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戈一步一步往回走去。
驟雨過後,是一場艷陽高照,好似萬物隨著這強勁的陽光慢慢地舒展了開來。念戈濕透的衣衫也隨著陽光給的溫度,早已經揮發了它的水分,卻又讓她留下了汗液。如今她整個身體的支撐是來自蘇木留下的元靈,像是無法再分離了一般。然而她卻每一步都走得踉蹌。
闕樓在來時的路上等著她回來,見到她以後,興奮的跑上前,繼而再見到念戈的容貌恢復了過來,眼中更是有掩飾不住的欣喜。「你回來了。」他自然的說道。
念戈「嗯」了一聲,算是做了回答。闕樓疑問的看著她的神情,她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
「你,怎麼了?」他問著她。
「你是不是會說話了,所以話也開始多了起來。」念戈冷聲回了過去,她沒有心情回答這些問題,也不想開口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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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樓被她的話定在了原地,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讓他心口不覺得一涼,于是便只有沉默了下來。
陽光從前方照射過來,將陰暗留在背後,背影里的神傷永遠是自己看不到的。念戈徒步繼續前行著,腦中浮現的是蘇木最後的笑容,他說他在意她,可又是什麼讓他舍棄了他的在意,舍棄了這一切……
「闕樓。」她叫了一聲。
闕樓听到自己的名字,仍舊是欣喜的跟上了前。
「你會因為什麼而放棄自己的一切?」她問道。
「除非念戈你放棄一切,那我也就放棄了一切。」闕樓幾乎想也沒想就回答了。
念戈被她的反應弄得停頓了一會兒,也對,他是她的寵物,所有的心情都隨著她。就如此前跟著若傾的那只蒼鷹,在他劫變以後,也是毅然的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沒有我呢?」念戈繼續問著他。
「可你不是還在嗎?不可能沒有你。」闕樓回道,他不作任何假設,他只看眼前所存在的事物,在就在,不在就不在。
「我是說,有一天,我不在了。」
「你不在了,那我也就不存在了。」寵物一旦被主人選中,那便沒有了自主存活的權利了。念戈不懂這個,可她也明白了,也許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蘇木。
叢林里閃過紫色的身影,念戈聞到了虞子歸熟悉的味道。她追趕著某一團光影,然後將那團光影放入了透明的瓶子里。虞子歸也注意到了念戈,她向他們走了過來。當她所做的一些事被揭穿以後,那她也沒必要假面示人了。
「你的樣子恢復了。」她對著念戈說道,冰冷的表情瞬間將所有距離拉開。
念戈沒有回答,她看了看她手中的瓶子。「你抓的是什麼?」
虞子歸原以為她會因為之前的一些事,與她來個正面相對,可她平靜的話卻讓她驚訝。
「我要找回的東西。」她回了過去。
「你要找魂?」那個瓶子里漂浮的分明就是游散的離魂。
「是青狐的魂。」虞子歸不掩飾。她需要有人幫忙幫她找回青狐被穆殷禾奪走的幾只散魂。「穆殷禾被你殺了以後,那些被她奪走的魂,都四散分離了,包括青狐的魂。」她說著,環看了四周。太陽光越來越大了,已經成為鬼妖的魂都怕是接受不了這搶眼的光芒,何況是一個沒成形的散魂。
「你找它做什麼?」
「青狐是我心里的人,就像是你為了蘇若傾,什麼都願意去做一樣。所以我也要找到他。」虞子歸回道。她自認為,她對青狐的愛超過了世間的所有。
念戈有些驚訝她的回答,甚至有些驚慌。旁觀者總能將一切看清,她看明白了她對蘇若傾的心,而她自己似乎也堅守著她所在乎的東西。
「這世上很多人更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虞子歸繼續說道。也許是在有意的告訴念戈,她此前所做的事並不是她心甘情願的。「例如青狐的身不由己,例如我的身不由己。當你身不由己的時候,也會做出各種各樣的傻事來。」這像是來自一個過來者的勸告。
念戈微微皺了眉,又抬眼看著她的眸子,妖媚的她已經開始顯得憔悴,長長的發絲里面隱藏著些許銀絲。
「你……」念戈指著那些世人都恐懼的蒼老的標記。
虞子歸笑了笑。「這是在告訴我,我要回青丘國。」她的話語里,念戈听出了無奈。
「你不願回去。」
