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戈嘗試著閉上眼,而然耳邊的梵唱卻聲愈發的明顯,她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噪雜,眉頭因此而緊皺。
「這麼平和的聲音,你為什麼會覺得煩躁。」妄言的聲音響起,念戈陡然睜開眼。周圍的牛頭馬面像是突然的動了一下,改變了原來的方位之後,又靜止下來。她側頭看向妄言,他卻依舊坐如鐘資。
「你怎知我在煩躁?」念戈故意不承認。
「你的呼吸聲出賣了你。」妄言說的直接。
她不反駁,紊亂不安的氣息確實連自己都難調理,越是平靜,反而越是心慌。
「你又在慌亂什麼?」妄言像是直接了解到她的內心。
念戈不覺得有些反感。「我沒有慌亂。」
「可我听見了你慌亂的心跳聲。」妄言又是直言將她拆穿。
念戈不語。即便他沒睜眼,就憑那只耳朵就能將一個不安的情緒全都听了出來,她沒有理由繼續編織下去。
解法台里突然有吱裂的聲音,蘇若傾的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一聲嘶啞的叫吼,表達著他被雷電刺激的痛苦,念戈慌忙的站起了身。
「若傾。」她擔心的跑了過去。隔著法台上的光圈,她想要靠近,卻被阻絕在外,她知道他很痛。「你把他放出來。」念戈對著妄言幾乎也是吼道。
「那是他該受的。」妄言平淡的回道,他都不願起身睜眼。
「憑什麼這就是他該受的。什麼是該?什麼又是不該?」她質問著。「為什麼總是從你們這些人的口中說出來?」
妄言念叨一聲。「若原本一個人,本該是心地善良的,可一朝變壞,那便會招人指責與唾棄。再若一個人,他十惡不赦,可有一天他突然行善了,然而,這卻改變了所有人的看法。一個好人變壞,受的是世人的唾罵。而一個壞人變好,受的卻是世人褒獎。很多時候,人們在乎的不是變化的過程,而是最終的結果。他要承受他自己給自己帶來的結果。」他說得明白。
蘇若傾的眼楮猛然盯向念戈,這突來的直視讓念戈不覺得閃過一陣驚嚇。她從沒見過他這麼發狠的眸子,此前的溫柔與淡然消失的全然無蹤。
「你怎麼了,若傾?」她有些害怕,害怕他的瘋狂,害怕他的陰暗。
蘇若傾不語,他獨自對抗著解法台的雷電,將束縛著他身體的法咒沖了開,解法台絲毫沒有減弱他的功力,他毫不費力的逃月兌這充斥雷電的地方,繼而落在外面。念戈看著他的落地,不自覺的往後退去。
妄言是無論如何也不再插手了,只不過他手里轉動的念珠卻已停不下來。
蘇若傾的目的很明確,他直接逼向念戈。而她在他面前似乎永遠不懂得去反擊。
「該消失的是你。」蘇若傾說道,冰冷的話語帶著利刃。
念戈一步沒一步的後退著,直到身體貼向牆壁讓她無路可退。「你怎麼樣才能清醒明白過來。」念戈乞求著,眼淚含著淚水。
蘇若傾完全不理會她的話,他散發的邪焰,直接將念戈定在了那里。
「既然你認定是我殺了念戈,那你殺了我……我心甘情願。」她繼續說著,听得出她話語里的絕望。他不願清醒,能有什麼辦法。
念戈閉上了眼,她已經決定放棄心中的這些念頭了。然而妄言終究是忍不住的插了嘴。「你殺了她,你會後悔的。」他提醒著蘇若傾。
念戈也驚訝,一向將她排斥在外的妄言,竟然在關鍵時候也會出手相助。
蘇若傾回身,向妄言走了幾步。「你三番五次的插手我的事,還想做些什麼?」
妄言這才緩緩的起身迎向他,沒等他開口,蘇若傾便給出一掌,將他推到石壁上。手中的禪杖因這一震也掉落在地,九龍之首猛然碎裂。蘇若傾撇過他一眼,回身繼續針對念戈。
除掉了穆殷禾,卻來了個蘇若傾。到底都是因對方而起。前一世,他讓她成魔,這一世,她又讓他成魔。是輪回的牽引,還是六道使者刻意的安排。為什麼會是這樣的變故,念戈有些疲憊自己的這些經歷,可這些偏偏都與她牽扯在一起。
虞子歸紫色的身影閃現在這里,她沒有藏匿在哪個角落,而是正面與蘇若傾對峙著。蘇若傾收回控制念戈的手,轉身抵擋著虞子歸的攻擊。而虞子歸並不是他的對手,她的幻術在他防備的眼中不起任何作用。
「他身上有法印。」虞子歸見蘇衍才跟過來,于是急忙說道。「法印才是將他邪焰吸出來的關鍵。」
「那要怎麼做?」蘇衍有點插不上手的感覺。
