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電池耗盡的玩偶,無力地伏在他肩頭,「你不明白,沒有用的!沒有用的!不管我多努力,都沒有用……」
程致遠輕撫著她的背,柔和卻堅定地說︰「我明白,我都明白!一定有辦法!我們先把錢還了,你把媽媽接到上海,換一個環境,她找不到人陪她賭博,慢慢就會不再沉迷打麻將。我們還可以幫她找一些老年人聚會的活動,讓她換一個心情,認識一些新朋友,一切重新開始!」
一切真的能重新開始嗎?顏曉晨好像已經沒有信念去相信。
「一定能重新開始!曉晨,一定都會好起來!一定!」程致遠的臉頰貼在顏曉晨頭頂,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像是要讓自己相信,也要讓她相信。
顏曉晨抬起了頭,含著淚說︰「好吧!重新開始!」
程致遠終于松了口氣,笑了笑。
顏曉晨突然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姿勢有點親密,一下子很不好意思,輕輕掙月兌了他的懷抱,往後退了一大步,尷尬地說︰「好丟臉!我在你面前真是一點面子都沒有了!」
程致遠沒讓她的尷尬情緒繼續發酵,「十六萬我借給你,你怎麼還?」
顏曉晨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接了媽媽到上海,我不知道生活費會要多少,我用年終獎還,行嗎?」。
「行,百分之五的利息。還有,必須投入工作,絕對不許跳槽!言外之意就是你必須做牛做馬,為我去努力賺錢!」
他話語間流露出的是一片光明的前途,顏曉晨的心情略微輕松了一點,「壓根兒沒有人來挖我,我想跳槽,也沒地方跳。」
「我們打賭,要不了兩年,一定會有獵頭找你。」
「借你吉言!」
「走吧,送你回去。」程致遠把半袋面包和飲料拿給她。
黃毛和光頭正領著人在顏曉晨家外面晃蕩,看到她,一群人大搖大擺地圍了過來。
程致遠問︰「是他們嗎?」。
「嗯。」顏曉晨點了下頭。
程致遠微笑著對黃毛和光頭說︰「要拿錢去找那個人。」他指指身後。
黃毛和光頭狐疑地看看巷子口的李司機,對顏曉晨說︰「警告你,別耍花樣!要是騙我們,要你好看!」
他們去找李司機,李司機和他們說了幾句話,領著他們離開了。
程致遠陪顏曉晨走到她家院子外,看著血紅的門,他皺了皺眉說︰「我家正好有些剩油漆,明天我讓李司機給你送點油漆來,重新漆一下,就行了。」
顏曉晨也不知道能對他說什麼,謝謝嗎?不太夠。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好好工作,也絕不會跳槽。」這一刻,她無比期望自己能工作表現優異,報答程致遠。
程致遠笑著點點頭,「好,進去吧,我走了!」他的身影在巷子里漸漸遠去。
顏曉晨回到家里,看到媽媽醉醺醺地躺在沙發上睡覺,地上一個空酒瓶。她把空酒瓶撿起來,放進垃圾桶,拿了條被子蓋到她身上。
顏曉晨給沈侯打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只能給他發了條微信︰「不用借錢了,我已經把錢還了。」
顏曉晨吃了幾片面包,一口氣喝光飲料,又開始打掃衛生,等把院子里的垃圾全部清掃干淨,天已經有點黑了。
她看了看手機,沒有沈侯的回復,正想再給他打電話,拍門聲傳來。
她忙跑到門邊,「誰?」
「我!」
是沈侯,她打開了門。沈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關切地問︰「沒事吧?他們來鬧事了嗎?」。
「已經沒事了。」顏曉晨把院門關好。
沈侯把一個雙肩包遞給她,「錢在里面。銀行沒開門,問了幾個哥們兒才湊齊錢,所以回來得晚了。」
顏曉晨沒有接,「你沒收到我的信息嗎?」。
「趕著回來,沒注意查看手機。」他一邊說話,一邊拿出了手機。
看完微信,他臉色變了,「你問誰借的錢?」
「程致遠。」
沈侯壓抑著怒火問︰「你什麼意思?明知道我已經去借錢了,為什麼還要問他借錢?」
「我不想用你借的錢。」
「顏曉晨!」沈侯怒叫一聲,一下子把手里拎著的包摔到了地上,「你不想用我的錢,卻跑去問另一個男人借錢?」
「你听我解釋,我只是不想沾一絲一毫你爸媽的光!」
「我知道!所以明明沈林、沈周手里都有錢,我沒有向他們開口!我去找的是朋友,不姓沈,也不姓侯!你還想我怎麼樣……」
