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為凰 第卌八章 力與之周旋

作者 ︰ 息時

想這李東陽素來便是剛正不阿之人,他言談耿直,絲毫不避諱,又遇上朱見潚這等奸佞之人,他破口大罵也在情理之中。偏偏這朱見潚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而今又手握重兵,將這奉天殿佔領,他今朝大可主宰這里任何一個人的生死,卻遇上李東陽出言不遜侮辱于他,他自然不會輕饒。

何況李東陽又是出口便提及他的傷心往事,加之素有恩怨,他對他便更是恨之入骨。

朱見潚正揮刀欲要了結了李東陽的性命,豈料忽听聞張均至此,他這目光便自然而然的轉向殿外,他自朱祐杬口中得知張均即將臨盆,而今果真見她挺著大肚子過來。

伴著張瑜那一聲高唱,殿中眾臣,不論是服,還是不服,統統都跪地行禮,齊聲道:「臣等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唯獨朱見潚同他帶來的人手尚且站著。

張均並未直接示意他們起身,只是方才至此,便見朱見潚舉刀欲要殺李東陽,又見李東陽嘴角帶著一絲血跡,心底不由得一驚,亦暗自慶幸她來得及時。

朱見潚早在昨日去往朱祐杬府上時,朱祐杬便提醒過他,說這張均詭計多端,頗是狡猾,千萬要小心提防。他為保今日萬無一失,便不由自主的放下手臂,亦不再動殺李東陽的心思。

張均見他放下手臂,便遠遠朗聲道:「听聞皇叔大難不死。怎麼今日進宮,也不事先知會本宮,本宮也好設宴款待啊。」

言語至此。張均方巧也已走至大殿正中央,既是同朱見潚言語,自然該正對著他,可張均至此卻是背對著他,反而是面對著李東陽。

張均微微俯身,親自將李東陽扶起,和言道:「李卿快快請起。」

李東陽應聲而起。張均見他手捂著心口,便關切問道:「李卿沒事吧?」

見張均如此,李東陽悶聲沉嘆一聲。搖頭道:「老臣無礙。」

「沒事就好,」張均欣慰道,說罷又側首望向依舊跪地的眾臣,道:「諸位愛卿不必多禮。都起身吧。」

「謝娘娘。」眾臣謝了一禮,方才起身。

朱見潚卻是不屑一顧的睨了張均一眼,冷冷哼了一聲,道:「設宴款待就不必了,找幾個美人兒陪本王喝喝小酒就行。」

張均聞言亦是冷噗一聲,回過身正對著他,假意調侃,只道:「皇叔就這麼點志向?」

朱見潚稍稍偏過身子。言道:「本王志向高遠,豈是爾等能匹敵的。」

張均噗笑。道:「看不出皇叔一介莽夫,也有志向高遠一說,只是不知,皇叔這高遠的志向,到底是什麼。」

朱見潚轉身手指金鑾寶座,望著張均目光炯炯,道:「坐上這龍椅,讓這天下所有人,都對本王俯首稱臣,」朱見潚說著又將手指轉張均,道:「包括你。」

張均冷笑一聲,轉身一步一步走向那金鑾寶座,一面又道:「有這志向總歸是好的,可也得有本事才行。」

話音方落,張均已至寶座前,回身極是隨意的坐下,垂眸睥睨朱見潚,問道:「不知皇叔有什麼本事?」

朱見潚望著張均坐在那龍椅之上,心里頭自然不滿,指著她問道:「你又有何本事,能坐在那龍椅上,你莫不是想學那武後篡位!」

張均笑姿得意,向張瑜伸出手,張瑜領會她的意思,將玉璽放在她手中,張均目不斜視,始終望著朱見潚,一面說道:「說本宮學武後篡位,皇叔未免抬舉本宮了。只是本宮手上有玉璽,見玉璽如見君王,持玉璽者,為何不能坐在龍椅上?」

朱見潚仍舊不服,道:「這天下是朱家的,你並非朱家人,自然坐不得龍椅。」

張均嗤笑道:「笑話!本宮嫁陛下為後,自然是朱家人!」

見朱見潚爭辯不過,張均便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去,一面又問道:「不知皇叔又有何本事?」

