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隊的人給了曼紗華足夠的水和糧食,她帶著這些恩賜徒步穿過了三個城池,她知道她現在就站在東夏國的領土內,街上販賣的百姓與往常的無異,但她卻不敢去詢問東夏宮中的國王和王後如何了,也不敢問現如今東夏國是誰的天下。
臨近東夏城時,曼紗華徘徊在城池的門口,一旁賣著涼茶的小二用著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她用手扶上自己的臉頰,忽地又想起已經有多日未曾好好的梳洗過了,一頭烏黑的秀發凌亂不堪,就連身上的素衣白裙也黑一塊白一塊的,這個小二又怎會認出自己是誰。
她不敢再往前走去,她記憶中東夏城已經成了一座空城,東夏宮也是連綿的蜘蛛網,她一忍再忍,終問出了口,「請問小哥,前面是東夏城嗎?」。
「是啊!」小二的眼神越發的古怪,仿似再打量——一個待價而沽的商品一般。
「現在這……還是東夏國嗎?」。
小二突地笑了出來,他將左肩頭的毛巾取下又搭在了右肩頭上,道︰「當然是東夏國啊!」話罷,小二轉身去擦拭木質的桌椅板凳,她終于明白小二這是把她當作了瘋子。
或許她就是個瘋子,等待看到真相時再發一次瘋。
她嘆了一口氣,前面是一座空城,這里的百姓被淵著所殺,東夏宮也是空空蕩蕩,她將會這座空城中死去,她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踏入東夏城去。
她進了城門卻發現街上的人絡繹不絕,人們穿著各式各樣的服飾穿梭在街頭,就像往常一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的心狂跳著,繼續往前走去,路過一家茶館,里面的老板和客人吵了起來,引來周邊的百姓紛紛圍觀觀戰,她破涕為笑。
若是換做了以往,她一定討厭極了圍觀湊熱鬧的人,而現在她卻覺得這樣的場面是多麼的親切和溫馨,她像是闊別已久的游子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港灣,她熱淚盈眶。
這一路熱鬧非凡,她怕極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經過鐘鼓樓,她駐足到了一家客棧,她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衣裳,又模著餓的咕咕叫的肚子,她轉身去了一條小巷子里,她憑著自己的記憶找到了一家當鋪。
這是東夏城最大的當鋪,雖然深深藏在小巷中,但只要是能拿得出來的東西,這家當鋪都可兌換成等價的錢財。
她伸手觸上自己的脖頸,那北玉溫潤通透,她戴在項上,從不示人,更是舍不得摘下來,這是淵著也有的一塊玉佩,只是不知他有沒有貼身戴著。
她遲疑了片刻,終將項上的北玉取下遞給了當鋪老板,「等我有錢,我還是會把它贖回來的。」
當鋪老板含笑的將北玉收下,眼中閃爍著一抹異樣的色彩,來這里當東西的每一個人都說過同樣的話。
曼紗華拿了一片金葉子,又將一大包銀兩收到自己的袖口,走出了當鋪,銀兩沉甸甸的,她的心也沉甸甸的,並不是把這東西給當了,就能把她的心結治愈了,她需要的還有時間。
她拿著銀子來到客棧要了一間上房,又吩咐小二送來了幾套干淨的白衫,她將自己放空,躺在木桶中,整個人泡在溫熱的水中,看著頭頂的木梁,心里也不知該思索些什麼,就這麼一直泡著,直到她突然意識到木桶的中的水已經涼透了,她才起身穿了新衣,下去吃飯。
她不想讓小二把飯送到自己的房間,獨自一人享用,她想看看東夏城的人,想讓這一切變得再真實一點,她端著手中的白米飯,看著臨桌的男子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吃著盤中的羊腿,她沖著男子的吃相微微一笑。
男子突地愣了愣,繼續低下頭吃自己的飯,忽地又換了座位,背過曼紗華繼續用餐。
她肚子雖餓,但只吃了幾口青菜,就覺得飽了,許是丹藥的副作用吧,這些年讓她不能好好的吃飯,每次吃多了便會胃痛。
她上了樓,躺在床榻上,類似于她宮殿的芙蓉帳暖這里也有,她看著這一朵朵出水芙蓉,現實逼迫的她不得不去想。
離東夏宮那麼近了,再走幾百步路就可以進宮去了,可她卻不敢進去,萬一打破了這份寧靜,她又該何去何從。她不敢想象東夏宮里住著的是什麼人,是父皇母後,還是其他不相干的人住在父王的靜心殿,睡在母後的鳳攬宮內,一屋子的奴才簇擁著一個陌生的巫女。
