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雪山上,妄言將蘇若傾封鎖在冰雪里,整整一年。
「阿彌陀佛。」風中傳來妄言厚實的聲音。蘇若傾望向從遠處走來的身影。「您為何要如此待她。」往生鏡前他看到了那一天的變劫,所有的人將她逼入了死角。而他卻什麼也幫不了。
「我只是想斷了你的思緒,她是你牽絆。」妄言淡然的回道。
「殺了她,真的就能阻斷我的思緒,斷了我的牽絆麼?」他反問。
「也許在你遇見她之前,殺了她,就能。但你終究要先遇到她。」
「那是因為這是逃不了的事。」蘇若傾說的強硬,此前的敬重全然無蹤。「你為何總是要插手我的事?」他質問道。上一世是如此,這一世也是同樣。「你和穆殷禾有什麼差別。」
妄言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不語,此刻的蘇若傾如同一個叛逆的孩子一樣。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的情緒出現在面上。他內心的情愫究竟蔓延了多少?
「您自己不也留下了心魔嗎?」。蘇若傾繼續說道。「恐怕也是好幾千年了,您自己不也難下手殺了他麼?」
妄言一怔,「你見到他了?」他問。
「他對我說,您不舍得斷了自己的牽掛。」
隱藏了千年的秘密像是被生剝了出來,妄言不禁苦笑了一聲。自己都是凡心,又怎能斷得了這思緒。他教導了千萬弟子,沒想到唯一需要教導的是自己。他突然合十向蘇若傾行了禮。說道︰「可我不是為情所絆。我是為往生的人們所絆。那些往生的人難找到極樂的入口,我只是擔心他們。擔心多了,就越放不下,越放不下,就越想去管一管。于是就增加了自己的煩惱,于是也就起了那心魔。你自己好好省思吧。」
蘇若傾蹙了蹙眉強忍著某些思緒,妄言似乎說中了他的內心。擔心多了,就越放不下。這一刻他像是正視了心中的想法,他從一開始就在擔心她,他從一開始就被她牽絆著。
雪是素蘿的家,她藏匿在雪花間,待妄言離開以後,她現身在蘇若傾的面前。素蘿唯有借這樣的機會來靠近他。她輕輕地鑽進冰柱里。她與他的相識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她與雪妖神在人間走散了,幾個玩火的頑童用火把恐嚇著她,把她逼到了角落。是他出來把她救了回來。他也擔心過她。
她始終記得他擔心的眸子,然後親切的問著她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可誰曾想這故事會轉變的如此之快。
蘇若傾不予理會,念戈的劫變與她也月兌不了干系。
風吹起了片片雪花,素蘿在雪中笑得開心。「破戒容易,持戒再難。蘇若傾,我看你怎麼收場。」
蘇木換下一身黑袍穿上了常人的衣服,在未陽城熟悉的街道上,他跟在念戈的身後。街邊的小販依舊叫賣,熱鬧非凡。念戈徑直的走進一家酒館,這是蘇衍曾帶她來過的。里面的格局像是變了,多了個樓梯,多了層樓,後院似乎也加寬加大了,里頭的店小二一眼就認出了念戈,幾句詢問以後,便送上了酒壺。多數人在這里借酒消愁,念戈想到了小二曾說,忘憂就是睡上一覺,多少人都是醉了以後趴在這里,還真是個忘憂的好地方。
蘇木本想阻止一下,見她甚是熟練也就沒必要阻止。恰巧蕭府的管家突然來此。「少爺。少……夫人。」管家一陣驚呼。蕭禹此前一直以面具示人,管家從沒見過真正的蕭禹。他在拿下面具的時候剛好是蘇木的樣子,現在理所當然的認他為少爺。
蘇木蹙著眉,他顯然是不知道的曾經有人用他的容貌娶過念戈。念戈抿了抿杯中的酒,看了一眼管家。隨即附上了蘇木的耳邊,小聲的解釋了一番。蘇木這才舒展了眉頭。有種計上心頭的感覺。
「你來著做什麼?」他問。
「回少爺,老夫人愛吃這里的糕點,來讓我買點回去。」管家恭敬的回道。「還有,老夫人說,您都有好些時日沒回過家了,之前幫您娶的媳婦也沒帶回去見見。」
「哦,這樣啊。我等會就回去。」蘇木點了點頭,示意讓管家坐了下來。
管家膽怯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念戈。「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回去把我面具找來,最近有人在追殺我。」他俯身,小聲的對管家說道。
管家一驚,倒是真相信了他的話。「少爺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快去快回就好了。」
