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神界,只有這處木葉園生機盎然。
她笑吟吟地拉住侍女,水靈靈的眼楮一眨一眨。
侍女心有憐惜,退步福身:「神女大人,遙夜上仙很快便會過來,您真的不用著急。」
「怎麼能不著急呢,我都好幾天沒見到他了呀!」她顯然對回答不樂意,「你們都瞞著我。外面到底打成什麼樣了?」
「這……神上有過吩咐,小仙不能說。」
見侍女態度認真,沒有翻轉局面的可能,她心里不禁起氣,愁眉苦臉地兀自一個人坐到旁邊的巨石上,撿起一塊塊小石頭砸花花草草。
「大家都去對抗魔界了,連遙夜都去幫忙。只有我,對神界什麼用都沒有,還算什麼神女嘛……」
「神女……」侍女喃喃,只覺心酸難過。
在神界,誰都知道,這天帝神上唯`.``一的女兒,名喚阿湄,除天生靈力外,因故學不會其它術法。如今神女年將兩百,同齡的神早就據土一方,只有神女大人還在天帝神上庇護下的木葉園里,日復一日過著相同的日子。
而那位遙夜上仙,法力高強,是神上安排來照顧神女最親近的侍人。
侍女自知惹了神女不快,識趣地飛快行禮告退,而後匆匆而逃。
無論外面如何戰火紛飛,神界的日子都平靜如水。
這天,她在數天河的星星。那些星星盡數懸在夜幕,有些燦爛明耀,有些昏暗不清。
她屏退了其他侍人,抱著腿,蜷縮坐在花叢遍布的草地里。風捋過長發,逃出指間,像時光一樣根本留不住。
憂愁的神女皺著眉頭,半抬著臉,望著天。
遙夜什麼時候回來?
他那天說:「等殿下數了一萬個星星,小仙便會回來。」
可她都數了好幾萬的星星了,他還不回來,真可惡。
她氣呼呼地隨手撿起一塊小石頭,狠狠地亂砸出去,正砸焉了一株矮花。
花被砸倒的時候,背後突然傳出一聲清咳︰「殿下。」
她知道是他來了,心里頭明明欣喜若狂,身子卻根本不動一下,照舊坐在那里假裝生悶氣。
墨藍深衣的仙人站在她身後,身體晃了一下,然後緩慢地抬手作揖:「殿下,小仙……」
「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她撅起嘴,不回頭,以表達不滿。
「小仙食言,請殿下恕罪。」
她故意抬高了一個音:「你騙我,我數了幾萬顆星星你才回來。我要懲罰你。」
遙夜不慍不惱,斂好衣裳半蹲下去:「小仙任殿下處置。」
她等了他這麼久,他才回來,她怎麼舍得處置他呢。她眼神飄忽,眼珠子東瞅西瞧了一會,故作的嚴肅終于忍不住變成笑容:「罰你過來,抱著我看星星。」
遙夜含笑著點了點頭,從容而悄無聲息地走過來,坐在她身邊,自然而然地攬住她的肩膀。
她有意將上半個身子都傾到他懷里,再往里面鑽了鑽。
而遙夜還是不惱,由她鬧。
她仰頭看,星辰閃爍如眸,幾許光芒閃滅,在天際劃過長長的漂亮尾弧。
以前也經常要求遙夜抱著自己看星星的,他是她的侍人,要听她的話,不管對的錯的、好的壞的、合適的不合適的,什麼話他都必須要听。既然這是他第一次食言,那下不為例,看他今天這麼听話,那她就原諒他好了。
于是她乖乖地依偎在他懷里,並且很嚴肅地得出了一個結論:「除了父神,就你最好了。」
「小仙不可同神上相比。」
「父神對我好, 幽對我好,你也對我好,只有你們是對我最好的。」她嘟囔,傷感起來,「其他人……都是憐憫我而已吧。」
遙夜低頭,看見懷中的神女正神傷地垂著眼眸,睫毛因略有濕潤而顯得格外地黑。
他緘默了半晌,手臂隱有顫抖:「神魂衰竭……其實並非無法可救。您不必太擔心,小仙和神上定會護您周全。」
她一顫:「你都知道了呀?」
遙夜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那是只有他,她自己,和神上才知道的事。