是誰會在東夏稱王?她的著哥哥嗎,東夏宮中可能住著的是淵著和他的王妃……
不!不可能!這里依然是東夏國,城門上還赫然頂立著東夏城三個大字,上面的插/著的彩旗是東夏國特有巫女的樣子。
想著想著,就連不願想起的他也被想起了,眼淚再次順著眼角滴到了枕頭上。
她漸漸的睡著了,這些日子實在是太累了,希望一覺睡醒來東夏城中的人依舊絡繹不絕,希望一覺睡醒,這里的一切都沒有變。
在夢中她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用擦去她眼角的淚,還輕輕的吻了吻她的額頭,那個人手指冰涼至極,觸踫到了她的脖頸,她縮了縮脖子,但脖頸上還是多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系上,她努力的想睜開眼楮,想看看他,她還是做不到,眼皮如此的沉重,她看不清他的臉。
昏昏沉沉的她睡了好久,醒來不知道這是第幾個日頭了,總感覺有什麼香氣引誘著她奮力的睜開雙眼。
醒來的時候陽光正艷,照射到她芙蓉帳暖的床榻上,將一朵朵粉色的芙蓉花襯得的華光瀲灩。
小小的木桌上擺滿了各種的菜色,飄著香氣引/誘著她來到木桌前,桌案上的菜色全是養胃的食物,她心道這里的小二什麼時候這麼用心了。
洗漱飯飽之後,門口有人來叩門,「曼姑娘吃好了嗎?」。
曼紗華一驚,現在這里還有人認得自己?
她不語,門外的人又道︰「有位貴人想見姑娘,若姑娘準備好了,就請姑娘出來,隨小的走一趟。」
她披了一件斗篷開了門,門口站著的是店家小二,小二穿著一身粗布衣,袖口挽起,她實在想不到這家店的小二與自己有什麼關系,她遲疑片刻,忽地問道︰「你認得我嗎?」。
小二用白毛巾掩嘴一笑道︰「東夏誰人不識的您啊,您不就是東夏國王最喜愛的華公主嗎,您就別疑神疑鬼了,快隨小的走吧!」
曼紗華不再多問什麼,將信將疑的隨著店小二下了樓,誰人是鬼看看便知。
小二帶著她來到東夏的宮門口,小二亮出了金燦燦的腰牌,門口的侍衛便放了行,曼紗華懷著忐忑的心再次踏入了東夏宮,那幾日就像是一個噩夢在她腦海中一直揮之不,東夏宮空無一人,東夏城血流成河,她永遠記得。
一路從東夏宮中穿過,來往的宮人見到她都屈身行禮道︰「華公主金安。」
她們還穿著東夏宮的服飾,一個個宮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笑意,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她站在岔路口頓住了步子,往左邊走轉兩個路口便是巫女居,白鹿是不是還躺在大槐樹下乘涼,念兒是不是也還在……
再走幾步便又是賓來殿,貴客們是不是從未離去……
往右走是母後的鳳攬宮,她想去寢宮看一眼父王和母後是否安好……
她知道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她沒有勇氣去重新面對,小二叫喊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姑娘快走吧,貴人還在那等著你呢。」小二催促道。
她回過神來,抱歉一笑,隨著小二一路走去,這里的紅牆綠瓦煥然一新,又好像還是原來的模樣,直到走到大銅門那,她才醒悟,這銅門的背後是東夏的禁地,是漫山遍野的毒花,可這花在那日不是已經全部枯死了嗎。
她顫抖著雙手推開大銅門,小二躬身告別,「小的就送姑娘到這了,貴人在里面的上坡上等您,您快去吧。」
「謝謝你。」她亦是躬身還禮。
銅門後面是連綿不斷的山坡,一覽無余,全是妖紅色的曼珠沙華,散發著醉人的香氣,怎麼枯死的毒花來年春天又全部復活了?她臉上露著寒意,看著這些妖治的花朵,往前走去。
不遠處一襲白衣背對著她站在花叢的山坡上,嘴邊吟唱著「古有《佛經》上言︰‘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今日有幸能一觀《佛經》中的古花,此景必讓我終身難忘!」
「著哥哥……」她記得這句話,這是兒時她帶他來到銅門後,他第一次見到曼珠沙華的時候說的話,那天他們還立下了美好的約定。她以為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原來他也還記得。誰都不曾忘記他們曾經的立的誓言。
淵著轉過身來,沖著她溫潤一笑,道︰「華兒,你回來了。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