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小兔端來了米飯與熱菜熱湯,曼紗華看著便覺得食欲難增,匆匆吃了一二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那碗冰鎮的水晶葡萄賞給了小兔,她獨自躺在床榻上,卻是輾轉反側,無論怎樣都是汗跡斑斑。
「小兔……小兔……」
「怎麼了姐姐?」小兔從隔壁過來,听到喚聲,忙破門而入。
「你知道現在三伏的天氣,哪里最涼快嗎?」。曼紗華用扇子扇著面頰領口,兀自躺在床榻上,仰頭看著床幔問道。
小兔撓了撓頭道︰「恐是只有水里最涼快了,或者是東夏國,听說那里一到夏日,便是連綿的雨季,像咱們這的酷暑都是很少見。」
曼紗華微微嘆了一口氣,現在才來幾日,想說回去談何容易,她起身理了理青絲道︰「我們去綢緞莊吧,做身涼快些的衣服。」
小兔命人備了馬車,主僕二人上了馬車,片刻顛簸便到寧京城最大的綢緞莊了。
小四綢緞莊坐落在寧京的南面,離妝苑坐落在寧京城的北面,而兩者皆位居寧京城的中央最繁華地帶,南北兩面不過只隔著一條街,所以兩者相隔不遠,且生意紅火到爆。
「這里的店家老板是個年輕的公子,听說早年跟著母親經商,後來家人在一次饑荒年代都死的死,散的散,這綢緞莊的老板正巧帶著家產逃到了繁榮昌盛的寧京城,老板是看上了寧京城的商機,便在最繁華的地段買了地,蓋了房,便開了這家小四綢緞莊。」
「苑兒里的姑娘啊,還有一些名門望族一般選購衣料都來這家。」小兔向著曼紗華滔滔不絕的介紹著此時正在面前的綢緞莊。
出門相迎的是這家店的伙計,中年伙計穿著藍衫,面露著慈善和藹的招牌式笑容道︰「二位姑娘里面請。」
「謝謝。」曼紗華淡笑應著。
初進此店,便覺得店主不品味很獨特,經商頭腦也不差。
整個店給曼紗華的第一感覺便是風雅、別致。
店鋪較大,分別設立著各色各式的花樣區,年齡段不同的區,風格各異的區,還提供這店主建議搭配,一旁有紅木制的桌椅休息區,一一數去,大概有二十桌,每桌配備著四只木椅,每個桌案上放著一壺正在烹煮的香茶,額外每個桌子上都分別放著不同種類的糕點。
休息區旁是一面只掛著字畫的牆。
伙計領著她們到了休息區,曼紗華坐在牆邊仰頭一一看去,有不少是名家大作,草書楷書小篆,山水畫人物畫動物畫,一應俱全,想來綢緞莊的老板也是一個收藏家。
她仰頭看著牆面上的畫,有一副畫著遠處的狼煙,近處的雪崩,畫中所剩無幾的將士眼中透漏出了些許悲涼看著遠方冒著狼煙的小城,畫面寧靜,卻又慘烈。
似曾相識卻又陌生不已。
「這幅畫是上官老將軍有名的南城之戰。」說話的是一個青年男子。
曼紗華轉過身去,只見一個頭戴瓖嵌著玉塊的錦帽,身穿著元青花藏藍色袍子,領口邊袖口邊皆繡著祥雲,腳上蹬著的亦是繁復的紋路花式的長靴,脖子上掛著幾串翡翠的玉珠,手指上帶著和田玉、青玉的扳指,手腕上串著的是紫檀木的佛珠與瑪瑙做的手釧。
再向上看去,面容清秀卻獨挺著一雙劍眉,眼中精光暗閃著,若不是他這一身打扮讓曼紗華覺得他是一個商人,除去衣服皮囊她定會覺得他是一個文人雅客。
想必這位應該就是綢緞莊的老板小四吧。
「畫面生動巧妙,每個亡將的眼中透漏出的那種渴望和悲涼,將我深深的吸引,想起往昔的一個婆婆講給我的故事,慘烈、悲涼、卻又感動。」曼紗華不再看身後的男子,她轉過身來,看著面前的那副南城之戰,心中亦是感慨不已。
現在寧京城的她說不定哪日就會見到上官老將軍,然後將溫阮和江生的故事告訴他,有些故事是應該有個完美的結局。
「看來姑娘懂畫?」男子頗有探究的看著曼紗華的背影道。
曼紗華回過頭來,輕輕一笑,紅唇微勾道︰「小女才疏學淺,只是兒時跟著故人學過幾日,算不上懂•。」
「姑娘謙虛了。」男子溫潤一笑,便將眼中的精光默默收起,「姑娘姿色異于常人,想必在下的店中怕是沒有能適合姑娘的布料了。」
曼紗華看他一臉虔誠,只是不知這話中的意思是有意夸獎,還是無意嘲弄,面上雖是虔誠,可眼中透漏出的些許目光竟是滿滿的不屑。
她慢慢坐下,抬手優雅的倒了一杯熱茶,她不動聲色道︰「今日前來不是為我,而是為我的……妹妹。小兔,你隨這位公子前去挑幾塊布料吧,選好之後,我們回家去。」