神女未足月而生,那時的神上又在為神魔之戰和天帝之位奔波,而她在襁褓時就兩度落入魔族之手,的元神和魂魄都因魔氣大為受損。
她的神魂靈力就像一個滿瓶的水杯,里面的水隨著長大不斷流失,等靈力用盡時,她也就不復存在、神魂俱滅。
她不悅地撇撇嘴:「父神真討厭,干嘛給無關的家伙說啊。」
「怎麼能無關,神上和小仙都會擔心殿下的安危。」遙夜抓緊了她的肩膀,「殿下莫要灰心,小仙定會為您找到救治的辦法。殿下……要多多珍重。」
她把臉轉到一邊去︰「哼……知道了知道了。」
她的孩子氣太讓遙夜無奈。他輕嘆一聲,道︰「听說瀛洲有聚斂靈力的仙草,極為珍貴,小仙明天去為殿下采來。」
所謂聚斂靈力,也不過是使她的靈力散逸慢一些。
有一日,算一日。
有一年,算一年。
「去多久?」
「半日……或者一日。」
她嘗遍了神界的神草,卻沒試過仙境的仙草,興許仙草還要有用一點呢。這麼一想,她有些開心地抓起他的衣袖:「好,不過這次你必須早點回來,不然我生氣不理你了。」
遙夜嘆了口氣:「小仙遵命。」
這天晚上,她在他懷里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並且人也躺在了自家宮殿的石床上。
遙夜已經走了。
沒關系,這次他不會食言,他很快就會回來。他是去給她采仙草,她不能生他的氣。
彼時她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她再見到他時,是在神樹下。
神樹雖然有治愈萬物的功能,可是極其緩慢。
他受了傷,還是很嚴重的傷。
侍女說,遙夜上仙去瀛洲,半路上踫到了魔界余黨的偷襲。雖然魔尊在上次大戰中已經伏誅,此番偷襲不強,他也力敵逃月兌,可到達瀛洲的時候已是遍體鱗傷,來不及開口要仙草,人就已經倒地不醒。
瀛洲大洞天之主忙派人把遙夜和仙草送回來,要了賞賜後瀟灑離去。遙夜不過是一屆上仙,還未成神,加上天帝正在外征戰,即使他法力在仙中尤為強大,地位卻並不很高,便只是在神樹療傷。
她撩起他的袖,指尖撫過上面剛剛結痂的傷痕,再看了看他慘白虛弱的臉,淚如雨下:「我去給父神說,讓他用女媧石給你治傷!」
遙夜制止道:「女媧石要用以鎮守神界,小仙不敢受用。」
「那我去讓父神給你神草……」
「魔界猖獗,戰事未歇,神草珍貴,讓那些神將用吧。」遙夜聲音沙啞,「不到百年,小仙就可以痊愈,殿下無須擔心。」
她搖搖頭:「一百年……一百年對你們來說很短,可是我不一定等得到一百年了啊!」
遙夜啞然半晌。
「殿下,不可輕言生死之事……神上定會找到真正的續命之法的。」
她皺著眉頭,目光下移,觸及他左手中青綠色的東西,便不打招呼直接搶了過來。
她一把摔在地上:「什麼仙草,我不要了!」
遙夜大急:「殿下——」
「還有你!」她氣沖沖地直指他的眼楮,「我命令你,現在不許動,發生什麼都不能亂動,好好養傷!」
興許是命令太奇怪,遙夜凝了半晌的眉,還是一聲不吭地听話盤膝坐好。
青色草木之靈繞轉,結印注入他的胸口。
他雙目猛睜:「殿下,不可!」
「你不許動,不要你管!」
青色草木之靈,正是她的天生靈力。
天後生前是樹神,具有治愈病痛和令草木快速生長的天生靈力,這種靈力自然也繼承到她身上。可她從不敢用,對她而言,使用靈力相當于自毀陽壽。
她的雙臂相交,愈來愈強的青色靈力自指尖飛速涌出,再奔入他的身體。
遙夜想抗拒,可重傷讓他動彈不得,自身傷口越來越愈合完全,可也眼睜睜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白。
三個時辰後,才療傷完畢。
她無力地躺倒在他懷里。
他無法彌補,只能道歉,只能請罪。
「要是遙夜一直傷痛難受,那比死還讓我難過啊。」
