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力量是平和的。它從不顧理性、成規和榮辱,卻能使遭受到的恐懼、震驚和痛苦都化成甜蜜。
——威廉•莎士比亞
臨近春節,公司要做年終總結,要準備新年抽獎晚會,很是忙忙碌碌、熱熱鬧鬧。
下午,顏曉晨正在工作,前台打電話給她,「顏曉晨,有一位姓侯的女士找你,能讓她上去嗎?」。
顏曉晨無聲地嘆了口氣,「不用,我立即下去。」
她匆匆趕下樓,看到沈侯的媽媽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正在翻看公司的簡介資料。
顏曉晨禮貌地說︰「阿姨,我們出去說吧!」
沈媽媽放下資料,和顏曉晨走出了公司,她微笑著說︰「我倒是小瞧了你,沒想到你竟然進了這麼好的一家公司。」
因為她是沈侯的媽媽,顏曉晨不得不愛屋及烏,把姿()態放得很低,「阿姨,我知道我家和你家的差距很大,在你眼里,我完全配不上沈侯,我不奢望你現在同意我和沈侯在一起,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還是有一點可取之處。」
「絕不可能!我說了,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們必須分手!」
罵不得、打不得、求沒用,顏曉晨對固執的沈媽媽是一點辦法沒有了,她無奈地把皮球踢給了沈侯,「如果你能說服沈侯和我分手,我就分手。」
沈媽媽冷笑,「你還沒過試用期吧?你應該知道,我要是想讓你失去這份工作,很容易!如果你不和沈侯分手,我就把沈侯也趕出公司,兩個品行不端,被大學開除,又被公司開除的人,你覺得哪個公司還敢要?兩個沒有正式工作的人在上海能過什麼樣的生活?你可以仔細想想!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多深的感情,都經不起殘酷現實的折磨,我賭你們遲早會分手!你認為你們感情很深,三年分不了,那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
顏曉晨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媽媽,她瘋了嗎?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
沈媽媽說︰「你覺得我不可能這麼對沈侯?那你可錯了!沈侯潦倒十年,浪子回頭,依舊是我的兒子,數十億身家等著他繼承。男人浪費十年,依舊風華正茂,你呢?你潦倒十年,還能有什麼?凡事不過都是利和弊的抉擇,我是舍不得那麼對兒子,但我寧願浪費他十年光陰,也不願他因為你浪費了一生光陰!」
顏曉晨突然意識到,她告訴沈侯,避免二選一的痛苦的最好辦法是避免必須選擇的境況發生,但看沈媽媽的態度,似乎不可能避免了。
沈媽媽說︰「我辛辛苦苦一輩子,是為了什麼?不就是希望家人能過得更好嗎?沈侯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對他寄予了太多希望,我和他爸爸奮斗了幾十年不是讓他娶一個亂七八糟的女人,毀了自己的生活。」沈媽媽放軟了聲音,「顏小姐,你好好想想,難道兩個人窮困潦倒地在一起會比各自展翅高飛更幸福嗎?如果你真愛沈侯,請選擇放手!」
顏曉晨譏嘲地說︰「原來真愛一個人就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不夠愛才會想在一起。」
沈媽媽坦率犀利地說︰「對你和沈侯的確如此,如果你愛他,就放手!」
「表情這麼嚴肅?工作壓力太大了嗎?」。程致遠的聲音突然響起,他端著杯咖啡走過來,笑看著顏曉晨。
顏曉晨忙擠出了個笑,「程總好。」
程致遠主動伸出手,對沈媽媽說︰「程致遠,曉晨的老板。你不用擔心曉晨,她在公司表現非常好,我們都很滿意。我听說了一點她之前工作上的事,你放心,我們做金融的,從來不相信各種小道大道消息,只相信真實客觀的數據。如果對方再胡來,攻擊我們公司的員工,就是詆毀我們公司,公司的律師一定巴不得有個機會去證明自己每年拿幾百萬物有所值。」
程致遠語氣熟稔,親切熱情,儼然最佳老板的形象,可惜沈媽媽並不是擔憂關心顏曉晨的長輩,沈媽媽十分尷尬,和程致遠握了下手,「不打擾你們工作了,我走了。」
程致遠啜著咖啡,目送著沈媽媽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沈侯的媽媽?」
顏曉晨驚訝地看著程致遠,「你……你知道她是誰?你剛才……」看似熱情的寬慰,原來竟然是赤luoluo的威脅。
程致遠聳了聳肩,表情很無辜,「難道她不是你的長輩嗎?」。他眨眨眼楮,「放心,我們都是有禮貌、有教養的好孩子,對長輩會很謙遜客氣。」
