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辰恍然抬頭,眼眸里盡是不相信,「母妃呢?兒臣的母妃呢?」他歇斯底里道。
同樣震驚的是淵著,他的父皇不是在迎接李婉兒進宮的時候,就已經將落微放置到了一旁,並對這位李娘娘十分的寵愛嗎!如今他們想也沒有想到,他的父皇會救落微皇後出來,他一顆強撐著的心,頃刻間柔軟了下來,微微的吐了一口氣。
「你的母妃已經與火共生了……所以父皇不是不救,而是她已經歿了……」天淵帝想了又想,還是將這個殘忍的消息告訴了淵辰。
其實天淵帝早就預料到了,如果他進去,李婉兒與落微都活著,那麼他也只能救一個人,棉被大小有限,一人的力量也有限,這兩人中他必定會舍棄一個,在舍與得之間本身就沒有什麼界限,若他一個也舍不下,那麼他就一個也救不回來,也得不到,若他舍得下,他才會得到。
這早就是他在得知消息時,並且在趕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的事情了。
所以無論事情怎樣發展,結果都是一樣的,李婉兒必死!就算落微死了,李婉兒還未死,那他也會讓她去給落微陪葬。
他雖沒見到李婉兒,可在心底里已經判了她死刑,所以不得不對淵辰這樣說。
「母妃……母妃!」八歲的淵辰淚流滿面,任他怎樣他也不相信母妃已經去了,叫喊著便要往火海里沖,宮人們死命的攔著他,以防他再出什麼差池。
「淵辰淵著,隨朕去明正宮,後面的事情就交由宮人們打理!」天淵帝淡淡吩咐著,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可言。
宮人們含著頭說了句是,一個一個提心吊膽的做著手邊的事情,生怕再出了什麼差錯,小命不保。
淵辰失態的喊叫道︰「我不走!不走!我要親眼見到我的母妃!她沒有死不會死的!」
「隨你。」天淵帝關切的看了一眼懷中的人,又淡淡道︰「回宮。」
淵著隨著天淵帝走去,一路上不時的回頭望著跪倒在一旁的淵辰,他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一方喜著被救出來的是自己的母後,一方又替淵辰擔心著,沒有了娘親的日子一定很難過吧。在這種復雜的心境下,他竟然是自責的。
是午時李娘娘宮中命人前來傳話,說要與落微皇後一同下棋飲茶,如今宮中失火是誰也沒有料到的事情。所以怪不得落微,怪不得他人,要怪就怪天災人禍……
一路走來花開正好,路邊的鶯鶯燕燕見到皇上,都嬌羞的低下了頭去,柔聲請安,天淵帝不予理會,直到了明正宮,請來太醫看過了說沒有大礙以後,他一個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天淵帝看著一旁沉睡的落微,心有所愧,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就只這樣靜靜的看著,守著,等著她醒來。
曙光從西方直直的墜落下去,星斗悄然無聲的爬了上來。
雲晚宮來報,「啟稟陛下,所有火勢已經熄滅,並且清點了燒死和燒傷的人數,無一人紕漏。」
「死了幾個?傷了幾個?」他冷著臉問道。
「燒死九人,燒傷八余人。」
他起身走下床榻,自行沏了一杯涼茶,潤了一口,緩緩問道︰「李貴妃可在其中?」
前來通報的侍衛著實一愣,他不明白皇上問的是燒死的人中是否有李貴妃,還是燒傷的人中有沒有李貴妃,皇上詢問他來不及多想,只得將李貴妃的情況如實稟報給皇帝。
侍衛抱著拳低下頭去,說道︰「李貴妃身葬火海,面目全非,是在死亡名單中。」
「知道了,查明大火的起因……下去吧。」天淵帝擺擺手,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手中的涼茶卻被他喝了個精光,他的手沒有絲毫的顫抖,話語也沒有一分不對,這不是早已料到的事麼,還在報什麼希望呢,是自己判了她死刑,又有什麼難過呢……
侍衛又是一愣,天淵帝的這一反應是他沒有料到的,李貴妃死了他竟沒有惱,這可是他最寵的妃子啊!