他既心痛,又無奈:「殿下,小仙罪該萬死。」
她想了想,很肯定地點頭:「對,你罪該萬死。不過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讓你死好了。」
殿下的問題向來刁鑽,比如神界為什麼在天上、天河為什麼比神界還高、人間又是什麼樣子等等。不過答多了也習慣,他便妥協:「殿下請說。」
她殷切地揪住他的袖,杏眼靈動:「你能不能喜歡我?」
遙夜連嗆了幾口︰「小仙……不敢。」
她不依不饒:「有什麼不敢的,你說嘛。你能不能喜歡我?要不,喜歡我一百年行不行?」
「這……」他將頭扭向別處,眼中分不清是猶豫還是溫情。
「一百年太久的話,那五十年?嗯……十年?一年?一個月?一天?」連番的追問沒有回答,她哆嗦,「連一個時辰……都不可以嗎?」。
「殿下……」他猶豫,許久才道,「小仙飛升之時,就已斷絕這些俗塵牽絆之事,請殿下……恕罪。」
「……」
明顯的失望,狠狠的失落。
「殿下,我……」想補充什麼,他卻哽咽了。
她甩了甩腦袋,勉強笑道:「我都明白了。沒關系,至少你不會為了哄我,就跟我說假話。這樣子……你才是遙夜呀。」
他不敢再說,摟住她的雙臂握得緊了些,生怕她消失一般。
一陣風來,吹得神樹沙沙作響。
他嘆了口氣:「殿下,這里風涼,我們回去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卻沒有什麼變化,遙夜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草長鶯飛,花香隱隱。
暖風習習,吹我羅衣。
美好,安寧。
遙夜玉立在剛剛抽苞的桃樹下,仙人之姿,清雅卓絕。
「遙夜,他們都說你的琴很好听呢!」
「……嗯?」
她歡喜地咧嘴笑起來,右手一撫,身畔出現一台精致的紅木古琴。琴身刻紋為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倒是十分大氣。
遙夜微愕:「伏羲琴?」
「是啊,伏羲琴神力已經衰竭了好多,不能當神器用了,父神才送給我的。」她羞澀地低頭下去,靦腆偷笑,「你沒成仙的時候已經會撫琴,我就大度一點,把它賜給你啦!」
遙夜慌慌跪下:「小仙不敢。」
「不敢?」她努嘴,盈盈走近,「那你現在不許跪著,抬頭看著我。」
遙夜依舊跪著,卻應她的命令,抬起頭。
他從來都是一張仙人大徹大悟的臉,看得她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什麼。
她指著那台伏羲琴:「現在我命令你,去撫琴給我听。」
「……是。」
木葉園的幻光草散出螢火般的星點,仿佛剛剛從天上墜落,如夢如幻。
手撫上弦的剎那,遙遠的仙人清冷盡褪。
他坐在那里,合眸而奏,手指修長如玉,觸上弦,仿佛綻放萬種光芒。墨藍色的深衣若流動的天河,微風浮動著滿園幽香。
琴聲如水,靜靜流淌,引向未知的遠方。
飛升之前,凡人的他,身處紅塵,遍嘗人間牽絆;此時此刻,仙人的他,清冷無念,卻終究尋回了本心。
一園,一琴,兩個人。
其實,這里從來沒有神與仙。
伴著琴聲,她去摘了桃花,慢慢地朝他走過來。從一個遠遠的身影,到清晰的輪廓,到他的面前。
萬千思緒,在他緩緩睜眼、與她對上目光的剎那,剛上心尖,又上心頭。情緒流到唇角,成為互相贈送的笑容。
……
幾天過去,遙夜最害怕又避無可避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她越發嗜睡,不過是短短幾天,就從五個時辰到六個、七個……
後來,一天,兩天過去,時間越來越長。他尋來許多能夠聚斂靈力的東西,可是,他守護著的人,終于還是日漸一日、無法阻擋地憔悴下去。
