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月淵著淵辰的信件陸續到來,多提一些宮中瑣事,倒不像淵芙染的信件,每字每句都透漏著沉沉的悲傷。
改變是從天淵六十年開始的,年初,新年的熱度還沒有消退,家家戶戶依舊掛著紅燈籠,貼著漂亮的窗花,新作的衣裳依舊是嶄新的,人們喜滋滋的在迎接著新年的到來。
一眼看去,哪里都釋放者喜慶的紅色。
而天淵國今年的年卻不是這樣的。
淵著來信。
正坐在大殿中的曼紗華,匆匆瞥了一眼信的內容,便悄然離席,獨自回到了巫女居,拆開信件,開始細細的讀了起來。
「三歲的小皇弟因病去了,朝妃的長子也痴了,底下還有一個皇妹,是竹貴人所生,不巧也殘了,一切都來的那麼巧合,三個皇子突然發生病故,父皇也應()此事而一蹶不振,朝中局勢更加動蕩不安。還好皇兄皇姐都在我的身邊,我還有力量可支撐。」
之後便是寥寥幾筆敘述了當前的狀態,曼紗華手里緊緊的捏著信紙,心如刀絞,她知道此時的淵著一定不好受,如若不是痛到心里他是不會將這些負能量的東西寫給自己的,而她也知道,自己是他唯一可以訴說的人了。
曼紗華的身子一點一點從床榻上滑落下去,將手中的信紙捋平,捧著它偷偷的落下了淚,
天淵國,夜,月圓,正月十五。
行宮上下一片肅然,白綾換下了紅綢,白燈籠換下了紅燈籠,就連天淵國腳下的寧京城也是一片蒼涼。
淵著站在靈堂前一襲白衣與這里的裝飾配合的恰到好處,今日本是本是團圓行樂的日子,卻因小皇子的夭折而好日子變成了悼念日,他一臉淡然,心中卻已經翻滾的不能再翻滾了,小皇子還那麼小,不日前自己曾還抱過他,笑著說道︰「你又變重了,快快長大吧,為父皇分憂……」
怎的今日卻是他的祭日……
「主子。」喜樂從外走來,到淵著身邊低聲道︰「主子神機妙算,近日皇子接二連三的失足果然與這個人有關系!……只是不知他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喜樂伏在淵著耳邊低語著,待淵著听到這行凶人的名字時,心里還是不由得咯 一下,他擺擺手沉聲道︰「早些備著,此人陰險狠辣,我們不得不防。」
「可是主子,他……」
「好了,照我之前的吩咐去辦就好,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出手的。」喜樂還想說些什麼,卻兀自被淵著打斷,夜深了,除了守夜的宮人,其他人都回宮休息了,只有淵著還在這,待喜樂退下之後,淵著忽地單手將白袍掀起,雙腿跪在了靈堂上。
他閉著眼,神情盡是痛苦之色,他道︰「皇兄對不起你,不能為你手刃凶手……」
明正殿,天淵帝躺在龍榻上,輾轉難眠,將被子掀開起身時,忽地又咳嗽不止,一旁睡著的落微忙起了身,單手拍著天淵帝的背部,幫忙順氣。
一只手帕遞了過去,天淵帝接過手帕,劇烈的咳嗽著,拿開一看,上面竟然有血漬……
落微蹙著眉,吩咐著守夜宮人道︰「快去給皇上沏杯茶來。」
隔著層層帳紗,宮人低頭問道︰「辰王爺吩咐了奴婢每晚都備著一碗止咳的雪梨湯,皇上要喝這個嗎?」。
落微欣慰的一笑,輕聲道︰「咱們的辰兒有心了。」罷了又揚聲道︰「那就雪梨湯吧。」
天淵帝飲過雪梨湯後果然不再咳嗽,而後躺子安然入睡。
東夏國,天淵六十年,初春,樹枝剛剛抽出新芽來,衣裳從厚也換到了薄,曼紗華病怏怏的懶在床榻上,手里捧著一本書卷,隨意的翻弄兩下,看到「逝」這個字,突覺小皇子夭折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不知現在他的情況怎麼樣了。
念兒抱著白鹿,掀開層層帷幔嗔怪道︰「巫女您這三個多月都沒有出過門了,就算是不去街上視察總也要去宮苑里走走吧,再這樣呆下去是會生病的。」
曼紗華放下書卷,扭動了一下脖頸道︰「也是,是該出去曬曬太陽了。」
她看著窗外的陽光道︰「念兒將我那件新作的水綠色廣袖長裙拿來。」
一襲水綠色紗衣穿著在她的身上,行時入柳,靜時如水,一動一靜時便像那森林中的仙子,淡淡的新綠宛如剛剛出生的枝椏一般,干淨又清澈。
念兒將她的發髻梳成了公主髻,既然今日不穿黑袍,那發髻也自然是尋常女子喜愛的那種。銅鏡里的曼紗華輕輕一笑頓時萬物生香,惹得念兒將木梳掉在了漢唐白玉制的地上。
