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沐月是由遙夜的琴聲凝出精魄,進而升仙,我低頭端詳了她半晌,不由覺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悵:「好久沒听到遙夜撫琴了。」
沐月仙力極弱,處事比初來的遙夜還小心,只怯怯地點頭。
我不習慣看著女孩子跪,便伸手將她拉起來:「上次你救了我們,謝謝你。不然,等那些人追過來,我就真的不知該怎麼辦了。」
她垂目道:「那是小仙本分。殿下和遙夜上仙讓小仙能夠化靈,這樣的恩情,小仙願用性命去還。」
我那時驚了一驚,這話重得,忒明理,忒懂事。
沐月四下瞧了瞧,忽然低聲道:「殿下,實不相瞞,之前那些魔族的人……是為生擒殿下而來。」
我又是一驚:「抓我?抓我有什麼用麼?」我只會些草木生發之力罷了。
「遙夜上仙帶殿下逃<離後,小仙隱匿在池中,听到了那些人的話。」她越發壓低聲音,「他們大概是說,魔後一心攻打神界,就是為了殿下而來,似乎想要用殿下為魔界做什麼事情。」
我听得毛骨悚然。小時候就被抓去了兩次,幸好有 幽將我在被轉送魔界之前救回,可還是落下了病根。本以為這是打算用來威脅老爹的巧合,卻沒想到,原來一開始就沖我來的?
拿我去給魔界做事,七八成都是祭旗祭祖先祭魔神,反正沒活路。
沐月有些哆嗦:「听說他們被抓了之後,在誅仙台上還咕噥,要是抓了殿下,這戰事就能結束了,他們並不想真同神界打。殿下不覺得,這樣听上去很可笑麼?」
要是抓了我,天殺老爹第一個去掀了魔界; 幽第二個;遙夜法力不比他們厲害,算第三個。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仔細想來,那個讓她化靈的只有遙夜才對,其實我根本沒幫過她,可她從頭到尾倒在關心我。我揣著疑問問道:「沐月,你這麼……擔心戰事麼?」
她語塞,眸里有什麼東西瑩瑩發亮。
我心生憐惜:「你是不是在那時候受了委屈?告訴我,我說不定能幫你。」
她還默立著,眼眶里的亮光又晃了晃,最後終于忍不住,哭著朝我跪下來:「求殿下、求殿下向天帝神上求情,救救遙夜上仙吧!」
此番我終是震驚:「怎麼了?遙夜他怎麼了?」
她忍著淚道:「神上發覺遙夜上仙身上有殿下的靈氣,又驚又怒,本要將遙夜上仙連同那幾個魔界孽黨一起扔下誅仙台;可正好那幾個給審出了魔後的目的,神上這才設計給他封了上仙,讓他去軍前作誘餌,要將魔後引出來……」
我不可置信,趔趄著退了幾步,直到扶住身後的竹,也幾難站穩。
她朝我狠狠磕頭:「遙夜上仙冒犯殿下,身染殿下靈氣,但只是失禮而已,罪不至死。他侍奉殿下多年,殿下是能在神上面前說上話的,小仙求求您……」
她哪里知道,遙夜染上我的靈力並非失禮,而是因為我動用靈力,和著仙草給他治傷。
天殺老爹太敏感,我自己尚且不在意少些靈力、少活個一兩天,他卻把那一兩天看成命根似的。早知如此,那他當年為何不照看好我,讓我給魔宮抓了去。
我安慰了她兩句,提起裙直奔木葉園門口,果不其然被天兵給攔住:「殿下不可離開。」
我怒道:「我要見父神,若不準我離開,就讓他趕緊過來!」
為首的天兵面無表情,向我合揖:「神上神務繁忙,如今戰事十分吃緊,還請殿下諒解。」
我自知說不通,可又更不能不管。著急了一會,我干脆雙手一抬,地上平平生出幾根碗口粗的藤蔓,張牙舞爪,將那些天兵逼退了些許。
為首的天兵應是知道我靈力的事,色變震恐:「殿下,不可——」
我挺直身板,散出青色光華,出口亂扯:「本神女靈力承襲父神,法力無邊,若不想死,就都給我讓開!」
