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曼紗華從木椅上滑落了下去,她吃痛的捂著抽搐的胃不言一句痛字,若是方才還覺得咽不下這口氣,那麼現在她已不想追究,妝娘所言不錯,小兔也亦未做錯,一個是為了昔日的情誼冒然前來,另一個是為了自己,為了不叫自己白白遭受這些冤屈與白眼。
若這兩人都未錯,那錯是在自己?
不,錯亦是不在自己,她何必為別人犯下的錯來委屈自己,今日雖不在東夏國,今日她雖不是公主亦不是巫女,可她仍舊是曼紗華,那個倔強的自己,不論是寄人籬下,還是備受恩寵,她都要獨自活的漂亮!
曼紗華扶著木椅,一點一點的爬了上來,在順著木桌一點一點的挪動著步子走到床前,她合衣躺下,或許這才是成長,所有的痛與難過,都自己一個人扛下來,她無人訴說,她不要被打倒,她不ˋ委屈,她要自強!
此事暫且以不追究而擱淺。
兩三天後,一個下午吃茶的光景,小雲便帶了兩幅好畫來,與曼紗華一同賞析。
「這樣文鄒鄒的東西還真是不是適合我,我覺得我啊,就適合那種在大草原中騎著奔騰的馬兒快樂的一起奔騰著,來到這繁華的寧京城便時時像是把我束縛住了一樣,這里的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真真是不適合我,看唯有這男兒才能有權有勢的。」
小雲抱怨著,想必這寧京城中唯一肯听她抱怨的也就只有曼紗華了。
「是啊,在我的家鄉,女子也是有權的,只不過那是少數,比如說萬民敬仰的巫女……」她頓住了,今非昔比,為何還要提起往昔。
「我便是覺得男人不該三妻四妾,一輩子就應和烏鴉一樣一夫一妻。」曼紗華仰著臉,看著院內的大槐樹道。
小雲歪著頭,道︰「紗華與我的想法簡直是不謀而合啊!」
「怎麼說?」曼紗華問道。
「你看,我的主張是男女平等,男女都應有權,可歷朝歷代都沒有一個女子當官,一個女子做皇帝的,但我堅信,未來會有,未來會有女皇帝,會有女官,男女還會平等。」小雲閉著眼幻想著雲雲,她道︰「難看我說的這一點與你說的男女一夫一妻不就正好吻合了嗎,大家都平等了,這男女也不就分配平均了。」
曼紗華掩嘴笑道,她們兩個女兒家,怎麼會有這些光怪陸離的想法,「小雲想的比我宏大,但也有幾分道理,據我所知大洋的彼岸曾有一個國家有過女皇帝,不過歷朝歷代也只出現了那麼一個,最後女帝還不是退位讓賢,把皇位原還給了自己的兒子。」
小雲拍著手大笑道︰「哈哈,原來還真的有啊,我沒讀過什麼書,不知道這些,紗華博學多才,我喜歡,還有紗華的那位著哥哥……也難得一見的男子啊,寧京城的女子有哪一個不想嫁給清王的。」
小雲掩著嘴,巧笑著看著她,只見她的臉頰愈來愈紅,她掩面側過了身去,淡淡道︰「我與著哥哥是青梅竹馬,兒時我便揚言說要成為著哥哥的妻子,那時其實什麼都不懂,他帶著我玩對我好,是其他哥哥都做不到的,從前我以為我對著哥哥只是那種兄妹之情,和辰大哥……和別的哥哥都是一樣的。」
「後來,我發現,那不同,那是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我睜眼是來看世界的,而我卻看到了他,那他往後便是我的世界。」
曼紗華說的沉醉,仿佛她出世看的第一眼的那個感覺她仍舊記得似的。
小雲張張嘴贊嘆道︰「這樣的感情真好,這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啊。」
「但願吧。」曼紗華低下了頭去,她對未來一片迷茫,雖然堅信了他們要在一起,可面前卻還有重重苦難阻擋。
她不知她這次再得等多久才能實現兒時的那句諾言。
「小雲,你幫我賣的畫有進展了嗎?」。曼紗華問道。
小雲點頭而笑,「有了,我已經聯系了兩個主顧,等銀子給我了,我便叫人送到這來。紗華,既然都有清王養著你慣著你,紗華為何還要自己畫畫,然後去賣呢?」
曼紗華淺笑不言,她只是不想讓苑里的姑娘輕看了去,她們靠舞藝、歌藝、琴藝,甚至是自己的身子來賺養自己,而她總不能素手閑待在離妝苑白吃白喝,一日不入王府,一日她還是獨立的曼紗華。
「怎麼又這樣的沉寂啊!」小雲用肩膀踫了踫她,她道︰「給你說件煩心事吧。」
「嗯。」
