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戈刻意換上了蘇若傾的衣裳,松散的衣服稍不留神就從她那美人肩上滑落,不是偏左就是往右。雖說樣子不刻意,卻是極具誘惑。
蘇若傾輕微的咳嗽了一聲,走向了她。他宛若玉石般雕刻的手伸向了念戈的肩旁,然後輕輕帶了一點力將她的衣服拉正。
「把胳膊抬起來。」
念戈听話的做著他吩咐的動作。蘇若傾向前微微一傾,雙手繞到她的腰後重新替她束好腰帶。念戈又是順勢搭上了他的脖子。
「我們會一直這樣麼?」她有些奢望的問著,打破了原有的和諧。
蘇若傾放慢了動作,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可他不忍把話說決,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如果我成了……」念戈剛想要開口問些什麼,只是蘇若傾的唇又向她覆蓋了過去。纏綿在他們的唇舌之間,念戈如同被拉入了某個夢中,然後一步一步讓她淪陷……
蘇若傾抱起沉睡的念戈,將她放在床榻上。第一次,他是如此認真的去瞧著她的樣子,他怕在世間又一次變遷以後,她又不是她了。
「你不怕她是下一個穆殷禾?」六道使者站在屋外。
蘇若傾沒有理會,念戈眼角的淚滑落在他手上,炙熱以後便是一陣寒涼,她仿佛在睡夢中見到了他們的別離。他抹干她的淚痕,他知道她要問的如果是什麼……
「她不是穆殷禾。」蘇若傾回道,似乎也在承諾,他也不會將她推入崖底。
「那,你放下了嗎?」。六道使者繼續問著他。
「放下,放不下,還有其他的選擇嗎?」。蘇若傾不舍的從屋內走了出來,唯有忍痛,割斷所有的情絲。不自覺的,眼角也滑落了那晶瑩透亮讓人疼痛的淚珠。他從沒有對她說過,他愛她,然而從此以後也再也沒有機會了。
銅僧早已守在了這里,六道使者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他引入銅僧中間,「是時候歸位了。」他的話語永遠是那麼的淡然。即便是刻骨銘心驚濤駭浪,可最終還是會淪為一灘止水,一切還是還原最初的好。
念戈一陣驚嚇而醒,她夢到夢魘來帶走她,可最後卻不聲不響的帶走了蘇若傾。她慌的跑了出去,里里外外尋找著蘇若傾的身影,找遍了所有的角落,終是只剩她獨自一人和陽光下她的孤影。她知道,他已經走了。
屋內的陳設沒有改變,磨藥的台子,裝著千百種藥的櫃子,還有牆上的簑衣,那四方桌台上的暖茶還冒著熱氣,然而人已不在。她倚靠著牆壁,癱軟的蹲了下來,渙散了神情看著遠方,心每每跳一次,就會讓她煎熬萬分。她早知道他會離開,可他們都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的說過話。
他是怕他們在好好的說完話以後,就再也不願分開了嗎……
念戈看了看自己,她身上還穿著他的衣服,留著他的氣息,只是當她回想起那最後的一吻時,才發現那竟是他的告別。她把頭埋在臂彎里,所有的淚水止不住的溢了出來。她付出了多少代價想要留在他身邊,然而也就像她說的那樣,他一個入佛之人,怎可能會將這些牽絆留在身邊。她明明都知道,可為什麼還是看不開。
一個陰影遮突然住了她的光芒,她從臂彎里露出哭紅的雙眼。蘇衍站在她的面前,如同看著受傷的小孩。他不懂安慰,唯有將一串鈴鐺遞給了她的面前。
「他……已經歸位了。」他將消息告訴她。
「帶我去見他。」念戈懇求道。她也像個小孩一樣拉住了他的衣角。
蘇衍點著頭,她要見他那就去見他吧。
空桑寺傳來的誦經聲越來越明顯,那些蓮花座上的僧人統一了一個朝向,他們朝著須彌山巔大佛的方向,一聲聲的頌揚著。
六道使者坐守在空桑寺的山門前,他又算好了她會來此。
「你來了。」他說的自然。
「我想見他,只一眼就好。」念戈說道,她不會像素蘿,穆殷禾那樣糾纏,就像再見見他。
「一眼便是萬年,執愛情深,不見各自都好。」六道使者回絕。每一世的緣劫都是他守在這里,他等待著最後的那一刻,到底是歸位還是重新輪回。他不確定,他也害怕這反反復復不見頭的輪回。
念戈擺頭,她不同意他的話,直接走向山門。沒等靠近,她就被突然飛出來的佛珠拉了回來。
「你始終是只妖,人道之途也該盡于此了。」六道使者起身變回身形,念戈只看到的是蘇木變得嚴肅,且讓她陌生的臉。