不知道靈力的事的天兵又驚又怕,知道實情的天兵又驚又恐。此舉是太為難他們,可我又不得不這樣做。這種缺德的事,干不得第二次。
為首的天兵有些腦子,同我交涉了好一番,最終答應讓我出去,但他們十幾個一串得遠遠在後面跟著護著。
我哪管誰跟誰護,一路直奔南天門。魔界都打上家門了,以老爹的性子定然督戰,若現在有戰事,那戰場一定是在南天門外面。
一場戰役剛剛結束,數十個天兵正在收拾戰場。可天殺老爹早就沒影,溜得挺快。
微風拂過,雲霞絢爛,長空明媚。
南天門的玉柱邊,倚著一個墨藍的影。
長發垂肩,傾瀉如鍛,如常的衣袍,舊時的容顏,只是看上去消瘦了些、臉上的血色少了些。臂彎里斜抱著一張七弦長琴,琴弦上沾著絲絲血跡。
他察覺,目光漸漸挪過來,流露驚色。
「……遙夜?」我試著喚他。
「小仙在。」
見他要半跪下來行禮,我快了幾步去攔住,雙手攥著他肩上的衣,仰頭端詳了許久。正端詳著,忽覺他似乎臂膀有些瑟縮,下意識放開手時,竟如上次一樣,手中有些血。
墨藍色的衣,和他的名字一樣,深沉如夜,受傷了,我又看得出個什麼。
他放下琴,一手扶住玉柱,話中還有些中氣:「小傷而已,殿下不必擔心。」又用手指抵了抵額,「……魔界不會善罷甘休,此地還是危險。神上心系殿下安危,殿下早些回木葉園吧。」
「魔界還要打?」
見他頷首,我也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拽住他的袖:「你是我的侍人,我不許你去打!你沒有犯錯,我這就帶你去找父神,讓他放過你……」
他扶了玉柱,身子似乎還有些晃,又輕輕咳嗽了兩聲,才道:「神上並未懲罰小仙,反而為小仙提餃。承蒙神上抬愛,小仙理應力死而後已、剿滅魔族才是。」
「那算什麼抬愛!」我的聲音十分顫抖,「父神是想讓你做誘餌,把魔後引出來啊!到時候、到時候誰還會管你的生死!」
遙夜低下頭:「小仙明白。但如今魔界之亂迫在眉睫,上次甚至差點傷及……這個決定,是神上的命令,也是小仙自己的意願。」
我半信半疑:「你自願……你自願來送死嗎?」。
他揚起蒼白的笑:「小仙不為求死,只求神界安寧。」
他不大是個舍身忘己的人,這樣的話,只能信三分。
我哪听他胡扯,正要好好勸勸,他已撫上我的發,輕輕道:「不如這樣,今夜小仙便請求神上,讓小仙搬回木葉園繼續侍奉殿下,如何?」
我還是不太信:「父神他會同意麼?」
「或許會……」
「沒有或許!」我一把撲身上前,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腰,將頭貼在他的胸口,說話帶著隱隱哭腔,「我這去求父神,他會依我。這是你說的,你晚上一定要回來,不許哄我、不許耍賴、不許見不到人……」
那個時候我動作如此生猛,正如一道驚雷將背後那群跟班劈得里焦外女敕;可我早就不想顧這些了,我只要遙夜回來。
他怔了片刻,一手緩緩放在我的腰側:「好。」
我凝住他的眼:「騙人是小狗。」
他答得爽快:「好。」修長的手指撩開我額前一縷亂發,手臂似乎還有幾分不太正常的打顫,「此地並不安全,殿下先回去吧,不然神上可能會擔心。」
我哪有那麼容易被打發走,有意與他 了一會,才比較心滿意足地準備去尋天殺老爹求情,再等他晚上回來。
方踏離南天門幾步,背後傳來重重一聲悶響。
我匆忙回頭。
方才還好好的、還在安慰我的遙夜,忽然間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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