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見到他時,在他未和我推心置月復的談話時,在那之前我是原諒他的,僅管他沒有抱過我一次,僅管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心目中的爹爹他很偉大,是一國之王。
而我那時只恨您,自私的不告訴他,他還有一個兒子存活在這個世上,自私的將我拋棄在這個無人問津的空庭院,由我自生自滅。那時我就想,您好狠的心,果真規矩在你心中是最重要的,即使破了,也要拋棄我來保全自己。
我曾一度的幻想著,有一天我的父王知道了我的存在,他會將我接到他的寢宮中,給我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衣裳,然後詔告天下,他還有一個皇子,我也將會是他最疼愛的孩子。
可後來發現,一切不過都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國王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在我未出生前他就知道您肚子里懷的是.+du.他的孩子!僅管他知道,可他還是那樣做了,幾次三番想讓王後將您賜死,最後或許是一時的心軟將您打發去了空庭院,十月以後將我生下,最後奪走屬于您的一切,屬于我的一切。
呵呵,真正狠心的人與您相較起來,您的那些狠心簡直是微不足道。
這積攢了十幾年的恨,隨著日子的拉長,我的恨也在悄悄地生長著,發芽生根,最後長成一棵棵帶刺的樹木。
他讓我好好學習巫術,他慈善的對我笑著說,這是關乎與國家生亡的職位,要讓我守護好,我以為他要重用我,結果到後來,他讓我把這一切交給她的女兒……他和王後的孩子。
一個七歲的孩子,只因為出生比我好就要取代我的一切嗎!憑什麼!有時候給她教習巫術時,我幾欲想捏死她,對她只有不斷的嘲諷,其實剛開始我並不看好她。
後來的日子,讓我對她的看法有所改觀了,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孩子,你們大人的罪孽為何要夾雜在我們的身上……
我是她的親哥哥啊,可她不知道,我騙她叫我哥哥,她哥哥都叫了,我卻還是做出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烏毒,哈哈,我就是想要全天下大亂,要讓他精心策劃的一切都亂個徹底,他越想做的,我越是不想讓他順心如意。
可是,娘親,我錯了,我以為這樣做我會開心,可當我看到她額頭上的臉上的傷痕,我就知道我錯了,我辜負的不僅僅是國王,還有她,還有整個東夏國的臣民。
怎麼辦,國王他查到您這來了,他知道您原先跟著落微皇後,您也是會烏毒的,不日,他便會查到孩兒的身上,娘親,最後這次,我不想連累您。
您在東夏宮守著您的規矩,我要走了,不想這長長的一生都困在這里,這是我的牢籠,我不想逃避,但是我要走。
娘親,我懂你的不得已,卻一直不肯原諒您,可我不懂父王他……國王,帝王之心最是難測,孩兒不懂他究竟想要什麼,他在孩兒心里一直都是一個偉大的國王,而不是一個父親。
好好珍重,後半生為自己好好生活。
????????????????????????????????????????????????您的兒子,蘇鵬
信紙從曼紗華的手中月兌落,幾個飛旋落在了地面上,不沾染一點兒灰塵。
淵著眼中滿是繁雜的神色,看著床榻上的蘇嬤嬤,原來,那日蘇鵬並沒有全說實話,一半真一半假。
投毒不是因為憎惡曼紗華,而是憎惡國王,蘇鵬哪里是什麼窮秀才的兒子,她的父親就是他的父親啊!這樣曼紗華怎麼承受得了……「華兒……」淵著輕輕的喚著她的乳名。
她茫然的抬起頭,眼中的神色就像迷失在森林里的精靈一般,驚慌失措,她一向最敬重的蘇嬤嬤,一向愛戴的蘇鵬,他們到底在自己的生活中扮演者什麼樣的角色?
假哥哥,還是真哥哥?
假討厭,還是真厭煩?
假情義,還是真關心?