「沒有,我只是想要帶著青狐一起回去。如果你見到他的魂,還請……告訴我。」她想說,幫她找回來,可她有什麼理由要求,于是只能是什麼也不求,只是讓他們見到以後,不要誤殺了他就好。她說完,轉身離去,陽光蓋住了她最後一絲光芒。
水沫汐在一旁觀看了許久,她如同那些魂魄一樣,躲著這炙熱的陽光。本該在水里的人,月兌離了水總是有些不適應。她看了看隨手抓來準備滋補的散魂,不就是虞子歸要找的散魂嗎。一只狐狸的心魄。
「誰在里面?」闕樓敏銳的目光直直看向水沫汐所在的方向。
水沫汐一個驚嚇,連忙躲身到一顆樹後。念戈迅速追了過去。「是你。」
既然被發現了,水沫汐也沒必要再躲藏了,她避開陽站在樹蔭底下,手里的魂魄被她自然的藏進了袖中。
「喲,樣子換的倒是挺快的嘛,要不是你旁邊的這頭狼,我還以為是穆殷禾又活過來了呢。」她如水的眼楮自信的掃過了闕樓,內心卻是在緊張他們接下來的動作。陽光將她的水分稀釋,減少了她不少的道法,此刻就如常人的患了病一般。
然而在念戈看來,她卻如穆殷禾一樣,總是這麼的自信,自大妄為。
魂魄在她袖中動了動,像是受到外力的吸引,急于的想要逃離出去。薄義突然從上空落下,一掌打向水沫汐,水沫汐又是一陣驚慌的躲向一旁。袖中藏匿的魂魄瞬間逃離飛了出來。念戈一把將那只魂魄攔了過來,然後轉手交給了闕樓。
水沫汐為躲薄義的攻擊,也沒空去理會那只魂魄,逃了就逃了,她的命要緊。
「水沫汐,你到處禍害他人,我今天一定也要讓你嘗嘗被毀容的滋味。」念戈第一次見薄義發這麼大的火,那是觸踫到了她的底線嗎?可她並沒有被毀容。
「水火兩不立,這可是他自己找上門的。」水沫汐自有理的回道。她喜歡焱軻,本想不與他針鋒相對,可他偏偏卻把她往死路逼,那也就不怪她了。
听到這,念戈似乎也明白了薄義找來的原因,那一定是焱軻出事了。她突然想到她被毀容的時候,他說他不會放過水沫汐的。他是去找她了嗎?想到這,念戈看著水沫汐的眼神一緊,除了這種可能沒有其他了。她一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到底藏著怎樣陰毒的心。念戈不禁有些厭惡,二話不說,前去幫助薄義。
水沫汐顯的力不從心,她急需找到水源,不然就算他們不殺她,她也會因缺水干涸而死。正準備逃離之時,身後卻又多出了一個人。虞子歸面無表情的站在她的身後,她沒有準備動手,也沒有準備讓她離開,她只是追著青狐的魂魄而反了回來。
水沫汐不禁冷笑,「看樣子,我是走不了了。你又是誰?」她問著虞子歸。
薄義也是第一次見虞子歸,傳說青丘國唯一的紫瞳幻狐,她不知道她的目的,也只能是收手,靜待變化。
「把青狐的魂,給我。」她說道。紫色瞳孔突然縮緊。
「我沒有。」水沫汐慌忙回道。「它自已經逃了。」現在的情況,能不動手,她盡量的不引他們動手。
闕樓歪了歪頭,有些疑問的向她們靠近了幾步。「是這個嗎?」。他伸手,一團青焰懸浮在上空。
虞子歸見後,瞳孔瞬間恢復過來將魂魄吸入了透明的瓶中。
水沫汐趁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這個狐妖的身上時,自己偷偷的向後退了幾步,在合適的地點找到機會,便向上一躍繼續逃離。眼尖的薄義一把將她追了回來,兩人在上空斗了個來回。水沫汐也沒想到自己最後的一口氣竟然會堅持那麼長時間,可終究還是落了下來。她沒有敗給她,只是她離開了自己擅長的領域,那就只能是一無所有了。
念戈斜看了水沫汐一眼,沒有一絲可惜。
虞子歸以同樣的目光看著她,「一個人作惡多端終究會有報應。」她說道,卻更像是在勸告自己。
念戈見她又要離開,于是說道。「六道使者可以幫你找回那些散魂。」她好心的提醒著。
「他不肯幫忙。」虞子歸直接回了過去,她不是沒去找過六道使者,她答應讓蘇若傾清醒過來,可他還是不願意,他說那是命,而她又怎能相信這樣的命呢。
念戈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若使者不肯幫忙,這大千世界要如何去找那散落的魂,再若遇上那些靈力受損的人或者妖,豈不是又得拿它當食物。
虞子歸也不好繼續停留,又是獨自的轉身離開,可她卻突然的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念戈,終究忍不住的說道。「念戈你太好了,好的連一點恨人之心都沒有了。」
她是怎麼做到內心如此平和的?虞子歸想不明白,她嘗試著搜尋她內心對她累積的怨氣,即便是有一絲恨意也好,然而什麼都沒有。就連那個水人給她的傷害,她也都沒有記在心上。
「我不是穆殷禾,不想讓仇恨支撐我,心不同,一切都不同。」念戈一句話,將所有的區別區分于此。她最終的消失或者存在,只待她對他的依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