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紗華看著道路兩旁的死尸,看著四處逃竄的百姓,心里不是個滋味,路過離妝苑的時候,她看到了妝娘,妝娘帶著一群小姐妹在離妝苑的門口收納流民百姓,替那些受了傷的人進行包扎。
曼紗華淺淺一笑,這樣的善舉,許是淵著吩咐的吧,今日一戰寧京城必然會損傷慘重。
喜樂帶她穿過寧京城,來到宮門處,大門已然緊閉,曼紗華抬手叩門,她趴在門上依稀可以听到里面的廝殺聲,可是沒有人會來給她開門的。
正是焦急時,喜樂拉著她從另一頭跑去。這里果然有一個小木門,極其隱秘,藏在枯藤下,木門上破著一個洞。
喜樂道︰「這是昔日宮里的宮人在這與外界唯一的聯系,整個行宮除了宮人怕是只有主子知道這里。」
曼紗華心里莫名的一暖,他什麼不知道呢。
曼紗華與喜樂先後鑽了進去,戰爭已經蔓延到了此處,淵著帶著將士們一路攻上,已經攻到了後宮的宮殿處。
她從樹藤中鑽出,看著空曠的大殿前,躺著數以上萬將士的死尸,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傳出她的鼻息,眼前的一幅幅場景,日暮即將落去,幾只大雁劃過碧空,夕陽處仿佛映到了此處將士們的鮮血,夕陽紅的耀眼奪目,張揚放肆。
曼紗華抬手拭淚,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了,她只能與喜樂踩著這些將士們的尸體朝前走去,她是巫女,連自己的國家都救不了,何談救這些在戰亂中死去的無辜將士們。
喜樂極力的護著她朝前走去。
遠遠的,她便听到了廝殺聲,走極近,一重重的將士圍著淵著歌吟上官錦和散落的十幾個將士仍在奮戰著。
喜樂護著曼紗華在戰亂中沖進包圍圈,她找到了淵著,他滿臉滿身都血,而她的白色紗衣也沾染上了將士們的血,她怕極了他會倒下。
突地一聲嘶喊聲打破了廝殺的吶喊。
曼紗華矚目看去,淵著帶著將士奮力的朝歌吟那邊沖了過去,她看著歌吟的身子搖搖欲墜,終在眾人的圍攻下倒了下去,她的淚不知何時又落了下來,滾燙而酸楚,她也朝那邊跑著。
上官錦帶著剩下的侍衛掩護著歌吟和淵著。
淵著趕到歌吟身邊,撕扯著他的衣領,大聲吼道︰「你不能死,你給本王站起來,本王不能讓皇姐守寡,你站來啊!」
歌吟半睜著眼楮,看著淵著焦急的模樣,在看著他滿臉的血跡,已經不復往日那樣清風素雅,出落的和上仙一般,他驀地輕輕一笑,卻咳出了血,現在他可比淵著好看,他從不叫那些污穢的血沾染到自己的臉上。
他的臉上有一束紅梅就夠了。
他輕笑道︰「我從未踫過她,我這一生的摯愛只有曼紗華一個,替我好好……好好照顧她,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歌吟撐起自己的最後一絲力氣,他反手扯住淵著的衣領,低吼道。
淵著眼看著歌吟快要落了氣,可他什麼話都沒有留給淵芙染,他雙手扯著歌吟的衣領吼道︰「皇姐呢?皇姐愛了你一輩子,你就是這麼對她的嗎?」。
歌吟依舊輕輕笑著,他緩緩道︰「我對不起她,可……我沒辦法愛她。這個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稱心如意終兩全,這一世我顧不了她……來世我希望……她不要再愛上……我……」
歌吟的手從淵著的衣領上垂了下去。
微風輕輕的吹著,大雁才從宮殿的上空飛過,夕陽殘紅如血,歌吟鬢角間的紅梅瞬間暗淡了下去。
他的眼前仿佛映著一個穿著綠色衣裙的小姑娘,在漫山遍野的曼珠沙華叢中跳著舞,永遠不曾謝幕。
「啊……」曼紗華剛剛趕到歌吟便已經落了氣,她雙手握拳仰頭大叫著。
驀地,曼紗華的眼眸猩紅,她看著前方一重重的人想要殺她的著哥哥,殺死她最親近的人,那樣翻滾著的沸騰的血液,就這樣橫七豎八的沖破她的五髒六腑,她仰頭奮力的嘶喊著,深宮中處藏著的烏鴉,一哄而上。
「啊……啊……終究是白骨皚皚,紅血靡靡。」她嘶喊著,聲音大而尖銳,淒涼而悲慘。
數以百計的烏鴉聞聲飛來,護在她的周身,圍繞在歌吟的尸體上,久久不肯離去。
黑色的烏鴉遮天蔽地而來,敵軍一滯,他們抬手拭淚,這樣的悲傷叫他們無法再多承受一秒。曼紗華哭的撕心裂肺,為什麼,為什麼歌吟會死……她雙腿跪在歌吟的尸體旁,看著他蒼白的面容和鬢角的那朵紅梅,心中悔恨萬分。
她從不肯給他一個笑臉,甚至是在于淵著鬧別扭時,把他當作一個隨時可以傾訴的紙鳶,可她從來沒想過紙鳶也會遠飛,再也不會回來。
