綸,也不如堂姐學識淵博,只是識得幾個字罷了。」
那位公子不容靈姝多言,當即接話,道:「怨女攀龍欲比鳳,只把門面丟,羞也,羞也!」
此人委實好膽量,這話一出,四座皆驚,他不光是罵了靈姝,就連張均,也一並罵了。
張均面色不改,仍是笑容淺淺,直夸贊道:「公子果然有才氣,姝兒,你定要好好兒作答,」張均側目望著靈姝,那目光中寒意透徹,直叫人發慌。
靈姝思量了許久,始終作不出好對子來,她總是做不到處變不驚,而今滿腦子都充斥著別人鄙夷的譏諷。
那位公子禁不住嗤笑,「靈姝姑娘該不是答不出來吧,看來這張家書香世家的名頭,也不過如此。」
話音未落,左一列最前端一個老婦人身後坐著的俊朗少年朗聲道:「靈姝姑娘答不出,便由我來為她答。痴兒鼠目施詭計,直另眾人恥,愧也,愧也!」
言罷那公子果真如鼠瞠目結舌,低頭羞愧不已,只端起酒盅仰頭一飲而盡。
「劉家公子真是好才氣,同靈姝姑娘簡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
說這話的,是坐在靈姝右手邊的中年婦人,靈姝听言略顯嬌羞,抬眼與那劉家公子相視一笑,而後又低下頭去。
張均立即了然,又看了眼那劉家公子,見他似乎也有幾分羞澀,便道:「本宮瞧兩位似乎皆有情意,且听聞劉家公子也尚未婚配,今日不如就由本宮做主,為你們牽個姻緣,劉老夫人想必也無異議吧。」
劉老夫人笑容和藹,答道:「娘娘賜婚,已令老身感激,老身自無異議,一切,皆听憑娘娘做主。」
張均笑意綿綿,又高深莫測,而今劉吉可是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他的兒子與張家的女兒結親,想必張家的勢力,又將壯大幾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