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那西暖閣吊死了人,加之那大晚上的被張均親眼瞧見,莫說是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就是南絮那般身懷絕技,也是嚇了一跳,更何況是張均。
想想張均已懷了九個多月的身孕,眼看著就要足月了,突然受那一驚,自然不免動了胎氣,說起來張均的身子原本便偏弱,經那麼一嚇,竟險些小產。
不過她月復中那皇兒可是談一鳳甘願折壽換來的,注定要喚張均一聲「母後」,又豈會輕易掉了。
可張均到底是受了驚嚇,半夜里頭悠悠轉醒依舊是驚魂未定,恍恍惚惚間總听聞陶韞的哭聲,是以不停道說這坤寧宮不干淨,于是說什麼也不肯再住下。朱佑樘一向慣她,如今見她那副失魂的模樣,更是憐惜,自然是一口便順應了她。
想那時深夜,如今張均已搬到了乾清宮,說來也怪,搬來乾俏?錯-小說騫?て蟀胍梗?啪鶘Я?玫故前舶參任齲?儼凰圃誒コ??鞘鋇拿西什歡狹恕 br/>
莫不是那坤寧宮果真不干淨!
張均倒是睡得安安穩穩,可朱佑樘卻並非如此,張均胎氣不穩,想來除了她自己,最是惶恐不安的便是他朱佑樘了。
是以朱佑樘坐在床前守了一夜,從坤寧宮守到乾清宮,這一夜?*俁僨扒昂蠛笏?瞬還?桓鍪背劍?災劣諞釗漲宄康攪聳背揭殘巡煥礎 br />
想來張瑜並不知曉朱佑樘如今的狀況,是以仍是照常過來喚他起身上朝。可朱佑樘實在困乏。張瑜在東暖閣外頭,起先是照舊例輕喚一聲,卻未曾听得里頭的動靜。于是微微提高了聲兒,再喚一聲。
張瑜已連著喚了兩聲,這會兒朱佑樘方才有些反應,他已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只是迷糊總歸是迷糊,他看了一眼竟又沉沉睡下。
再看張瑜,兩聲喚不醒。他也已不必再站在外頭叫喚了,不慌不忙推門進了暖閣卻見朱佑樘趴在張均床前,他見朱佑樘這累倒的模樣。亦不免有些心酸,這便有些不忍將他喚醒,可朱佑樘素來勤政愛民,想來定然不願懈怠朝政。
早朝到底是不能耽擱的。
張瑜雖停頓了片刻。卻終究還是走去喚道:「陛下。該起身了。」
朱佑樘自然已是听到了,只是他不願起身,便微微蹙眉,別過臉去,張瑜見他如此,繼而又道:「陛下,該起身上朝了。」
這朱佑樘果真是勤政愛民之人,原先听聞需起身時毫無反應。這會兒提及早朝,他便回過頭睜眼無精打采的掃了張瑜一眼。有氣無力的回道:「讓朕再睡會兒。」
張瑜聞言已是愈發揪心,微微俯子,輕聲同朱佑樘低語道:「陛下,要不……奴婢差人去奉天殿通傳,就說您聖躬欠安,今兒早朝,咱們就不開了。」
朱佑樘淡淡應道:「隨你吧,」他到底是累著了,想以往他可從不曾不上朝,除了朱厚照剛降生那幾日他稱病留在坤寧宮親自照顧張均,想想他繼位後的這幾年,倒還真沒有過不上朝的先例。
張瑜方才轉身欲要離開,朱佑樘拽住他的衣角,張瑜因而怔怔,朱佑樘卻是順勢渾渾噩噩的站起身,幽幽道:「不必如此麻煩了,朕這便去上朝。」
听言張瑜沒奈何,只得順應著他,心底卻也頗是欽佩,朱佑樘到底是以天下為重。
朱佑樘下朝回了乾清宮時,張均早已醒來,正由眉黛伺候著喝藥,待朱佑樘穩穩當當的站在張均床前,張均正巧喝了一口,她瞧見朱佑樘過來,便抬起頭來,借勢輕輕推開那盛著湯藥的瓷碗,側首望著朱佑樘,微微凝眉道:「陛下臉色不太好。」
見張均如此神色,朱佑樘自然知道她這心思,于是移步近前,對著眉黛伸出手,眉黛見勢自是明了,只將手中湯藥遞給他,而後回身退下。
朱佑樘接過那湯藥,便順勢坐在床邊,望著張均,這蹙著眉頭頗是威嚴的模樣張均倒是鮮少見到。
他道:「甭想找借口,快把藥喝了!」