「父皇!你們讓我進去……別攔著我,父皇!」明正宮外一陣嘈雜。
天淵帝眉頭微蹙,他撇了一眼沉睡的落微和一旁坐著的淵著,揚聲道︰「放他進來。」
淵辰貫門而入,臉上依舊掛著方才見到過的淚痕,他激動的看著床榻上安然無恙的落微,又看到波瀾不驚的淵著,心底恨意涌出,在理智下他還是跪在了地上,哀求的問道︰「父皇為何不救母妃,為何!母妃她還在里面等著你呢,母妃沒有死沒有……母妃不會死的……」
淵辰的哭喊一陣又一陣的觸動著淵著的心,他的兄長如此的難過,而與他一起練劍的自己卻泰然處之的站在此處。
「見著你母後的尸體了嗎?」。天淵帝放下茶杯,說的平靜。
淵辰著實一愣,須臾之後止住了哭泣,低聲道︰「見著了……」
「既然見到了就該接受現實!」天淵帝這才語氣里帶著波瀾的道︰「你是天淵國的大皇子,遇到一些個小事竟是這副無法擔當的樣子,成何體統!將來封你王爺或者什麼,又能守得住我天淵什麼?」他都的聲音威嚴容不得一絲侵犯,這就是帝王該有的氣魄,這就是父皇與父親的區別,凡事為著江山著想,「你是朕的兒子,就要有朕的氣魄,不該有的情緒就丟掉,不然這樣別人只會以為你懦弱、無能!」
一席話將淵辰從頭到尾澆了一盆冰水一般,他跪在那里顯得是那麼渺小,在這大殿之上又唯獨只他一人跪在中央,對,他不能懦弱也不該懦弱,只有強大的人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比如說母妃的性命,他若強大必然會自己進去救母妃,或者是命所有人只進去救他的母妃……
「兒臣記著了,請父皇厚葬兒臣的母妃李氏。」淵辰誠懇說道,在大典中央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那是自然,今日你就睡在明正宮吧,與淵著一起,雲晚宮怕是已經住不成了。」天淵帝轉身走向了床榻,坐在一側,不緊不慢吩咐道。
淵辰退了下去,淵著也跟著走了出去,一路上淵辰走的極快,絲毫不理會身後的淵著是否跟得上,六歲的淵著幾乎是用小跑追著淵辰,看走去的方向好像是雲晚宮,是啊,除了雲晚宮,他又能去哪里呢。
淵著跟在淵辰身後也不叫他,就這樣跟著,直到桃花園,淵辰止了步,他低子撿起了白日里他倆一起玩的桃木枝,淵著不解,就站在桃花林中,靜靜的看著他,花瓣飄落在淵著的白衣上,他如上次一樣依舊沒有拂去。
「淵著,是你的母後害死了我的母妃,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淵辰的弟弟,我與你就如這兩根桃花木枝……」他說著一把將桃花枝折斷,眼里含著淚道︰「一刀兩斷!」
說罷淵辰頭也不轉的離去,獨獨留了淵著在此,六歲的他不明白皇兄為何要折了桃木枝,他不明白從前走哪都會帶著他的兄長,今日卻把他丟在了這里。
片刻之後,粉紅色的花瓣已經落滿了淵著的兩肩,他伸出右手將左肩的花瓣盡數拂去,然後向雲晚宮走去。
雲晚宮的院落里橫七豎八的躺著被大火燒死的人,上面蒙著白色的布子,看不清誰是誰,院子的左邊有幾處青石台階,太醫在青石旁照料著被火焰燒傷的宮人。
其他人忙上忙下的打理著破損的雲晚宮,淵著抬步走了進去,宮人們見到他先是行禮繼而沒人再理會他,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他踏著燒焦的木炭走到正殿,正殿中間擺放著一個面目全非的人,身上用昂貴的白綢蓋著,淵辰就跪在一旁,手里緊緊的攥著李婉兒生前帶著的玉簪,是的,燒死的李婉兒沒有了面孔,僅憑她的衣物與發簪來斷定這就是李貴妃。
李婉兒是這場火災中傷的最嚴重的一個,淵辰跪在一旁雙手捧著李婉兒的玉簪放在胸前,低低的垂著頭不發一言,他再也沒有哭泣,也再也沒有叫嚷,這樣的安靜到讓淵著覺得不適。
他心里千百回轉的叫著皇兄,最後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他靜靜的陪他呆了一會,知道天淵帝派人來喚,二人才起身往明正宮走去。
一路上誰都不發一言……
在李婉兒下葬那天,當時在場的宮人一個不剩統統被天淵帝活埋,意者是照顧皇後貴妃不周,理應罰他們去地下伺候,也就是陪葬!
淵辰做到了,他在當日曾對著一個宮人說︰「母妃不會有事的不會的!要有事也要讓你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給她陪葬陪葬!」除了天淵帝、落微皇後、和淵著,其他的人真的就去給李婉兒陪葬了。
淵著不知淵辰是怎樣勸說父皇坑殺了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無辜的人。他還記得當日他與淵辰重返雲晚宮時,那些太醫們在替燒傷的宮人包扎,他們已經夠可憐了,在烈火中逃生卻還是難逃一死,只為了一個八歲孩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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