「好的,我這就去。」
「對了,先不要和老夫人提及。」蘇木順便交代道。
管家領命,就往回趕。蘇木不覺得好笑,佔用他身體的並不是什麼蕭禹,而是傀煉子,只是傀煉子一直是留在蕭府,那管家自然是把他當成了少爺。
黃衣少女走了進來,腳上的鈴鐺響得清脆。念戈聞到了某個熟悉的味道,抬頭看去,胸前的顯眼向日葵項鏈是某個標志。
「是小葵嗎?」。念戈輕聲的問了問,她篤定是她熟悉的人。
黃衣少女隨聲看了過去,點了點頭。「你是?」她嗅了嗅卻沒聞到絲毫的味道,反而是一陣清香。如今的念戈是一只心魔,怎麼可能還會有迷魍林的仙妖味。
「我是迷魍林的青鳥。」念戈告訴她,但隨即想到自己已是一個心魔,又發現這句話說的似乎不那麼合適。
一听說是迷魍林的,小葵一個激動,坐到了他們的旁邊。「你真的是迷魍林的那只小青鳥啊?」
念戈點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一把抱住了。「我好想你,我們好久沒見了。」
「是啊,好久沒見。」念戈笑著說道,這是她重生醒來以後的第一抹笑顏,卻是歷經滄桑。「河神伯伯給我的名字叫念戈,我叫念戈。」她介紹道。
「河神伯伯都沒給我名字呢。」小葵說著故意嘟了嘟嘴。「你在哪里修行?」她轉口說道。「河神伯伯倒是把我送到了桓瑤姐姐那里。」
念戈一愣。從來就沒有人給她提及過修行,除了蘇若傾教過她,可那也是多久的事了。「我……」她有些難以開口。
「她現在在六道使者那里。」蘇木接過她的話。
「六道使者听說是德高望重的老仙人來的。」小葵眼中滿是羨慕。
「老……仙人?」念戈有些自語,在她看來不就是一個裝的深沉的小屁孩麼?
蘇木听懂她的話語,笑了一聲。
「怎麼了?」小葵一臉莫名其妙。
「沒什麼。」蘇木搖了搖頭。
小葵將目光定在蘇木的身上,疑問道︰「你又是誰?」憑她現在的能力,她暫且看不出被守魂珠護住的鬼妖。
「我叫蘇木。」蘇木算是介紹了一下自己。
「哦,你好你好啊。」小葵像是見誰都熟絡。
「你來這做什麼?」念戈也發起了詢問模式。
「皇城換了新的人皇,桓瑤姐姐讓我去把法印拿回來。」小葵說道。「但我肚子餓,順便來這里吃個飯。」
「哦。」念戈點頭知曉。桓瑤是守護皇城的地仙,這些事好像都是理所應當的,之前她們相遇時也是因為這個法印。「法印不是在……」她像是想起了誰。
正說著,蕭府的管家急匆匆的就跑過來了,打斷道。「少爺,給。」他把用一塊黑布包好的面具遞到了蘇木的的面前。
蘇木接了過去,面容故意一絲不苟的帶上了面具。「那你就先去忙吧。」他打發了管家,既然他把他當少爺,那自然也是听他話的。管家掃了一眼多出來的一人,便退了下去。
見管家走遠,小葵回道。「法印在寒山上的那個人的手中。此前的人皇昏庸,所以桓瑤姐姐一直沒去拿回來,如今換了人皇,那肯定是要重新掌權。如今到處都有妖人霍亂人間,得好好管管。」
念戈稍微顫了顫,法印是在蘇若傾的手中的。有多久她沒有想他了,那種傷痛只要一次就夠她牢記了。
「要不我們一起去拿吧。」小葵提議。「我道行淺,怕被人搶了。」
念戈又是一怔。可嘴里還是答應了她。
木屋依舊孤獨的立在那,院子像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打掃了,周圍的雜草也長了出來,念戈不敢往前一步,如今她與他還能再見嗎,見了是不是也是各立一邊。蘇木站在她的身後,這里是她曾走過的路,他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卻也找不到任何話語來說些什麼。
小葵從里面走了出來。「里面沒有人。但我撿到了這個。」她說道,將手中的雕花的發簪遞了過去。
念戈看罷,思緒瞬間涌了出來。這是他曾為她綰頭發的簪子,那些溫柔是她無法抹去的記憶,只是在這美好的記憶中,她的眼前卻出現了他與莎娘擁吻的畫面,瞬間將一切拉回現實。「沒用的東西,扔了吧。」她說得冰冷。
小葵一愣︰「這麼漂亮的簪子……」
「給我吧。」蘇木伸手接了過來,自顧的放入了衣兜。他看的出來,她是不舍的。
小葵聳了聳肩,也不好說些什麼。「那我們現在要去哪兒找啊?」她繼續問道。
「法印本是佛家之物,說不定在空桑寺。」蘇木提醒道。這里被閑置了這麼久,那二弟定是去了空桑寺。只是轉念一想,他也許是被禁足在了空桑寺。因為整整一年也沒有听到過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