誰想張均仍是躲避,反而言道:「臣妾又沒病,喝什麼藥,反倒是陛下,臉色這麼差,就得吃點兒苦。」
「胡說,」朱佑樘始終慣著她,寵溺道:「昨兒晚上不知是誰給嚇暈了。」
張均聞言不悅,別過臉去不再看他,朱佑樘道:「你不吃藥,我照樣有法子治你。」
朱佑樘說罷便站起身,轉身側目漫不經心的瞧著張均,故作吊兒郎當的同張瑜說道:「坤寧宮那案子,要不咱別查了,這年關將至,查一個死人多不吉利。」
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朱佑樘果真是次次都有法子治張均,此回張均听他所言,果然心甘情願喝藥了,回過頭來便伸手作勢要接過湯藥,朱佑樘一如既往的端著湯藥偏過身子,不容她將藥接去,言道:「你不是沒病,喝什麼藥。」
張均道:「臣妾有病,臣妾昨兒晚上受了驚嚇,就得吃些苦,也好壓壓驚。」
朱佑樘這才坐回去,喂著張均將藥喝完。
那藥甚是苦澀,張均喝完那一雙秀眉已是擰得緊緊的,朱佑樘見她如此,連忙將手里頭的蜜餞塞到她口中。
「躺下,別坐著,氣都不順暢了。」
張均卻是不願睡下,言道:「臣妾想下地走走。」
朱佑樘唯恐身子弱,便未直接應準,側首問了眉黛,道:「行麼?」
眉黛微微皺眉想了想,道:「劉太醫說,若是娘娘沒什麼大礙了,就得多下地走動走動。」
張均听言便道:「臣妾已無大礙。陛下又虛了。」
朱佑樘回首睨了她一眼,近前扶著她,言道:「又不是虛你。」
「是是是。皇兒最重要。」
張均方才下榻,忽然想起醒來這麼久一直未見南絮,便四下掃了一眼,而後問道眉黛,「誒,為何不見南絮姑姑?」
眉黛答:「姑姑同樊將軍回坤寧宮去了。」
提起坤寧宮,張均這心里頭的氣便不打一處來。言道:「為何要回去?」
眉黛道:「清寧宮太皇太後那兒差人去認領尸首,他們便過去了。」
朱佑樘記起坤寧宮的事,便使喚張瑜。吩咐道:「張瑜,你去傳牟斌來。」
張瑜不過幾時便已將牟斌傳來,朱佑樘這個時候傳召牟斌,無非就是想吩咐他查坤寧宮的案子。此事用腳趾頭想皆能想出來。
牟斌方才至此。首先是正對著朱佑樘與張均拱手行禮,道:「卑職參見陛下,娘娘。」
朱佑樘依舊深感疲乏,是以單只是朝他揮揮手,道:「平身吧。」
牟斌直起身,謝了一禮。
朱佑樘開口本想同他細說坤寧宮的事,可到底是吃不消這身子,便簡潔道:「坤寧宮出了命案。你去查查。」
牟斌聞言一愣,應允道:「是。」
說罷牟斌轉身便要走。朱佑樘連忙將他喚住,道:「此事保密,莫叫旁人知道。」
牟斌頓了頓,方才道:「是,卑職領命!」
想想案子發生在坤寧宮,這是于張均不利之事,恰巧如今張均月復中亦有皇嗣,是人皆能想到,這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指不定這凶手並不是想害張均,而是想叫她失了月復中子嗣。
此事事關朝局,是以朱佑樘總不免有些避諱。
朱佑樘言語間有氣無力,張均緊靠著他自然察覺異端,便問道:「陛下乏了?」
「有些,」朱佑樘點頭道。
「眉黛,」張均朝著眉黛招手,溫言道:「你走近些。」
眉黛听喚走來將張均扶著,張均這才同朱佑樘道:「陛下乏了,不妨先去歇會兒吧。」
張均言罷,朱佑樘未曾答她,只是忽然一陣不適,卻又不想叫張均擔心,便急忙快步上前扶著張瑜,而後立即回首,極是鎮定的同張均道:「我還有折子沒批。」
朱佑樘說罷又吩咐眉黛,道:「眉黛,你扶著皇後出去走走。」
「是。」
張均雖是怔怔,卻也沒有詢問什麼,想來是朱佑樘實在不動聲色,叫她也沒能察覺出他的不適。
再看坤寧宮這頭,南絮大清早便回了這兒,因樊良叫她,說是太皇太後派人去認領尸首。