顏媽媽站在門口,警覺地問︰「你們在吵什麼?曉晨,你把賭債還了?哪里來的錢?」
沈侯怒氣沖沖地說︰「問顏曉晨!」他朝著院門走去,想要離開。
顏曉晨顧不上回答媽媽,急忙去拽沈侯,沈侯一把推開了她,憤怒地譏嘲︰「你有個無所不能的守護騎士,根本不需要我!」
顏曉晨還想再去追沈侯,顏媽媽拿起竹竿,一竿子狠狠打到了她背上,「死丫頭,你從哪里拿的錢?」
顏曉晨忍著痛說︰「一個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
沈侯已經一只腳跨到院門外,听動靜不對,轉過身回頭看。
「朋友?你哪里來的那麼有錢的朋友?那是十六萬,不是十六塊,哪個朋友會輕易借人?你個討債鬼,你的心怎麼這麼狠?竟然敢要你爸爸的買命錢……」顏媽媽揮著竹竿,劈頭蓋臉地狠狠抽打下來,顏曉晨想躲,可竹竿很長,怎麼躲都躲不開,她索性抱著頭,蹲到了地上,像一只溫馴的羔羊般,由著媽媽打。
沈侯再顧不上發脾氣,急忙跑回來,想要護住顏曉晨,但顏媽媽打人的功夫十分好,每一桿子仍重重抽到顏曉晨身上,沈侯急了,一把拽住竹竿,狠狠奪了過去。
「我打死你!你個討債鬼!我打死你!」顏媽媽拿起大掃帚,瘋了一樣沖過來,接著狠狠打顏曉晨,連帶著沈侯也被掄了幾下。
顏媽媽的架勢絕對不是一般的父母打孩子,而是真的想打死曉晨,好幾次都是直接對著她的腦袋狠打,沈侯驚得全身發寒,一把拽起顏曉晨,跑出了院子。顏媽媽邊哭邊罵,追著他們打,沈侯不敢停,一直拽著顏曉晨狂跑。
跑出了巷子,跑過了街道,跑到了河邊,直到完全看不到顏媽媽的身影了,沈侯才停了下來。他氣喘吁吁地看著顏曉晨,臉上滿是驚悸後怕,感覺上剛才真的是在逃命。
顏曉晨關切地問︰「被打到哪里了?嚴重嗎?」。
「我沒事!你、你……疼嗎?」。沈侯心疼地踫了下她的臉,拿出紙巾,小心地印著。
看到紙巾上的血跡,顏曉晨才意識到她掛了彩,因為身上到處都在火辣辣的疼,也沒覺得臉上更疼。
沈侯又拿起她的手,已經腫了起來,一道道竹竿打的瘀痕,有的地方破了皮,滲出血。沈侯生氣地念叨︰「你媽太狠了!你是她親生的女兒嗎?」。
沈侯模模她的背,「別的地方疼嗎?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顏曉晨搖搖頭,「不疼,穿得厚,其實沒怎麼打著,就外面看著恐怖。」
沈侯看著她紅腫的臉和手說︰「小小,你媽精神不正常,你不能再和她住一起了。她這個樣子不行,我有個高中同學在精神病院工作,我們可以找他咨詢一下,你得把你媽送進精神病院。」
「我媽沒有病,是我活該!」
沈侯急了,「你媽還沒病?你幫她還賭債,她還這麼打你?不行!我們今晚隨便找個旅館住,明天就回上海,太危險了,你絕不能再單獨和她在一起了……」
「沈侯,你知道我爸爸是怎麼死的嗎?」。
因為怕曉晨傷心,沈侯從不打听,只听曉晨偶爾提起過一兩次,他小心地說︰「車禍去世的。」
「車禍只是最後的結果,其實,我爸是被我逼死的。」
「什麼?」沈侯大驚失色地看著曉晨,模了模她的額頭,擔心她被顏媽媽打傻了。
顏曉晨帶著沈侯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
河岸對面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看似絢爛,卻和他們隔著漆黑的河水,遙不可及。昨夜河岸兩邊都是放煙花的人,今晚的河岸卻冷冷清清,連貪玩的孩子也不見蹤影,只有時不時傳來的炮響才能讓顏曉晨想起這應該是歡歡樂樂、合家團圓的新年。
沈侯把他的羽絨服帽子解下,戴到顏曉晨頭上,「冷不冷?」
顏曉晨搖搖頭,「你呢?」
「你知道我的身體,一件毛衣都能過冬。」沈侯把手放到她的臉上,果然很溫暖。
顏曉晨握住了沈侯的手,似乎想要給自己一點溫暖,才有勇氣踏入冰冷的記憶河流。
「我爸爸和我媽媽是小縣城里最普通的人,他們都沒讀過多少書,我爸爸是木匠,我媽媽是個理發師,家里經濟不算好,但過日子足夠了,反正周圍的親戚朋友都是做點小生意,辛苦討生活的普通人……」
顏爸爸剛開始是幫人打家具、做農具,後來,跟著裝修隊做裝修。他手藝好,人又老實,做出的活很實誠,很多包工頭願意找他。隨著中國房地產的蓬勃發展,需要裝修的房子越來越多,顏爸爸的收入也提高很快,再加上顏媽媽的理發館生意,顏曉晨家在周圍親戚中算是過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