曼紗華再一笑又如微光斑斕的彩虹,念兒晃了晃眼,痴痴的叫道︰「巫女……」
「怎麼了?」,曼紗華抬眼問道。
念兒笑道︰「您的容顏讓念兒覺得有些的不真實。」
「這是什麼話,你服侍我,我們是天天相見的,哪里有不真實這一說呢。」曼紗華單手扶上脖頸間的極寒通靈北玉,冰涼沁骨,她淡淡一笑。
念兒又是一陣恍惚,兀自也痴痴的笑了起來,才慢慢明白過來,巫女都十二歲了,小女孩正正慢慢的成長,若說是哪里不一樣,也只能是年歲樣貌心性上的不同了。其實長大只是一瞬間的事,就如今個早晨,突然她發現她不同了。
臨出門時,念兒囑咐道︰「巫女……切記,不要往安寧堂那邊去。」
「我知道,薛乾坤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不成,不要擔心我了,只是一人在宮中走走,你們若是都跟著豈不是叫別人起了疑?」她回頭巧笑道︰「看,這不是還有帷帽嗎。」
春風拂面,楊柳抽枝,萬花齊開,都及不上一個水綠色的身影來的繽紛絢麗。
曼紗華一路哼著小曲向西走去,重重宮闕每一個長得都相似,每一個卻都不同,沒有宮人的更隨她走的更加自在了起來,不知不覺間她的步子停在了大銅門前,厚重的銅門一如往昔那般莊嚴而又沉重。
她依稀記得天淵五十五年,淵著再次來到東夏的日子,還記得他們一起跨越了銅門,奴才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與淵著一同踏入禁地,卻只能無能為力的站在原地直直跺腳。
曼珠沙華前他對她許下了最美的承諾,她只盼著他來實現。
曼紗華向前走去,大銅門依舊掛著厚重的金鎖,只是不知現在這里有沒有人當值,四顧盼去,只見前邊有一隊花甲衛士在巡邏,她掀開了面前的面紗,清了清嗓子喊道︰「你們幾個過來。」
花甲衛士見到前方有異樣,一隊衛士前來,走近了才看清面前的這位綠色衣裙的女子竟然是巫女,忙跪下了身子,領頭的道︰「屬下不知是巫女,方才未能及時行禮,還望巫女恕罪!」
「免罪了,快起身吧。」她揮一揮手臂道︰「現在日夜看守國花人的可是你們?」
花甲衛士面面相窺,領頭的道︰「回巫女的話,是屬下。」
曼紗華清淡一笑道︰「把門打開吧,讓我進去。」
「巫女……這……」領頭的花甲衛士遲疑著,巫女之命他不敢違抗,可王後又交代了下來誰人都不準進,他硬著頭皮道︰「王後吩咐了,國花禁地,銅門金鎖,是不能輕易開啟的,否則是要出人命的。」
曼紗華輕輕點頭,她知道花甲衛士擔心什麼,也知道曼珠沙華的毒性,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對這種花是有抵抗力的,她耐心的解釋了一番,領頭人也是明白事理之人,便依言將大銅門打開,銅門不鎖,放曼紗華一人進去之後,衛士們便守在門口,直到她出來,金鎖重新鎖上之後才肯罷了。
金鎖是四年前換上的新的,現如今四年未開難免有一些生澀,曼紗華耐心靜等了一只知了唱了一首歌,銅門才緩緩的打開。
無論是什麼季節這里永遠都是一片緋紅,像是童話里的秘密不曾被人發現,
一點如胭脂,兩點如紅漆,三四點如烈火,大片大片的妖嬈盛開,恐怕也只有在這才能看到的風景吧。
花甲衛士嗎張著嘴,瞪直了眼,而後將大銅門緩緩的關閉。
曼紗華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花海,心情瞬時愉悅了起來,她順著花間向前奔去,一陣一陣的曼珠沙華的清香撲面而來,她左手臂上的曼珠沙華仿佛也像盛開了似的,灼的發光。
「哈哈哈,終于又來了,今日沒有著哥哥的相陪這樣美的景色可惜了,不過此情此景即便是沒有著哥哥,我也斷不肯將你辜負了。」
她提著淺綠色的裙擺往更深處走去,走過五六百米便見前方有一片樹林,綠色植物的樹木下無一例外全是如火如荼的曼珠沙華,幾縷陽光從樹葉中穿插下來,直直的照在花瓣上,艷光的媚色如萬籟之巔的花王。
美的如夢似幻,那麼的不真實。
曼紗華沒有進林子里去,而是站在離樹林不遠的一塊小山坡上,提單手提起裙擺,迎著微風輕輕起舞,朱紅色的花瓣如華麗的帷幕,緩緩瀉下,一步帶去一抹荼色,再一步帶去一抹幽香,迷亂了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