「蘇鵬!你為什麼就這樣走了,什麼話都不說清楚!」她茫然的拽著淵著的白色衣袍,喃喃道︰「蘇鵬……哥哥?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哭著一邊說道︰「你走的前一天華兒不該和你鬧小性子,哥哥……華兒現在叫了,哥哥哥哥哥哥,你听到了嗎?」。
她哭的傷心,眼淚如波濤洶涌般的大海傾倒而來,聲音如淒然的烏鴉,發出沙啞的叫聲。
淵著皺著眉,將她輕輕的攬入懷中,拍著她的背部。
曼紗華哭傷心欲絕,一時間噎住了氣,發不出聲兒來,急的淵著忙用手給她在背部順著氣,這才慢慢緩了過來,她哭問道︰「著哥哥,你說父王為何要這樣做,他待他的皇子公主都是極好的,為何待蘇鵬如此,明明知道……他是他親生的孩子,卻還要將他在眾目睽睽下,焚燒致死,為何!……他不是什麼黑羽毛,他是我的哥哥……」
「哈哈哈……」床榻那邊兀自傳來了一聲大笑,驚得曼紗華止住了哭聲,忙同蘇鵬轉過身去。
只見蘇嬤嬤掖起了錦被,晃晃悠悠的赤腳走到冰涼的青石磚上,看到屋中的曼紗華和淵著也不驚訝,只獨自前去將桌案上的素銀簪子插在自己的發髻上,然後低身撿起曼紗華腳下的信紙,用衣袖將上面的灰塵撫抹干淨,然後折疊好,小心仔細的將它們收在了自己貼身的衣襟中。
然後映著昏暗的燭光淒涼的扯出一個笑容來,淡淡道︰「都看到了吧……哈哈哈。」
「蘇嬤嬤……」曼紗華忍著悲傷,試探的叫了一聲,蘇佩玉不為所聞。
她只獨自端坐在梳妝鏡前,蘇佩玉將桌案上的燈盞拉近了一些,放在梳妝台前,銅鏡中映著自己蒼老頹廢的模樣,她淡淡笑著,將木梳拿在手中細細的為自己重新束了發,然後將素銀簪子插在了一個更加顯眼的位置。
她拿出了抽屜匣子里塵封了多年的胭脂水粉,吹去上面浮著的一層淡淡的灰塵,打開精細雕琢的盒,將它們涂抹在手指肚上,然後細細的在臉上涂抹開來,眼角的細紋被漸漸的遮蓋了去。
耳垂上也墜上了流蘇的玉珠子,最後她點了唇,蘇佩玉轉過身子來,燭光盈盈,她微笑道︰「好看嗎?」。
曼紗華茫然的點點頭,往日里的蘇嬤嬤都是衣著華貴,面容素雅,對待別人也是極少有笑容的,在她的眼中,她一直都是一個嚴肅的嬤嬤,今日卻出奇的溫柔的對她笑著。
她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曼紗華擔憂的揚起頭看著淵著,淵著摟著她的手臂加緊了幾分,告訴她不要擔心。
蘇佩玉起身從一旁的衣櫃中拿出了一件水紅色的紗衣,看似像是夏裝,她不會是要穿這身衣服吧,曼紗華擔憂的看著窗外,由于燭光的原因,她看不清楚窗子外面的景色。
淵著轉過了身去,片刻時間蘇佩玉便換好了一身衣服。
一身水紅色紗衣在燭光下閃出盈盈的亮色,這是蘇嬤嬤平日里極少穿的顏色,這樣嬌女敕的衣衫,不想一貫嚴格苛刻的她也有。
耳朵上綴著的流蘇,每走一步,上的玉珠便發出清脆的響聲,面容經過一番細心的裝扮以後,整個人像是年輕了十歲。
「我好看嗎?」。蘇佩玉手提裙擺轉了一圈,溫柔問道。
曼紗華眼中滴著淚,卻依然能看的清楚面前的這位與往日不一樣的蘇嬤嬤,她如實答道︰「今日的蘇嬤嬤是華兒見過最美的。」
「如此便是好的。」她嘴角扯出一個如秋色煙波的笑容,手提裙擺赤著腳向門外走去。
「蘇嬤嬤……你要去哪?」曼紗華在身後痴痴的喊道。
蘇嬤嬤並未轉身,只一顧的開著木門。
曼紗華與淵著相互交織一眼,心里暗叫不妙,蘇嬤嬤不會是想不開要自尋短見吧。
「著哥哥,我們跟著她防止發生什麼意外。」
淵著點點頭,一同跟著蘇嬤嬤出了木門。
紅門外,小院內,白雪飄飄揚揚的落下,落在蘇佩玉水紅色的裙擺上,她赤著腳往外走去,一任寒風襲來,曼紗華縮了縮脖子,將黑色的衣袍拉緊了一些,緊緊的跟在蘇佩玉的身後。
蘇佩玉一步一個腳印,赤足踏在雪地中,白皙的玉足漸漸的便的通紅,她卻全然不覺得冷,身上水紅色的紗衣被微風吹的衣決飄飄,冷風嗖嗖的灌進她的袖口中,衣領中。她依然冒雪前行。
「華兒,不要跟去了。」淵著看著蘇嬤嬤走去的方向,擔憂的看著曼紗華勸說道。
「不,我必須看著她!」曼紗華說的堅定,她眼中閃著淚,卻盡量用鎮定的語氣對淵著說道︰「她是哥哥的生母,華兒不想讓她再有什麼閃失,在天堂的哥哥也一定不願意,他說了要讓蘇嬤嬤好好的活,她就得好好活著,這樣才不算辜負了哥哥!」
淵著見狀,想來是拗不過她,只好隨著她一同前行,但願自己在,能護她幾分。
轉了一個彎,前方一左一右兩個路口,卻不見了蘇佩玉的水紅色長裙,曼紗華犯了難,「著哥哥,我們該往哪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