顏曉晨哭笑不得,但沈媽媽帶來的壓迫感消散了很多,「你、你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你的?」沈媽媽威脅逼迫她的事,應該就沈侯的爸媽、劉總和她知道。
「沒有人告訴我,但一個上市公司的大老板拋下一堆事情不做,特意找到這里來,不是極度善意,就是極度惡意,並不難猜。」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顏曉晨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好像一直在給程致遠添麻煩。
冷風吹起她的頭發,模糊了她的面容,程致遠伸出手,卻在要踫到她頭發時,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我沒什麼麻煩,倒是你,這大半年來,一直麻煩不斷,你還好嗎?」。
面對沈媽媽,她一直表現得很堅強,可面對一份關懷,她突然軟弱了,顏曉晨鼻頭發酸,想說我很好,但喉嚨就像是被什麼堵上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等一下!」程致遠突然向街道對面的商店跑去,一會兒後,他一手端著兩杯熱咖啡,一手拿著兩個甜筒冰激凌跑了回來。
兩人坐到花壇邊的長椅上,他撕開一個甜筒冰激凌,遞給顏曉晨,「試試,吹著冬天的冷風吃冰激凌,比夏天更好,再配上苦澀的黑咖啡,一冷一熱,一甜一苦,絕對特別。」
看著程致遠吃了一口冰激凌,很享受地眯著眼楮,顏曉晨禁不住有點好奇,也咬了一口,感受著冰涼的甜在口中慢慢融化。
程致遠說︰「有一年去加拿大滑雪,第一天我胳膊就受了傷,一起去的同伴都出去玩了,我一個人坐在度假屋里,無聊地看雪,突然很想吃冰激凌,踩著厚厚的積雪走了很遠的路才買到,那個冰激凌是我平生吃過的最好吃的冰激凌。雖然都是從冰櫃里拿出來的,可夏天的冰激凌很柔軟,冬天的冰激凌多了幾分堅硬,有點寂寞冷清的味道。」
他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很奇怪,人在小時候都喜歡甜、討厭苦,那是生命最初的幸福味道,但是長大後,有的人卻開始喜歡品嘗苦澀。也許因為長大後,我們的味蕾已經明白了苦澀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無法躲避,只能學會品嘗。」
顏曉晨也喝了口黑咖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吃過甜的,感覺格外苦,不禁齜牙皺眉。
程致遠大笑,「冰激凌!」
顏曉晨咬了一大口冰激凌,甜是甜了,可突然從熱到冷,牙都酸,她鼓著腮幫子、吸著冷氣,表情古怪。
程致遠哈哈大笑,顏曉晨含著冰激凌嘟噥︰「味道的確很特別!」
慢慢適應後,顏曉晨喜歡上了這種古怪的吃法。
程致遠突然問︰「你在害怕什麼?」
顏曉晨吃著冰激凌,沒有說話。
「應該不是沈侯的爸媽,你是個非常堅強的人,不管沈侯的爸媽是利誘,還是威脅,不可能讓你害怕,是沈侯嗎?」。
非常奇怪的感覺,似乎程致遠能洞悉她的一切,讓她不必糾結于解釋,只需要簡單地陳述,「沈侯的媽媽看似逼我逼得很狠,實際上說明了她拿沈侯沒有辦法,她很了解沈侯,知道沈侯絕不可能屈服,所以只能逼我。我們家……其實,只有我媽媽和我,我爸爸幾年前就因為車禍去世了,我們沒有親戚……我們家不只是比別人家更窮一點,我媽媽和我……我不知道沈侯能不能接受。」
「你一個人想,永遠不會知道答案,沈侯能不能接受,只能讓他告訴你。」
「我不是有意隱瞞沈侯,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從小到大,我都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一直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可是,上一次我的堅持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錯誤。我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上,不是得到就一定幸福,有時候適時的放手,不見得能幸福,卻至少不會是一場劫難。這一次我該如何確信自己的堅持一定正確?我害怕我真像沈侯的媽媽說的一樣,亂七八糟,混亂不堪,把陰暗冰冷帶進沈侯的生活。」
「每個人都是一個世界,兩個世界交會時,不可能不彼此影響,到底是黑暗遮住了光明,還是光明照亮了黑暗,取決于光明究竟有多強大。燭火搖曳生姿,可風一來就滅,燈光無聲無息,卻能真正照亮房間。」程致遠喝了口黑咖啡,微笑著問︰「沈侯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