一旁的蘇衍在見到他的樣子以後也是一陣驚呀,他到底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人,到底也是什麼都不該參與。他可笑自己還總是在擔心他們,然而這一切在現在的他看來,全都是多余的。
「人道之途。」念戈重復這句話,她突然笑了,笑聲有些淒涼。她來人世間是來做什麼的?曾經有人告訴她去經歷,可她怎麼也不會相信前世的自己同樣經歷了這些?她不相信自己經歷的這一切就是所謂的人道之途。
「蘇木,六道使者……」她早該想到他們應該是同一人。念戈向他靠近幾步,「你也動過心,不是嗎?」。她盯緊他的眸子,反問道。
六道使者不語,他曾問蘇木心痛不痛,他到底是騙了他,他果真是動過心。念戈一步一步的向他靠近,他閉上了眼,不去看她勾人的目光,嘴里開始念著那清心的經文。
淡香滑過他的鼻尖,好比誘人的**。他猛地睜開眼,念戈毫無顧忌的吻了上去,堵上了他的嘴。
六道使者心口一怔,如同一把匕首插入了他的胸口,他瞪大的雙眼滿是不可思議。他的心居然也動了,然而卻破了他終身的戒。鮮血從他嘴邊滑落,念戈的手游向他的心口,慌亂不安的心跳竟然是他致命的毒藥。
他一把推開了念戈,殊不知身後是萬丈深淵。突然的墜落帶來真實的感覺,原來夢中的墜落一直都是她的預言。
蘇衍一陣驚慌,一股腦的跟了上去。
念戈看著跟過來的人,她似乎覺得他太傻了,他總是在默默的做一些讓人不忍拒絕的事。
黑暗里像是有人叫了一聲念戈,緊接著耳邊是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念戈睜開的第一眼,便看見蘇衍從頭到腳纏滿了繃帶,然後拿著鈴鐺在她面前晃蕩。
「終于醒了,快把藥拿來。」蘇衍看著她動了動眼皮,于是收回鈴鐺,伸出纏著繃帶的手僵硬的揮了揮。「你都躺了半月了。」
小蜘蛛小心翼翼的端著一碗湯藥,放在了面前,蘇衍本想自己動手喂她,見自己也是個手腳不方便的人,于是示意了蜘蛛,「把她扶起來,然後喂給她。」
小蜘蛛嫌棄的看了他一眼以後,還是听話的按照他說的,把念戈扶起來,然後乖乖的喂她吃藥。
「我師父說,你那里有孩子了。」蘇衍尷尬的指了指她的肚子。「所以要吃點藥補一補。」
「孩子……」念戈一口湯藥剛剛咽下去,她有些遲疑,可瞬間卻是無奈的閉上了眼。人與妖不能有孩子,何況他還是佛。她想留下又怎樣,沒有人會同意,因為天道不同意。小月復一陣絞痛,大滴的汗液開始從她額頭滴落。
「你怎麼了。」蘇衍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直到鮮血浸透這錦緞被褥。「對不起念戈,不是我」他慌忙的解釋,狠狠的打落了蜘蛛手上的藥碗,起身間,便見曲崖站在門外。
「師父,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蘇衍不理解,甚至有些厭惡他的做法。
「此物不該留。」曲崖說道。
「為什麼?」
「她不是人類。」
她不是人類……一句話仿佛就讓這里面的人醒悟。人與妖終究是有差別的,她的人道之途也該盡了。可是她又該去了?蘇衍不惜將她救回來,可她終究還是得離開。
「蘇衍。」念戈叫回他。「我,願意接受。」
黑夜里,皓月從雲層里爬出來,印著白於山的景色。念戈從窗前望向空桑寺的方向,她與穆殷禾一樣卻也不一樣。
萬坎階梯她走的難受,沒有誰來牽引她,她只有獨自承受。守寺的老者僧人依舊均勻的揮掃著他的掃走。
「這麼晚了,也沒有樹葉,您在掃什麼?」念戈問著他。
「有些煩惱,所以過來掃掃。」
念戈听罷,也不再接他的話。「可以讓我進去嗎?」。她問,空桑寺門被緊閉的嚴實,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再進入。
「可以啊。」老者僧人停下了活,替她推開了門。
里面所有的格局,轉變了樣子,不再有白雪空地,也不再有漂浮在空中的大殿,唯有的就是一個佛堂,里面坐著一個微眯笑眼的金身佛像。
「師傅。」念戈回頭看著老者僧人。「你說妖可以入佛出家嗎?」。
「妖?」老者僧人仰頭想了一會兒。「應該可以。」
「那我想出家。」念戈說道。她沒有地方去了,既然他是這世間的佛,那她就在這佛前生生世世的守著他。
當青燈燃起之時,念戈如同第一世那樣,長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