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戈在驚恐中醒來,斷崖上的她越來越清晰,那個僧人已經開始在她腦中留下了印象。是蘇若傾,她認得他的眉他的眼楮。曲崖之前說的故事是對的,穆殷禾說的也是對的。真的是他將她推了下去,那種墜落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實。
突來的襲擊讓念戈有些措手不及。斷臂的扇娘,空桑寺的僧人,還有和獨眼道人穿一樣灰色道服的人們,他們齊齊的出現在這忘情崖底。本就黑壓壓的一片,因這些人的到來,加重了這里的戾氣。六道使者如同隱形的存在一樣,沒人注意到石板上的他。他看罷,帶著木魚獨自退了開。蘇木有些兩難,卻也是沉默的走開,這些人是被妄言叫過來的,他當真還是要了結了她。
某個灰色道服的人突然開口說道,「唯有藍魔是玄天法印制不住的妖魔。我親眼看見她將我師叔一行人全部殺害,吸干了他們的精血。」
<「沒錯。」扇娘附和道。「我的手臂就是被她所斷。」
念戈皺了皺眉,看向扇娘,她什麼時候動手斷過她的手臂,為何這些又要推到她的頭上,心中不免有些來氣,那她定要毀掉她另一只手。然而只是這樣想著,身上的藍光卻瞬間覆蓋了她。眾人一陣警覺,隨後齊齊出手。
念戈本就被蘇若傾所傷,她一人難敵這四方的圍攻,那劍陣,水陣,火陣,毫不留情的直逼向她。她被逼退到崖谷的角落,體內翻涌的血液總是在經過重擊以後,涌出來。身上的傷一層一層的加重。她奮力的向上逃去,那一條一條的繩索如藤蔓一般將她纏的嚴實。
「你想好了沒?」穆殷禾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她腦中。「把魂給我,我替你除掉這些誣陷你的人?」
念戈望了望空中,她看不到她的身影。可聲音卻依舊響在她的耳邊,腦中。
她說︰「與其就這樣被他們殺死,還不如成全我。我定會為你討回公道。」穆殷禾像是開出了某個條件。她突然有些動搖,重新看著這些冠冕堂皇的人們,一個個比那些妖魔來的還有可怕。有一瞬間,她還想著蘇若傾能過來救她。他去求過人來幫她解除了連心咒不是嗎?她想著他一定會來的。然而當數十把利劍直直的穿向她的時候,才明白自己終究是一場空探。他不會來了,因為是他把她送到了這個地步。
「你拿走吧。」她閉上了眼,一陣陣的痛心與絕望的恨意覆蓋著她。
話一落地,紅光一現刺痛了那些人的雙眼。穆殷禾化成一道光球迅速的纏繞在念戈身旁,許久,待紅光散去,多出來的人影一掌便震動著一片山河。穆殷禾接住念戈下落的軀體,向崖頂飛去。蒼鷹在更高的蒼穹盤旋一陣子之後,飛往了空桑寺的方向。
「有的人重生是那麼的容易,有的人重生卻百轉千折。」素蘿說道,看了看戾焰大增的穆殷禾。山洞內的結界像是又多了一層,這里似乎隱藏著各種各樣入魔的人們。
穆殷禾笑而不語。即便此前她找回了自己的軀體,那不過是保護她寄生殼,總比寄生在鳩的體內好。可一個心魔又需要什麼樣的重生啊,從心月兌離身體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重生了,她要她的魂,無非是為了有朝一日不想被自己的轉世殺死。她不能讓這個魂一次又一次的走過輪回,一次又一次的出現,然後威脅她。只有等她親口說出她願意將魂交給她,那才是她的目的。如今,她穆殷禾可算是真正的回來了。
「把她燒了吧。」穆殷禾輕描淡寫,眼神里卻是某種急躁。兩個鬼面人將念戈的軀體拉出了洞外。「我替你殺了她。你要感謝我嗎?」。她轉頭看向素蘿。
「那是她該死。不過,你現在不也是她麼?」素蘿反問。她可受不了這兩人無法辨認的模樣。
「對。」穆殷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饒有興趣的說道。「那我現在就是這只鳥了。可,需要有人來扮穆殷禾對吧?」她眼光掃過了洞內的一些人。最後將眼神停留在素蘿的身上。
「你瘋了。」素蘿冷眼回了過去。「我不是你的手下,你也別想命令我或者威脅我。」
「我是把你當自己人。」穆殷禾說道。「畢竟,你讓你身邊的青鳥幫了我。」
「綠蕪是只沒心的青鳥,誰要她做事她便就會去做。我沒把你當自己人,你也沒必要把這些推到我的身上。也別想讓我替你做什麼。」素蘿說完便轉身離開。
穆殷禾冷哼一聲。「還真不愧是你素蘿,把一切責任都推得一干二淨。」
幽暗的火光焚盡念戈的軀體,空中有某些淒慘的鳴叫,鬼面人看著她在火中化為灰燼才敢離開。蘇木守在一旁,他在那灰塵里小心地拾起一顆紅色的念珠。他將它帶回了忘情崖。
「使者是早知道她的結局,所以才在她心口放上這顆戒珠的嗎?」。蘇木說道。