妄言听罷,拾起殘裂的法杖立在面前,他雙手合十將念珠放于掌心之中,試著用六道使者給他的咒語來減弱他的動作。似乎有了一些明顯的反應,蘇若傾的動作果真慢了下來。「趁現在搜尋他身上的法印。」他也著急的開口。
咒語讓蘇若傾如同醉酒一樣,他擺了擺頭,像是努力的自己清醒,然後穩住腳步。
虞子歸躍起身,手中的光焰罩在他的身上,趁機在他身上搜尋著法印,不料被法印之光反噬過去,灼傷的疼痛讓她迅速的收回手。
「我動不了法印。」她說道,隨即落下地看向妄言。法印畢竟還是佛門物品,她一只妖,怎麼可能踫得了。
妄言因受了蘇若傾一掌元氣損傷了不少,念動這樣的咒語也消耗了他不少法力,明顯有些支撐不住了。蘇若傾只要稍微使一點力,就可以讓他停止了下來。
蘇衍見妄言支撐不下去了,連忙上去將自己的法力傳給了他。蘇若傾再一次被加強的咒語弄得昏昏沉沉。
「讓蘇木過來。」妄言面色又變得嚴肅起來。
「他被使者帶回了忘情崖。」蘇衍在他身後回道。
一絲絕望閃過妄言的心口,這樣的定數著實讓他承受不起。
「我來取法印。」念戈突然開口。「你去幫助他們。」她對虞子歸說道。
虞子歸看向她。「妖動不了任何佛家法器。」
「動了會怎樣?」她反問。曾記得河神有對她說過,佛法僧的一句咒語,一顆念珠都有可能讓他們這些妖灰飛煙滅。
虞子歸搖頭,她不忍說出這樣的結果。
「只要他不再誤會我。我做什麼都願意。」念戈的聲音有些顫抖,從一開始的誤會到現在,就是一場刻意的安排。他誤會她,她又誤會他,換來換去有什麼意義嗎?穆殷禾她都已經不再了,可偏偏又把這樣的誤會留了下來。
虞子歸也不再好多說什麼,就如她會為了青狐做任何事一樣,這不就是每個人心中的執著嗎?
見念戈慢慢地向蘇若傾靠近,虞子歸退開一步加入到妄言那邊。此刻的念戈也不懼怕他的瘋狂和他冷漠的眼光,她過去伸手將他扶穩。然而他卻一掌狠狠將她推開。念戈起身擦了擦嘴邊的血跡,再一次的向他靠近。當蘇若傾又一次的出掌時,念戈撐起了屏障抵擋了過去。好在蘇若傾被咒法減緩了他的所有,力道不算大,她才勉強抵擋下來。
經文的梵唱聲音越來越大,大的似乎連念戈都听到了。而在蘇若傾的耳中,這些聲音卻牽扯著他所有的思緒。念戈不再理會他的難受與痛苦,在他體力最弱的時候吸出了他身上的法印。
法印金色的光芒如同烈火一樣燃燒著,炙熱的感覺確實讓人受不了。念戈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像是要被融化一樣,有一瞬間她也想就這樣扔了下去。只是扔下去以後,不就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了嗎。
蘇衍有些著急,他們現在無法抽身幫她接過法印。正當念戈準備將法印完全握于手中時,法印卻突然騰空,有一股突來的力量直接將它吸了過去。蘇木不知何時從解法台頂上的蒼穹落下,他將法印置與蘇若傾的上空,又是一股強大的吸力籠罩了下來。妄言趁機收回手,只見蘇若傾被埋沒在這股吸力里面,黑焰之氣一層一層的涌入蘇木手中的法印。
佛陀轉世另有其人,這是六道使者告知妄言的話。妄言看著所發生的事,法印本就開啟了眾神之力,可以說是凶多極少,然而他卻能運轉自如,將法印中心的黑霧洗淨,他到底是不一般,讓人不猜疑也難。
念戈的目光集中在蘇若傾的身上,當法印之光暗淡下來以後,她過去扶住虛軟的他。虞子歸在一旁解開他身上的幻術以後,他便昏死了過去。
「穆殷禾在毀他佛身之時,拿走了他以前的記憶。他只記得念戈這個名字,可能念戈是什麼樣子,是誰恐怕都不知道吧。」虞子歸說道。她的幻術總能透析人內心深處,潛意識里,他是真的愛上了念戈。
念戈手捧著他的臉頰,他還是那樣的好看。「不記得了,那我們就重新認識。」她說著,將他緊緊地摟在懷里,只要誰都沒有誤會。
一切像是歸于了平靜,誰也沒有再說一句。妄言又是一句「阿彌陀佛」將他們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看著蘇木,六道使者沒明確的告知誰是佛陀,然而他這只鬼妖在陽光底下行走的過于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