恍惚間記起過去飛升歷劫的時刻,萬般痛苦難以言表,那時的他無比不知所措;這時的他還是如同那般,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她醒來,更不知要怎樣才能讓她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每日,見慣了她侍弄花草的笑臉,見慣了沐浴在陽光下的女子。她如世間最光明的太陽,燦爛而溫暖,光芒四射。
遙夜長跪在石床邊,守護著石床上若嬰孩般熟睡的神女,等她回來。
她喜歡花草樹木,他便為她摘了許多,碼放在塌邊。只等她醒來,就能聞到和見到她最喜歡的東西。
仙心已動,並非不覺。
身前光華凝聚,成為一台古琴,刻著栩栩如生的山川草木、蟲魚鳥獸。
新曲伴著和煦的春風,拂過他的臉龐,拂動她的鬢發。
你不是想听我的琴音麼,我以後每天都撫給你听。
要我一句「喜歡」,我說。
只求你,哪怕只是醒過來看我一眼也好……
原本歡快的琴音,漸漸地淒涼如雪,仿佛也在低聲哭泣。
過了許久,他才恍然,曲子太過哀傷,她不會喜歡。可抬目看去,熟睡的神女依舊紋絲未動,誰也不知道她這樣一睡,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他收了琴,出門去。
推開石門時,強勁的冷風灌入,掀動墨藍的衣袍,翻飛若蝶。不解意的逆風刮落了枝頭花苞,摧殘了滿園春色。
他悄然拭去眼角未落的淚花,一步步走下長階,走過園林。
最後走到的,是木葉園的最高處。那是在崖上的一座八角亭子,流雲浮于腳底,從木葉園走到那八角亭,就像從人間走到天上。遠目望去,神樹在天懸星河的那一端若隱若現。
神樹仙風從遠方送來清涼,掠過他耳畔時,昔日話語和一張殷切的笑靨一起浮現,遙遠模糊得仿佛前世,又清清楚楚。
「罰你過來,抱著我看星星。」
「除了父神,就你最好了。」
「你能不能喜歡我?」
「……」
不知不覺,雙手冰涼。
「遙夜?」
小小的、試探性的聲音,虛弱得不能再虛弱,從身後幽幽傳來,激蕩起心底波瀾。
他驚醒一般,猛地回頭。
她站立不穩地撲到他懷里,發絲凌亂,雙臂冰冷,姣好的面容蒼白,身體輕飄飄的,感受不出一絲重量。
「醒過來的時候沒見到遙夜,我還以為……以為……」
遙夜搶奪似的抱緊了她:「殿下,你還好好在這里。」
「不是夢就好。」她松了一口氣,蒼白疲憊的臉上勉強扯出笑容,「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遙夜了。」
遙夜一怔,輕聲呢喃︰「見得到的,每天都見得到。」
這一日,就和過去一樣尋常而珍貴。
他們一起侍花,一起穿梭在木葉園中,一起戲水;玩累了,他們就一起坐在草地花叢里、星輝斑斕下,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听他彈琴給她听。
曲靜人心,卻平平讓人思緒萬千。她想起了早逝的母後、慈愛的父神,想起了木葉園里的日日夜夜,想起了神界每一個關心她的人。
多少摯情,多少歡笑,多少辛酸。
「這個曲還沒有取名,殿下以為取個什麼名字?」
「嗯……叫《在水一方》好不好?」
「為何?」雙眸含笑。
她低下頭去,紅了半邊臉頰:「我睡著的時候,夢到了這個蓮池和桃樹。本來沒有別人,我突然听到腳步聲,回頭才發現,你正在水那邊呢。」
遙夜微微一怔。
她挽著他的袖撒嬌:「好不好嘛!」
他展顏:「好。」
玩了一天,明明雙方都沒有提,可是與尋常時候的不同之處已經顯現。
這一天,她沒有過去那樣好動活潑,時不時又會覺得頭暈。可她咬牙,什麼都沒有說。