她猜測方才與她交談的便是這家店的主人,只見男子失了興趣,略有一番灰頭土臉,但面上還是含著笑應下,「店內倒是有不少適合小兔姑娘的布料,不知你喜歡哪一個。」
小兔隨綢緞莊老板前去挑選布料,曼紗華則獨自悠閑的坐在休息區喝茶看畫,獨享這份寧靜。
她側目過去,便看到店內的四處皆放著獸腳銅缸,內置晶瑩剔透的冰塊,銅缸旁又立著一方鏤空雕花的檀木支架,支架上放著黃銅獸腳的香爐,香爐中的紫煙冉冉升起,環繞在店鋪中久久不散。
她揚起一絲笑意,怪不得進店後就覺得不是那麼燥熱,反而一陣涼氣襲人,清香撲鼻呢。
突地,左邊的碎花布樣式區傳來了一陣嘈雜。
「啪!你這個賤丫頭,你姐姐喜歡綠色的穿綠色的好看,我穿就不好看嗎?這最後一塊我偏要了!」紅衣女子氣勢高昂,她單手插著腰,面露怒色看著小兔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似的。
綢緞莊老板倒是沒有顯現出半分為難的神色,他溫和的笑道︰「這款是本店的最後一匹了,東西當然是先到先得,妝姑娘也是本店的老主顧了,可不要在這些個小事上讓大家傷了和氣。」
「傷和氣?我打得這個賤丫頭,和小四老板倒是沒有多大的關系!」妝語嫣說罷揚手又是狠狠的一巴掌,重復的落在小兔的左臉上,五根指頭印深深的烙在了小兔的小臉上,左半邊臉血紅,右半邊臉慘白,嘴中嗚咽著,卻哭不出聲音來。
「語嫣姐姐明明喜歡紅色的衣裙為何要和小兔爭奪……」她低聲自語道。
妝語嫣像是對曼紗華的不滿,全倒在了小兔身上,稍抓到一點錯處,便就是揪著不放。
綢緞莊老板雙手抱著肩,看似嘴上在勸著妝語嫣息事寧人,可手上卻一點兒行動也沒,只是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妝語嫣看著小兔委屈的捂著臉頰,低著頭小聲的抽泣著,一副好不可憐的樣子,她的心里更是怒火中燒,揚手便往右臉處狠狠地抽去。
「住手!」曼紗華沉聲道,她猛地接住了妝語嫣打來的手,而後使勁甩下,不等妝語嫣反應,她反手狠狠的將手抽打在了妝語嫣精致的小臉上。
妝語嫣仰過頭去,再轉頭過來時,嘴角已經浮出了一絲鮮血。
「打狗也要看主人,你這樣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曼紗華將小兔護在身後,此時的氣勢猶若那時站在高台上,單手指揮著神鴉的一國女巫,絲毫不比妝語嫣差。
「我早已說著小兔是我的丫頭,第一次,我可以忍,第二次,我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這第三次,你還當我是啞巴瞎子聾子嗎?」。
「我本不想與你像潑婦罵街一樣在此爭論,而你卻偏要騎在別人頭上笑,今日我便讓你看看打人的後果是什麼!」
曼紗華話罷,伸出包著手帕的左手,一、二、三,連環三下,讓妝語嫣連喘息的機會都未曾留下,動作干淨利落,手法剛而不柔,力道精準到恰到好處。
這次的三下加上方才的一下正好對小兔的兩個耳光,連本帶利一起還清。
妝語嫣漸漸的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方才她是被曼曼打了嗎,豈有此理`!她精巧的臉旁慢慢變得猙獰起來,雙手緊緊的攥著,長長的指甲嵌入肉里,她狠聲道︰「你!」
話在嘴邊,手在半空,綢緞莊老板眼疾手快的扣住了妝語嫣正欲揚起的手,她緊咬著嘴唇,驀地開口道︰「這里不關小四爺的事,還望小四爺松手!」
綢緞莊老板面上溫和一笑,眼中卻流露出了些許玩弄之意,他道︰「事情鬧大了可對小店的名聲不好,還望姑娘高抬貴手,有什麼事,出了四爺家的門,你們想怎樣隨意,四爺絕不攔你。」
妝語嫣的手又加大了幾分力氣,可終究是抵不過綢緞莊老板的力氣,她驀地將手甩下,眼神犀利的看著曼紗華道︰「這筆賬來日再算!」
她紅袖一甩,猩紅著眸子看了眾人一眼,她心底愈加的怨恨,而今曼曼讓她當著眾人的面出了這麼大的丑,這口氣叫她如何咽得下!
「我們走!」她沉聲道。跟隨她來的兩個丫頭皆加快了腳步跟在妝語嫣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