換以往,清寧宮死一個小都人根本算不得什麼,可這回這小都人是死在坤寧宮,想來周太皇太後也是沒得法子,是以才派乜湄過來瞧了。
乜湄一早便听聞張均因此事受了驚嚇,連夜搬去了乾清宮歇息,是以對于此事,自然也得心存感傷,于是至此瞧清了那死者是陶韞,便同南絮作出一副略是悲慟的模樣,惋惜道:「昨兒晚上用膳時還見她活蹦亂跳的,這人怎麼好端端的就這麼沒了。」
南絮見她這副神情,自然不信她傷心,便也不曾安慰,只道:「這尸體是昨兒晚上未時給娘娘瞧見的,夫人可還記得她未時之前去了何處?」
(乜湄是朱佑樘的乳母,是以被封了二品誥命夫人,她的封號是佐聖,所以旁人喚她「佐聖夫人」,但大多數仍喚「乜姑姑」。)
乜湄細想了想,微微皺著黛眉,言道:「這……咱們之前誰也想過她會出個什麼岔子,便也美人注意著這些,況且,這孩子平日里總是獨來獨往,這就更沒人關照她了。」
「這樣啊,」南絮說著輕輕點頭。
彼時樊良亦站起身,如實將驗尸的結果說出來,正對著南絮,言道:「的確是被勒斷脖子致死,只是……」
樊良說至此欲言又止,乜湄忙追問道:「只是什麼?」
見乜湄如此,樊良又轉眸望向南絮,繼而道:「她恐怕不是自殺,倒像是被人從後面勒死的。」
南絮與乜湄二人原本屏息以待,不想樊良竟是這麼說的,南絮道:「這我自然真的,你想她要自殺還會跑到咱們坤寧宮來?」
樊良訕訕一笑,撓了撓頭,乜湄作勢四下里掃視了一眼,故意問道:「誒,皇後呢?」
南絮道:「娘娘昨兒受了驚,已搬去乾清宮了,估模著近些日子不會回來了。」
乜湄這便佯裝作歉疚,輕嘆了一聲,言道:「南絮啊,你們可一定要把這凶手給揪出來,今兒早上太皇太後听說了此事,可是心神不寧的,如今皇後也受了驚嚇,這凶手未免太猖狂了。」
南絮亦是微微凝眉,點了點頭。
乜湄這會兒又越過南絮走近陶韞的尸體前瞧了一眼,而後又是一聲輕嘆,回過身望著南絮,略帶愁悶的說道:「如今這死者我已確認了,既然你們要查,那就留在這兒吧,只是太皇太後還等著我回去交差,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南絮應了一聲,見乜湄出去,便也跟著送她,直至乜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眼中,她方才打算回去,哪知正想轉身那一瞬,又見牟斌過來,她便定住身子,望著牟斌。
彼時牟斌亦是見著了她,他見南絮站在正殿門口,便也停住步子,不再上前。
南絮與他四目相視,良久方才不動聲色的轉眸,收回目光後,轉瞬間又漫不經心的望著他,淡淡問道:「是陛下叫你來的?」
牟斌輕輕點頭,道:「嗯,陛下吩咐我來查案。」
南絮亦是微微頷首,而後偏過身子,道了句「進來吧」,便也進了殿去。
這南絮始終不願與牟斌深交,想來還是因為他害死了江離。
南絮進了殿,待站住腳,又回首瞧了一眼牟斌,隨即同樊良道:「陛下差牟大人過來查案,你同他一起,我先去乾清宮。」
樊良自是應了,南絮說罷便直奔乾清宮,幾近進殿時,見張均在乾清宮前頭不遠處由眉黛扶著散心,便快步走過去喚了她一聲。
張均听喚亦是望著她,問道:「查得如何了?」
南絮不語,僅是搖頭。
張均自然不悅,略顯慍怒,斥道:「還查個什麼,明明知道凶手是誰,就是找不到證據!」
南絮道:「娘娘,興王做事一向不留痕跡,上回也是如此。」
張均正想接話,轉眸卻見張瑜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直道:「娘娘!陛下暈倒了!」
听言張均自是一驚,不可置信道:「什麼!」
「陛下暈倒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