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工作制服的人走了過來,吆喝著說︰「這里不能停車!」
程致遠好似終于回過神來,面上帶著慣常的笑意,抱歉地說︰「不好意思,馬上就走。」他提著原封未動的兩杯熱飲,轉身上了車,對李司機說︰「回家吧!」
春節前三天,酒吧老板來發了紅包,藍月酒吧歇業放假。發廣告的工作也停了,顏曉晨算是徹底閑了下來。
給媽媽轉了一千塊後,賬戶里還剩兩千多塊錢,她覺得這段時間沒有白干。
整棟宿舍樓的人幾乎都走了,顏曉晨卻還是沒有去買車票。春節期間,學校的所有教職工都放假,宿舍封樓,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離開,可是總忍不住一拖再拖。
大年二十九那天,一周沒有聯系的沈侯突然發來了短信︰「這段時間太忙,把你給完全忘記了,突然想起應該問候一下你,應該已經到家了吧?忙著逍遙什麼?」
字里行間流露著沈侯一貫的漫不經心,顏曉晨不知道該如何回復這條短信。她拿著手機,縮坐在冰冷的宿舍里,呆呆地看著窗外。不知道是因為空氣污染,還是真的雲層太厚,看不到太陽,天空陰沉沉的,大白天卻有一種薄暮昏暝時分的灰暗,讓人如同置身于絕望的世界末日片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顏曉晨看到來電顯示上的「沈侯」,忽然就覺得一切都變得有了色彩。
她剛接通電話,沈侯的聲音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壓根兒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顏曉晨,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嗎?」。
沈侯的聲音很是火暴,顏曉晨以為是因為她回復短信不及時,小心翼翼地說︰「看到了!」
「為什麼不回復我?」
「我……我正好在忙別的事,就沒來得及回復。」
「你在忙什麼?」
「也沒忙什麼,就是……一些雜事了。」
沈侯呵呵笑著問︰「什麼雜事讓你連回復短信的時間都沒有?」
顏曉晨覺得他的笑聲有點陰森森的,「沈侯,你生氣了嗎?」。
「怎麼可能?我給你發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幾圈牌才發現你沒回復我,隨便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顏曉晨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為一個人高興還是生氣,都是因為很關心。她怕沈侯問她在家里干什麼,急匆匆地說︰「謝謝問候,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沒等她說再見,沈侯就笑著說︰「我當然會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見字的音還沒落,他就掛了電話。
「再見……」顏曉晨對著手機里的嗚嗚音,輕輕說。
聲稱正忙著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氣得一下子把手機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臥室里靜悄悄,只有他一人,氣惱地盯著天花板。
顏曉晨發了會兒呆,想不出該干什麼,從倩倩的書架上找了本財經雜志看起來。很是枯燥的東西,她也沒有真正看進去,不過總算有件事做。
直到天色黑透,顏曉晨才驚覺她竟然在宿舍里待了一天,忘記吃飯了。並不覺得餓,可她一直覺得吃飯是一種儀式,通過一日三餐規範著作息,延續著生命。她拿上飯卡,決定去食堂隨便吃點,可走到食堂,發現門竟然關著。明天就除夕了,學校的食堂已經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買點方便面、餅干,發現連商店也全都關門了。
顏曉晨回到宿舍,看門的阿姨正在做最後的檢查,看門窗是不是都鎖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嚇了一跳,驚詫地問︰「你怎麼還沒走?」語氣很是不悅,顯然顏曉晨的滯留給她添了麻煩,否則她就可以直接鎖樓門回家,安心過節了。
顏曉晨賠著笑說︰「明天就走。」
阿姨帶著警告問︰「明天早上走?」
「對,明天早上!」
「走之前,檢查門窗,都關好。」阿姨很不高興地走了。
顏曉晨開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東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疊成平整的豆腐塊放進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準備睡覺,從衛生間出來時,突然覺得有點餓。
顏曉晨想找點吃的,卻什麼都沒找到,魏彤她們在時,宿舍里總會有餅干、話梅、牛肉干一類的存貨,可她們走後,宿舍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顏曉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買票,索性現在就睡覺,一覺起來,就該吃早飯了。
她爬上床,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不知道看門的阿姨是回去了,還是在下面的傳達室,想著整棟宿舍樓里也許只有她一個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畫面浮上心頭,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覺得害怕,只覺得難過。
清晨,顏曉晨在饑餓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帶著行李,離開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邊小攤買點豆漿包子做早飯,可平時到處都能看到的早點攤全沒了,路邊的小商鋪也全關門了。顏曉晨苦笑,真是失算,做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鄉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為了這幾天能回家團聚嗎?
