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將門一摔,陸老夫人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雙手抱肩,趾高氣揚的道︰「手腳要干淨些,你是被我兒子休了的,所以陸家的東西你休想帶走一分!」話罷,她又向著僕人們道︰「查,別讓她將我陸府的東西順了出去!」
「是夫人。」底下的僕人拿過了瓔珞的包袱開始翻查起來。
瓔珞松了手讓他們隨意翻查,她的心思全然不在這,這樣的羞辱與休妻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陸昭正巧過來,看到僕人再翻查瓔珞的包袱,他皺著眉道︰「娘,你這是要做什麼啊!都停手,退下!」
僕人們收了手,退了下去,陸老夫人也自知無趣,便冷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陸昭見人都走了,便前去握住正在收拾包袱的那雙顫抖的手道︰「我送你一程。」
瓔珞抽回了自己手,她咬咬嘴唇,道︰「該是哪來的,終歸還要回哪去,這一年的相守不宜,瓔珞會永生永世都記著陸昭的,他已經刻在了瓔珞的心上,誰也代替不了……」
陸昭低著頭,臉上盡是難堪之色,他道︰「能遇到你真好。」
瓔珞嘴角泛出一絲苦笑,不再多言些什麼。
兩人一路無話走了風月樓門口時,陸昭將一包銀子塞到了瓔珞的手中,他青澀的開口道︰「日後若是遇到了更好的人,就嫁了吧,一個人挺不容易的。」
陸昭說罷便轉身離去,不再多看一眼身後的瓔珞,瓔珞當時傻傻的站在街上,哭的比鬼還難看,其實她可以不必回風月樓了,可是除了陸府,除了風月樓,她真的不知她還能去哪。
偌大的東夏城竟沒有她一處安生的地方。
陸昭將銀子遞給瓔珞後,表面上雖是雲淡風輕,可他轉身離去時,也同瓔珞一樣哭的傷心欲絕……然而這一切瓔珞根本不知是真是假,因為一切有關他的一舉一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都是她自己瞎猜的。
瓔珞回了風月之後,還是那個只跳舞不賣身的姑娘,她看著那個位置良久,一直在等著陸昭坐在上面問她要三壺酒,一盤牛肉,一盤花生,三碟緊致的小菜,可她等了足足三月也沒等來陸昭的到來,卻等到了風媽媽傳來陸昭的新消息。
「你等的那個負心漢要娶一家大戶人家的女兒為妻,婚期就訂在明日,傻姑娘別等了,這天下的好男兒多得是,但絕不是日日逛青樓的男人。」風媽媽說罷掩嘴輕笑著下了樓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瓔珞重復著風媽媽方才所說的話,「這天下的好男兒多得是,但絕不是日日逛青樓的男人……」
瓔珞越是細想越是傷心,她愛上陸昭的什麼了,不就是他飲酒時的那份孤獨,明明身坐在青樓,可眼中流露出的卻是那種絕世的清高和孤寂,他深愛著發妻,才會落魄的如此不堪,可是現在呢,他又是被誰逼迫的非要娶妻的,陸老夫人?還是世俗的眼光告訴他若是不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他陸府就沒了門面。
這一日瓔珞過的渾渾噩噩,她忘了去吃飯,忘了去梳洗,一日回憶著過往的一年,終日以淚洗面,當晚她穿著紅紗帶著鈴鐺,從風月樓後方的一坐高台躍下,落入了冰涼的水中。
與此同時,陸昭正穿著喜袍與新婚妻子共剪著西窗的蠟燭,紅燭燈下說著他人听不到的情話。
冰冷的湖水灌入瓔珞的口鼻耳中,一直往下沉去,沉,沉落到了湖底,周邊圍觀的人她清晰可見,原來風月樓後面的這潭湖水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深。
周圍的人炸開了一團,道︰「有人落水了!」
「有人投湖自盡了!」
「快來救人吶!」
瓔珞在水中看著圍觀的看客越來越多,不乏有人指指點點道︰「瞧那不是陸家少爺之前休掉的姑娘嗎,怎麼投湖了。」
「沒听說嗎,今個可是陸少爺的大喜日子啊,你說呢。」
落在湖中的瓔珞心中一窒,她分不清臉上的那是淚還是湖水,橫豎都是不想活著,可最後何必還有受他人的指指點點,思及至此,她猛地起身奮力的向上游去,「嘩啦!」一聲,幽靜的湖面上炸開了一朵朵水花,瓔珞從湖中冒了出來,緩慢的爬上了岸去。
周圍的看客一驚,怎麼後悔去死了?