她垂著頭,緊緊的握著歌吟的手,驀地她松開了手,就那麼一小會,她已經調整好了,現在的狀況不容許她繼續悲傷下去。
淵著瞧見曼紗華回來了,他有那麼一瞬的震驚,卻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們相互對視一眼,所有的一切不需要用語言便可心意相通。
淵著放下歌吟的身子,轉而去殺敵,他奮力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劍,他現在不要同歸于盡,他要贏,不僅要贏天下,他還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要為她築起天下,殺仇人,他不能死,他要殺仇人,他還要救小四,保護他想保護的一切。
寡不敵眾,他們跟來的將士已經死的所剩無幾,上官錦與淵著背對背對敵。曼紗華則引來神鴉來護著她與喜樂。
他們四人已經被敵軍團團包圍。
敵軍首領下令,外圍的將士舉起弓箭,他們不準備再與其糾纏下去,直接將其射殺。
敵軍的首領騎在高馬上,舉起手臂,只待一揮,千百萬只利箭便可刺穿他們的身子。「清王、上官大將軍、巫女,受死吧!」那人高聲叫喊道。
他們團團圍在一起,眼眸流露著的是異常的堅決,絕不是臨死前的絕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數百聲馬叫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敵軍首領轉過身去看,身子卻直直從馬背上栽了下去,一支兩支三支的利箭朝敵軍射來。敵軍立即翻轉身去,把弓箭朝著身後,淵著與上官錦借此從外圍開始殺敵,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算一雙。
敵軍的人看清高馬上的究竟是何人後,不由得大驚。
然,馬上的雲城宿,冷著一張臉,下令殺無赦,那些將士被雲城宿的皇家侍衛一個個的殺了去。
雲城宿自那件砍頭事件後是被淵辰所重用,成了看護皇家內院的將軍,今日他便于淵著里應外合。只是他來晚一步了。
雲太尉手中的紙條則是淵著寫的將士們衣物的區別,只可惜雲城宿帶兵趕到時淵著帶來的三百侍衛已經全部覆滅。
不消片刻的功夫,這剩下的敵軍將士被雲城宿的人所全部殲滅。
皇宮成了戰場,血水四濺,染紅了枯藤落葉,成千上萬的將士的尸體堆積在一起,與皇宮中最高的九帝玄塔相媲美。
血水順著青玉石的地磚流成河,將士們臉上的悲壯,映著夕陽的殘光是那樣的壯觀。
勝利的號角傳來,寧京城外的四十萬大軍瞬時興奮了起來,由弄潮帶領著大軍沖進城門,一路沖上皇宮。
他們勝利,勝利了!
戰事結束了,可曼紗華卻找不到歌吟的尸體,那是成千上萬人的尸體,無論她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她記得小時候老人是這樣說的,有些人死了以後,他不想讓你找到,他的尸體是會自己跑的,他會躲著你,所以你永遠也找不到。
可她真的就找不到了。
她將千百個人的尸體翻轉了過來,可惜都不是,她直起腰身,用衣袖擦著臉上的血水與汗水,許是歌吟不願讓她見到他死後難看的模樣,所以想躲著她吧。
她仰起頭看著殘陽,僅剩了些許光輝,明天太陽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她朝行宮內走去。
四十萬大軍進宮迅速佔領了宮苑和寧京城。
辰帝的旗幟已經倒下,豎起了太子淵著的旗幟。
此時淵芙染的馬車奔波了兩月也剛剛到寧京城內,淵著接到消息後,命人將淵芙染接了進來,無人敢不服軍令向淵芙染說些什麼。
她暫時還不知道歌吟已經不在的消息,反而一臉欣喜,以為今日又是重逢相聚的日子。闊別了七年,他是不是瘦了,他有多少破衣服需要自己縫補的,對了,他從不穿已經破了衣服,淵芙染自嘲的笑了笑,她從邪族帶了許多歌吟喜歡的衣料顏色,到時候可以做許多華麗的衣服給他,她這樣想著。
進了宮,淵芙染下了馬車,宮里橫七豎八的躺著死去將士的尸體,她隱隱有些擔心,怎麼死了這麼多的人。一路上坐著馬車從寧京城過得時候,就看到了慘狀,不想皇宮內比起城外更是淒慘。
她走在昔日熟悉的宮殿,莫名的有一種心酸感。
她由將士帶領著很快她見到了淵著和曼紗華,她在曼紗華面前微微有些愧疚,她低著頭,當日是她將曼紗華逐出邪族的,後來車夫也沒有回去,她就知道在路上一定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