朱見潚道:「本王手握兵甲,能上陣殺敵,這便是本事!」

「上陣殺敵?」張均輕笑一聲,道:「皇叔何曾上陣殺敵過,此回帶兵逼宮又算什麼本事,不過是逞匹夫之勇罷了。」

朱見潚如今還不願承認他這是逼宮篡位,竟也學起文人來,只道:「非也非也,本王這可不是帶兵逼宮,這叫臨危受命。」

張均問道:「臨危受命,那麼敢問皇叔,臨的是什麼危?受的又是誰的命?」

朱祐杬听聞張均這麼問,自然怔怔,唯恐朱見潚借此將他供出來,卻見朱見潚轉身面向奉天殿外,對外拱手,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言道:「臨的是江山即將落入李朝人之手的危,受的是天下百姓的命。」

張均听聞他說起江山即將落入李朝人之手,便知朱見潚定然又要拿朱厚照的身世威脅她,可她依然道:「笑話!陛下尚在,太子尚在,何來江山易主之說!」

朱見潚果真借朱厚照的身世來說事,言道:「陛下重病垂危,太子又是李朝人的種,這大明的江山,遲早要落入李朝人之手!」

張均當即冷下臉,不再同他客氣,道:「陛下疾病如今已大好,太子亦是本宮嫡出,皇叔滿口胡言,不怕叫人笑話!」

朱見潚听言正想應她,卻听聞隨從進殿疾呼一聲「王爺」,他便循聲望過去,那隨從走近,貼附在朱見潚身側,不知耳語了什麼,言罷只見朱見潚目露驚喜,側首望著那隨從,低聲問道:「果真?」

隨從點頭,道:「是。卑職方才帶人將整個皇宮都搜遍了。」

張均听聞那隨從所言,心中當即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朱見潚隨即點頭。道:「好!好!」

朱見潚這便面向張均,道:「本王收到消息,說陛下根本就不在宮里,妖後!陛下到底在何處,你老實與本王交代,本王尚且饒你不死!」

張均听言心里頭頗是怔忡,她料想得果真不錯。听聞朱佑樘根本不在宮中,眾臣一時間慌張不已,亦是議論紛紛。連同朱祐杬也有幾分驚詫,有幾人經不住猜疑,詢問起張均,慌慌張張的問道:「娘娘。這……陛下不在宮里。此事是真是假?」

見勢張均卻是從容不迫,因為她知道,眼下至關重要的,並非叫朱見潚撤兵,而是穩住人心,倘若連她也亂了陣腳,那就真的全完了!

張均並未理睬眾人詢問,如今再解釋。終究是徒勞。

她原本便打算過來將朱佑樘禪位之事昭告天下,可礙于朱見潚帶兵逼宮。為確保此事萬無一失,暫且壓著,可如今朱見潚大肆抖露朱佑樘未在宮中,此事怕是再也瞞不住了。

張均終于將此事公諸于眾,坦然道:「對,陛下的確不在宮中。」

想她張均為穩住陣腳,言語一向悠然隨意,不想此回還未說罷,朱見潚便急忙插嘴,道:「陛下在哪兒,你這妖後,果真是謀朝篡位來的,偷了陛下的玉璽不說,竟還將陛下藏起來!」

「放肆!」南絮斥道一聲,張均依舊淡定,道:「姑姑,不得無禮。」

張均又同朱見潚道:「皇叔別急呀,本宮何來本事將陛下藏起來,陛下不過是出宮養病去了,還勞煩皇叔如此擔心。」

朱見潚氣急,指著她斥道:「妖後滿口胡言!你就是想學武後謀朝篡位!」

張均也不搭理他,言道:「陛下那日臨走之時,為保天下安寧,特意留下御筆聖旨,欲要禪位于太子,本宮思慮良久,始終不忍,今日下定了決心,是以留諸位在此,就是為將此事昭告天下。」

正說著,張均抬手接過南絮手中的聖旨,展開垂眸凝著,眾臣見張均欲要宣旨,紛紛跪地,張均一字一句宣讀:「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朕以菲薄之資,承祖宗丕業,今七年矣。圖治雖勤,化理未洽,深違先帝付托。今忽遘疾病,彌留,殆弗能興。夫死生常理,古今人所不免,惟在繼統得人,宗社生民有賴,朕雖棄世,亦復奚憾矣。朕長子厚照,聰明仁孝,德器夙成,已為儲君,告于宗廟,于皇後張氏,與內外文武群臣合謀,即日迎之,嗣皇帝位,繼江山大統。然,太子年幼,涉世未深,恐不能自理朝政,需皇後張氏著手打理,而內外文武群臣,竭力輔佐。欽此!」