風媽媽聞聲趕來,看到全身都濕透的瓔珞,斥責道︰「你要死啊!」
瓔珞擺手一笑道︰「不死了,誰說我要自盡啊,我只不過是閑這呆著太熱了,便去湖中涼快涼快,你們這個圍觀的看客一個個都吃飽了撐的,我沒死,也不想死,該干嘛干嘛去!別圍在這準備看別人的笑話,與你何干,別人的悲喜與你何干!」
她身上滴著水,指著周邊的看客說道,眼中的淚更是抑制不住的往下落,圍著看好戲的看客一哄而散,唯有她方才指著鼻子罵的一個男子還站在原地。
「你怎麼還不走,說你呢!」瓔珞焦急道,她生怕她的這一點無處安放的悲傷被他人輕笑了去。
男子依舊站在原地不動,他一把握住了瓔珞指來的手道︰「听說你被男人拋棄了,而拋棄你的男人現在又娶妻了,你的心一定涼透了吧?」
一語戳中瓔珞的要害,她慌亂的躲避著男子灼熱的目光,她的千愁萬緒在他人嘴中不過是三言兩語的事,她揮手一甩道︰「與你何干!」
薛乾坤看準了瓔珞生無可戀,更或者說是心死成灰,他便日來夜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勸得瓔珞重煥新生,說是新生也不過是薛乾坤口中所說的安生日子,和富貴生活。
在沒進宮那四年里瓔珞確實過著安生的日子,終日和一些花花草草相伴,住在薛丞相的府邸中,一落偏僻的地方,不爭不搶,安安靜靜的度過了四年。
這四年里她兩耳不聞窗外事,倒落得像一個世外神仙一樣瀟灑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不牽掛誰,也不為誰落一滴淚。
在第五個年頭,薛乾坤和薛丞相計劃著如何要將越來越張狂的沈氏姐妹拉下水時,正巧國王一睡不醒,這其中的緣由瓔珞便不得而知了,那邊正緊鑼密鼓的籌備著怎樣將沈氏拉下水,這邊又計劃著怎樣將瓔珞送進宮。
並將瓔珞的名字更為蕙蘭,家底也換成了薛丞相的遠房表妹。
一來二去,倒是曼紗華主動將沈氏給廢了,這也叫薛家人省心了不少。
在進宮前瓔珞听說陸昭的新婚妻子又給他添了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所以一脈相傳的說辭不過就是一個說辭而已……
「所以,您明白了嗎?」。
天空已經完全的放晴,東邊吐露著星星點點的彩霞,曼紗華點點頭道︰「我叫敬婷給你梳妝,現在是卯時,等到辰時你宮里的那幫宮人便會來這里接你回去,別漏了什麼破綻。」
「哼……不過都是薛藥師的人,昨日我被他那樣**,今個還怕漏什麼破綻呢!」蕙蘭冷哼道。
曼紗華理了理自己的帷帽道︰「作戲總要做足了,我不想你這麼快就被薛藥師給換了,我還希望你在父王身邊待得久一點,起碼你和沈氏趙美人都不一樣,你是無害的。幫我幫父王!」
蕙蘭苦笑著搖頭道︰「我幫不了你什麼,我只能答應你不讓薛藥師迫害你父王的身子,其他的我都應允不了。」
曼紗華閉目道︰「這就足夠了。」
陸老夫人的行事作風曼紗華那日是見過的,那是唯一一個在兒時動手打自己的人,現在想想還是心有余悸,那麼也就可想而知,一個不受待見的女子住在她的府邸,會遭受怎麼的委屈和虐待,那種有苦說不能說卻反被丈夫說成了不懂事不體貼的滋味是什麼樣的,曼紗華想,這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陸昭生性懦弱,這點風媽媽看的倒是不錯,其實這一切早已注定,瓔珞還是選擇了義無反顧,即便知道往後會傷痕累累。
曼紗華身披著長袍,走在冷清的宮巷之中,偶爾有一兩只烏鴉從天空飛過,她笑了,誰都有誰的故事,誰都有誰的悲傷,她只能听听,卻不能回去挽救,巫女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翌日,念兒來報︰「巫女,沈氏姐妹沒了……」
「是薛……」曼紗華驚道。
「不,听看守的老宮人說是雙雙上吊自殺的,當日您也看到了沈氏被燒了成了那個樣子,依照沈氏姐妹的性格,托著這樣殘缺的身子能活到今日已是不錯了。」
雖是無關緊要的人,但曼紗華還是為此感到心痛不已,何時才能安生。
一場風暴結束,日子又過得不痛不癢起來,曼紗華極少去見蕙蘭,只是偶爾听到王後說起,這個女子還算是乖巧懂事,在國王身邊服侍的長一些。
以至于薛乾坤和薛丞相想要密謀些什麼曼紗華就不得而知了,他們想要更多更長久更穩固的權利,所以不得不在國王的身邊安插一個又一個的眼線,然而決定權還在國王的手中,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