「現在市井上流傳著太尉的大兒子雲城宿調/戲良家婦女的事,你知道嗎?」。小雲雙手交叉抱胸,一旁的手又揪著自己的衣衫,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還有這種事?」曼紗華略微的詫異,現在官人的兒子是不是都要無法無天了,仰仗著家中父親是做官的,便在民間為非作歹,乃視王法于不顧。
小雲微嘆了一口氣,道︰「我所認識的雲城宿是一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絕不是像京城中所流傳的如此惡名。他不是與一位離妝苑的女子交好嗎,前些日子听聞這位姑娘離開了離妝苑,雲城宿便來離妝苑尋人,尋人不到便喝酒,喝的似醉如痴,之後離妝苑便傳出雲城宿當眾調/戲舞姬琴姬。」
「後來寧京城的大街小巷上竟然流傳著雲城宿醉酒便調/戲良家婦女,現在他的名聲可謂是奇臭無比了。」小雲說罷,臉上仍帶著幾分愁苦繾綣。
曼紗華垂眸思量著既然是流傳,那未必真是,這又是從離妝苑先傳出的,千絲萬縷中許是和淵著有幾分的聯系,只是不知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也沒人去報官嗎?雲城宿是太尉的兒子,此事必得驚動皇上吧?」曼紗華道。
小雲起了身,來回在長廊上踱步,她道︰「皇上也是給著雲家面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再者說,假如真的有被調/戲了的婦女,她們又怎會真的報官,現世中女子的清譽最重要了,就算是有,她們也未必會說被調/戲的是自己。」
「說來也是,雲城宿的清譽是受損了,但到底沒有受到什麼皮外傷,官府也沒有將他抓起。」曼紗華言到此處略微停頓,她轉身看著小雲愁眉不展,左右徘徊不已,心下明了了幾分。
她道︰「小雲和雲城宿是什麼關系,怎麼他的事竟然會令你如此煩操?你叫小雲,他叫雲城宿,小雲難道你和雲太尉是……」
「不是!」小雲當即打斷了曼紗華的猜測,她停住了腳步,復又坐到了曼紗華面前,她斂容屏氣的將腰間的龍骨鞭放在了桌案上。
小雲道︰「我怎麼可能是太尉的女兒,那樣的大官我怎能高攀得起,上次不是都說了嗎,我爹爹是商人……我之所以煩操是因為……」
「嗯?是因為什麼?」曼紗華側著頭看著她竟無端的變得吞吐起來,一張白皙的小臉也變得通紅。
小雲別過了臉去,只手擋著臉不好意思的道︰「是因為我喜歡雲城宿,所以我要以他的姓貫為我的名。」
「所以我見不得他不好,見不得他遭受這樣大的委屈。」
小雲話罷,她低下了頭去,雙手遮住臉頰,只在眼楮的方位露出了一條縫隙出來,偷偷的瞅著曼紗華。
曼紗華用圓扇遮擋著臉淺笑道︰「不曾想小雲害羞竟是這般模樣,小雲喜歡的公子想必應是一表人才,舞槍弄劍的也會一兩下子吧。」
小雲輕輕出了一口氣,慢慢的將手從臉上放下,面紅之癥也稍有減緩,她端起桌上的茶輕輕地押了一口,道︰「他呀,什麼都不會,就會一些文鄒鄒的東西,平時待人也是禮貌有加,所以說他調/戲民女,我還真是不信。至于他喜歡的那個什麼青/樓女子,我也全沒放在心里,青/樓女子能有幾個有好下場的,太尉大人肯定不會讓他娶一個離妝苑的姑娘回家的。」
「所以我千百個放心。」
小雲說罷,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霎時間笑意又換成了愁苦,她道︰「可這些流言該怎麼是好,我想他現在定是比我還愁。」
「好了,不要擔心了,你信他沒有不就好了,嘴長在別人身上,你還能管得著他人不成?」曼紗華勸慰道。
夜幕深降,烏雲滾滾,將月和星都遮掩了過去,可空氣中仍舊彌漫著重重的熱。
曼紗華坐在長廊內,一手拿著羽毛扶扇,一手端著茶杯,看著遠方蔚藍色的雲,深深淺淺,虛虛實實,她搖了搖羽扇,怎麼這樣靜的夜,她還是燥熱不行,許是內心奔騰,許是天氣的緣故,這細密的汗珠從她的鬢角滾落。
驀地,大槐樹的葉影輕斜,一些輕紗白衣輕輕的立在了對面的樹枝上。
曼紗華放下茶杯清淺的笑著,她溫聲道︰「你若是再來的晚一些,這茶怕是要涼了。」
白衣雙腳一躍,身子向前傾來,烏雲下他的白衣顯得越發的潔淨清爽了,淵著穩穩的落在了長廊上,他揮袍而坐,道︰「怎麼今日在這溫茶煮酒,是專為我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