「這不是她的結局。她的心還在跳動。」六道使者回道,他看著手中的珠子,雖說是戒珠,卻將她的心護的完整。
「她的心?」蘇木有些不解。
「世人都有心魔。」六道使者說道。嘴里卻突然念起了咒語,那顆珠子在他手中逐漸變成一個稚鳥的雛形,慢慢地一層一層的蛻變成一個完整的人。念戈一身白衣,緊閉著雙眼如同活死人一般立在一旁。
「使者既知她是心魔,為何還要讓她現行。」蘇木有些驚訝的看著六道使者的舉動,佛家人除的就是心魔,可他卻偏偏強硬的施法讓她提前成形了。
「她是唯一可以將穆殷禾拉回來的人。」六道使者解釋道。「世間是沒有兩人共用一個魂魄的。若被穆殷禾奪了去,這世間恐怕就真的不那麼安寧了。」
「可那魂現在不就被穆殷禾奪了去嗎?」。
「所以,我才要提前喚醒這個心魔。即便她不想要這個魂,但也只有自己能毀掉。只是心魔難以控制,我也不確定她的心性到底如何,是魔,是佛,終難判斷,只能賭一把了。
「那,一開始為什麼不讓她去除掉那個心魔?」蘇木問道。
「她還有路沒走完。」使者說道。
蘇木不懂。「那現在是走完了?」
「沒有。」使者搖頭。「人道之路是永遠也走不完的。」
蘇木看著這瘦弱的人,她的體內蘊藏著多大的能量,還是僅僅一顆心就足夠。
一年後。
忘情崖的湖面上,一直沉睡的念戈突然睜開了眼,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的適應,只能動著那雙純淨的沒有任何雜質的眼楮。
「她醒了。」蘇木說道。
六道使者也跟隨的睜開了眼。「醒了,就帶她去人間吧。」
「可是我……」蘇木欲言又止。六道使者亦是明白他的難言,他一個鬼妖,大多時只能在晚上才能自由的活動,然後生活在幽暗的輪回道旁邊。若不是使者,他也沒有這些法力,也不能隨意的行走。但真的以這樣的裝扮去到人間,定會被除妖人打個粉碎。
「你帶上這串守魂珠吧。」六道使者說著,手中憑空出現一串灰色的佛珠,瞬間移道了他的手腕上。「它可以幫你抵擋陽上之光,讓你如常人一樣。」
蘇木點頭謝禮。
念戈用某種毅力讓自己的手動了動,逐漸的蘇醒了過來。她不說話,心中滿是溢于言表的悲憤,她仍然記得世人的誣陷,將所有的罪行強加于她;仍然記得蘇若傾說只喜歡她,然後擁吻著另一個女人。只是,在她的一點模糊的記憶中,自己是被扔入了火海,可現在為什麼又是一個完整的人?她猛地從湖面上飛躍起來,落到蘇木與六道使者的面前,皺眉看了看他們。「我……為什麼還在?」她問道。
「使者放在里心口的念珠護住了你的心,讓你的心蘇醒重生了過來。」蘇木回道。
「讓心蘇醒重生?」她自語,卻突然冷笑一聲。「是不是,沒有了軀殼用怨念控制了心,使自己成了魔嗎?」。念戈回道,那穆殷禾不就是這樣麼,本就是一個死人,卻靠怨念活了千年。那她現在不就是一只死鳥了麼。她也沒想到,自己的那點怨念也能讓自己重新現行。
「嗯。」蘇木點了點。
「那為什麼要讓我重生?」她繼續問道。
六道使者不拐彎抹角,開口道,「穆殷禾最近越發的猖狂,她的動作難測,只是希望…….」
「你是想讓我除掉她。」念戈直接打斷六道使者的話。
六道使者點頭不語,心魔所有的思緒都是最直觀的,他也不想解釋什麼。
「之前不是都想除掉我的麼?」念戈反問。她可是藍魔轉世,會毀天滅地的藍魔。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變成了眾矢之的,而如今卻讓她一個眾矢之的去除掉另一個魔。「你們是在戲弄我嗎?」。
六道使者手里轉動的念珠頓了頓,「從一開始,要誅滅的不過是藍魔的魂。只是現在那個魂已經去到了穆殷禾那里。」
念戈突然覺得可笑。一個轉世的魂竟然引起了軒然大波。那她前面遭受的那是她活該麼?活該自己擁有藍魔的魂。
「我多謝您給我重生的幾乎,但既然我現在丟了那塊石頭,那你們也就別再來找我了吧。」她撇清關系。因為這個魂,把一切弄的面目全非。有的熱刻意的接近,有的人拼命的索取,所有的人都像是有目的一樣的。
她徒步向前走去,六道使者只是看著她的背影。人心難以控制,更何況是成了魔的心。
「使者。」蘇木叫了叫,目光同時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她會殺掉穆殷禾麼?」他問。
「不知道。」六道使者轉身,繼續盤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擺了擺手,示意著蘇木跟了上去。
湖中央似有一道躍躍欲試的光影突然的閃爍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