張均宣畢,眾臣紛紛磕頭,道:「臣等領旨,叩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見潚見勢卻是不服,一把奪過張均手中聖旨,毫不忌諱的摔下,斥道:「玉璽在你手里,這聖旨也是你帶來的,誰知道這到底是陛下御筆,還是你假傳聖旨!」

「放肆!」張均終忍不住訓斥:「本宮念你是皇叔,是以處處敬你三分,可你莫要得寸進尺!」

听至此,張瑜亦忍不住道:「就是!這分明就是陛下御筆,旁人都認得陛下的字跡,就你不認得!」

「你閉嘴!」朱見潚見張瑜幫腔,當即揮刀欲要砍過去,幸好南絮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朝後拿,才叫他躲過這一刀。

張均見此,厲聲道:「皇叔這是要當著本宮的面殺人!」

誰料朱見潚卻是愈發大膽,道:「殺人又如何!本王不僅要殺他,還要殺你!」朱見潚說著又對準張均一刀砍下去,南絮見勢連忙將張均拉往身後,及時躲過。朱見潚卻是不甘,又揮起刀欲要砍來,朱祐杬卻猛然將他拉住,只道:「皇叔,莫傷皇嫂!」

朱見潚哪里管他是何人,隨隨便便的便是一刀砍下去,朱祐杬倒也不是軟柿子,他也會躲,想他原本大可護住自己不被傷到一絲一毫,卻是有意慢那一步,偏偏叫朱見潚砍傷手臂。

張均見朱祐杬竟會救她,不免怔住,可眼下這情勢,哪里由得她思慮這個,朱見潚果真是鐵了心要殺張均的,他砍傷了朱祐杬,雖見他僅是受了小傷,卻不曾深究,反而是轉回身又殺張均,卻陡然听聞外頭一陣陣火銃聲。

朱見潚听聞火銃聲,自知定然是張均事先搬了救兵,由此已知曉原來張均方才一直與他和言,皆是為了拖延時間。他見張均面露笑意,自然氣急敗壞,又掄起刀欲要砍過去,外頭火銃聲震耳欲聾,朱見潚那舉刀的手陡然吃了一陣巨痛,再看是已被火銃打得血肉模糊。

張均一驚,側首朝殿外望去,只見張延齡手持鳥嘴銃跑進來,她自然由心歡喜,朱見潚如今已是形單影只,他見張延齡過來,躬身欲要以另一只手撿起落地的刀,張延齡見勢又打傷他另一只手,斥道:「混賬東西,膽敢傷我阿姐!」

「阿姐!」張延齡見張均,連忙詢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

朱見潚雖吃了痛,終究保命要緊,他也不顧疼痛,迅速往殿門外跑去,張延齡見他要逃,急忙以火銃對準他,張均連忙攔住,道:「窮寇莫追,外頭自有人攔他。」

張延齡听話放下火銃,張均月復中卻是陡然一陣疼痛,南絮見她捂著肚子,急忙喚:「娘娘!」

外頭果真有人攔著朱見潚,首先入眼的是一婦人,將朱見潚反扣住,又迅速嫻熟的將他捆綁起來,而後入眼的是一模樣俊美的男子。

這會兒眾人目光皆在張均身上,自然無人關注殿外,唯獨朱祐杬仍關心朱見潚的去向,是以望見那一男一女。朱祐杬見了那男子,竟是大驚,怔怔喚道:「皇兄……」

朱祐杬喚得聲雖並不大,眾人卻也听得清楚,張均亦是朝殿外望去,果真見朱佑樘一步步走進來,再看殿外扣著朱見潚的那婦人,分明就是茗品茶樓的老板娘啊!

眾人見了朱佑樘,皆是一驚,尤其是張均三人,張均望著朱佑樘精神十足,絲毫沒有病態,自是怔住,朱佑樘見張均捂著肚子,又微微躬身,疑她怕是要生了,急忙跑過去將她扶住,亦急切喚道:「兒!」

「陛下……」張均依舊怔怔望著他,直至陡然一陣錐心之痛方才回過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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