越來越長的昏迷,越來越虛弱的神體,日漸消退的靈力……仿佛都在預示著一個越來越近、卻無力去改變的結局。
遙夜原本勸她回去休息,她卻不依,一定要來這座亭子里,看一看雲端的神界和雲下的人間。
幕間,星垂碧野,雲浮星光。
晚上陰冷,他為她披了一件裘衣,緊緊摟著她,溫暖的靈力彌漫身周。懷中女子輕若無物,縱然周圍已是溫暖,隔著裘衣,他還是感覺得到,她在瑟瑟發抖。
前所未有的恐懼,沖破所謂仙人的淡靜,苦痛得他不得不合上眼。
她還在這里,她不會走的。
她的臉頰有些不尋常的紅暈,裘衣的絨毛隨著虛弱的呼吸微微顫動。分明已是疲倦不堪,她還是努力睜著黑眸,像是初生的孩子,細細打量著周圍事物,想要多記住一些、再多一些。
她望向滿天星辰。
「這樣看上去,星星好近呢……」
她勉強抬起虛月兌的手,似要去觸踫星辰,卻只是虛空一片。遙夜緩緩吐盡一口氣,將她的手心穩穩握住。只是剎那間他的心又揪起,手略略一縮。
好冰。
「再等幾天,星宿會下凡去廣澤蒼生,介時會有流星雨……等到那時候更美。」
「真的呀?真想看看……」
「過幾天,小仙就帶殿下去人間看看好不好?」
「好啊,遙夜,這次你不許耍賴了~」她遙望天空,無力地笑,「可說不定……先墜落的星星,會是我呢……」
「不要妄言!」
她頻頻提起的事,讓他情緒慌亂而激動。她略略一驚,苦笑,依在他的胸口︰「沒有關系……我才舍不得你的。我還要你帶我去人界,一起走很多地方……踏遍天下山川,看遍人間江湖……每天都有新的風景可以看……每天都有……不同的路可以走……」
她的聲音漸漸恍惚,越來越低,眼神迷茫得好像蒙上了一層再難散去的霧。視線越來越模糊,好像在沉入深杳的夢境,沉入再也不會回來的夢境。
他輕輕抽了口氣,越發將她攬得緊了些︰「殿下,是困了麼?」
「又要睡去嗎?」。她不知是問他,還是問自己,「我不要睡……我還想……多看一看遙夜……就算多看一小會都好呀……」
她稍稍轉了個身,仰頭,試圖端詳他的臉。可眼前什麼都模模糊糊的。她伸手,冰冷的指尖撫上他的面龐。
他將淚噙在心底,彎了彎嘴角︰「殿下,要不要回去,休息一會?」
「等我醒過來,遙夜……會帶我去人間玩麼?」
他逃避似的緊閉雙眼,撫模她鴉黑的頭發,聲音有著幾絲顫抖,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
「嗯,會的。」
那注定是一句蒼白的承諾。
她漸漸浮現出歡喜的神情,漆黑的眸子努力張大,努力注視著眼前的仙人,粲然一笑︰「我想去人界,要在人間最漂亮的地方……搭起……搭起一座小小的房子……等我們走累了……每天就看一會風景……種花……像現在一樣……」她垂下眸,「到時候……你要幫我呀……」
「嗯,我答應你。」
「這次,你不許耍賴了……」
風吹散了話末的字,星星點點如螢蟲的光芒從她身上升起,飛入空中,慢慢消散無蹤。她身上散出異樣的柔和光芒,將她整個人籠入。
他感受著懷中本就冰冷的身軀,在慢慢消融,化為虛空。
「遙夜……可以等我麼……?」
依稀有微風一般的聲音,輕輕拂過他的耳畔,在他身邊繚繞著,漸漸地,也像煙雲一般散去。
然後,再也沒有聲息。
星辰如舊。
孤獨的仙人還凝著一個虛抱的姿勢,立身在這俯瞰天地的亭中。木葉園傳來沙沙響聲,花葉凋零。
他的目光寂寥無比,沉寂如冰雪,絕望如暗夜。千年來不曾落下的淚,穿過方才女子的虛空,塵埃不起。
……
上古時候,天帝之女生有頑疾,靈力漸衰,年歲未過兩百年,溘然薨逝。
其侍人遙夜上仙神思恍惚,再歷飛升雷劫失敗,自此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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