買不到早點,顏曉晨只能忍著饑餓出發了。
她先去學校附近的一個售票點買火車票。不管顏曉晨問哪個班次的車,胖胖的售票大嬸都面無表情,冷冰冰扔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嘀咕,「有不少車啊,怎麼一張票都沒有了?」
大嬸斜眼看她,不客氣地說︰「你不看新聞的嗎?現在什麼時候?一票難求的春運!你早點干嗎去了?居然年三十跑來買票!」
顏曉晨乖乖听完訓,笑著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拖著行李要走。
胖大嬸看小姑娘的態度挺好,心又軟了,「趕快去長途汽車站,也許還能買到大巴的票!」
「謝謝!」顏曉晨回頭笑笑,去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等公車。
到了鬧哄哄的汽車站,倒是有賣早點的攤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隊的隊伍,顧不上祭自己的五髒廟了,先趕緊去排隊買票。
汽車站里熙來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著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憊、蹲在地上吃方便面;還有人蓬頭垢面、縮在地上睡覺,體臭味和方便面味混在一起,還有一股隱隱的尿臊味。
顏曉晨知道這些地方最亂,她想著拉桿箱里沒什麼值錢東西,就是書和衣服,但背上的雙肩包里可是有現金、有卡,她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護在包上。
排了一個小時隊,終于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員依舊是面無表情,給了她冰冷的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已經考慮到有這個可能,也想好了對策,沒有直達的巴士,那就先買一張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邊後,再轉一次車。她正要開口詢問,隊伍後面恰好有一對夫妻和她去一樣的地方,排隊排得肝火上升,听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著質問售票員︰「沒有票你們不能早點通知嗎?排了一個多小時隊,你說沒有?」
對這種情況,售票員司空見慣,權當沒听見,面無表情,直接高聲說︰「下一個!」
「你什麼態度?」那對夫妻越發生氣,不肯離開,大吵大嚷著要和售票員理論。
別的人卻沒心情關心他們的失望和憤怒,心急著買票回家,往窗口擠,隊伍一下就亂了。顏曉晨被擠得差點摔倒,她趕忙往外讓。
幸虧春運期間,汽車站應付這樣的事早有經驗。維護治安的警察立即趕了過來,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懾下,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
顏曉晨早已被擠到了隊伍外,剛才的混亂時間不長,但她已被踩了好幾腳,當時她什麼都顧不上,只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擠。
這會兒安全了,她才發現背在胸前的雙肩包的一條肩帶被割斷了,包上也被劃開了一條口子,她嚇壞了,立即拉開包,發現現金和銀行卡都沒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東西拉出來翻了一遍,真的沒了!幸好她一直沒舍得買錢包,東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裝在包里或者兜里,身份證沒有丟。
顏曉晨知道肯定是剛才人擠人時,有人趁亂下手,可排在她後面買票的人,已經都不見了。
顏曉晨跑過去找警察,「我被偷了!」
因為長時間值勤而面色疲憊的警察立即打起精神,關切地問︰「丟了多少錢?」
「四百多塊。」一百多塊是用來買車票,剩下的是零花錢。
警察一听金額,神情松弛了,「還丟了什麼?」
「一張銀行卡,還有學生證。」
警察听見她是學生,知道四百多塊就是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同情卻無奈地說︰「汽車站人流量很大,除非當場抓住,錢找回來的可能很小,人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把重要的卡掛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