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鳳!再晚了你妹妹又該著急了……娘這兒的活兒,是做不完的!趁著這時辰太陽暖和,過河也少受點罪……」吳氏看看天已正午了,忙對還在不停忙活著的女兒說道。
「回去看看,不行就和妹妹趕緊過來吧……就你姐倆在家,娘也天天揪著心……」她還是對沒有明確答復自己的女兒,再次勸說著。
「我們要是都來了,萬一哪天俺爹回來了怎麼辦?家里一個人也找不著……」沈七鳳終于縫完了最後一針,將衣服遞給了三弟。抬起頭來望向母親,說出了守家的理由。
「這個不怕!你爹臨走時俺跟他說過,我會帶著你們來二姨家。他要是回來了,一定知道來這里找咱們的……」吳氏忙向女兒解釋道。
「可是……小鳳才那麼小!來了這邊你就把她給人家,俺不同意……」她終于吐出不來這邊的真正原因—無—錯—小說。一想到妹妹要被送給人家做媳婦,沈七鳳就心疼難受。雖然姐倆守在家里的日子越來越艱難,可以說已真的是沒有了活路,就連用來果月復的野菜,也已越來越挖不著了。這還只是其次,更甚的是最近這幾天,半夜老听到有人朝門口扔石頭,還學鬼嚎狼叫的嚇唬著她們。
這些事兒,她都沒敢跟母親講過。即便是這樣,可她還是猶猶豫豫著,不願意讓才剛剛十六歲的妹妹,就開始去受婆婆家的氣;去受人家的管束。
「你妹妹小是小了點,可跟了人家能有飯吃,比跟著咱挨餓受罪的強,而且……人家還許下要給咱些糧米……」將這麼小的女兒嫁入婆家,做為母親的吳氏更是心疼。可是,眼前還有三個張著嘴要吃飯的半大小子,她真的是沒有辦法呀!她早已哽咽的喉嚨,還是聶諾著,說出了那最揪她心的後半句。
「我回去看看吧……」沈七鳳了解母親此時的感受,她沒有再反駁母親的話,只是長長嘆著氣,說。
「回吧,路上自己多當心點!……」吳氏抹了抹眼楮,再一次催促著。
沈七鳳彎腰抱了抱最小的弟弟,拿上包袱皮,心事重重地邁出了房門。
一路之上,她的心始終糾結在母親的話里。來與不來,這個兩難抉擇的問題死死困擾著她,如磨盤般壓的她幾乎要窒息。
父親和大哥二弟,這三個家里頂梁的柱子,全都流落在外,廈倒屋傾的一個家,一下全壓在了她這並不結實的肩膀上,直壓得她頭暈目眩、心驚膽寒。就象是一只迷失在大森林里的小羔羊,面對著周圍漆黑的夜,瞪著兩只恐懼無助的大眼,卻看不到一絲絲的亮!只能緊繃著那根恐慌的弦,忐忑不安著,那隨時都會由四周的暗影里,撲出來的險……
父親他們已經離家十多天了,半點音訊都沒有。現在家里年齡最長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保護照顧好家里的每一個人。而如今,面對已陷入絕境的家,自己真的就是那無助的、看不到一絲絲亮的羔羊……她覺得自己真是太沒用了,竟連個妹妹都保護不好。深深的愧疚感,讓她覺得好象是要把妹妹給親手賣掉。這讓她將來如何向父親交待?如何有臉面對大哥和二弟?
此時的她,真想就跌坐在這光明河的河水里,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再將自己沉入這冰冷的河底,永遠也別再醒過來……「唉!……」她重重的嘆了口氣,掬起一捧冰涼的河水,狠狠的潑在了自己的臉上,用力抹了一把,連同著所有的絕望,一並甩了出去。而後,加快了淌水的步子,繼續奔向了家的方向……
「姐,咱娘他們好嗎?」。用干布幫沈七鳳捂著腳的沈小鳳,抬起兩只清徹的大眼楮望著姐姐,問道。那滿眼的純真和關切,直刺的沈七鳳心里一陣陣的疼。
「咱娘他們都挺好的……」沈七鳳忙避開妹妹的眼神,輕聲答道。
「要不,過兩天……姐帶你一起去看娘吧?……」沉吟了良久,她還是試探著說出了,這最不想說的話。
「好啊,好啊!俺可想咱娘呢!還想平貴、安貴和福貴,晚上都夢到他們好幾回了呢!……」不明就里的沈小鳳,聞听姐姐的話,興奮的直拍手,「可是,咱走了家誰來看呀?」高興之余,卻忽然小大人般操起心來。
「家不用看了。咱倆去了娘那兒,就不回來了……」沈七鳳望著一臉單純的妹妹,苦笑了一下說道。心里的滋味,卻象是翻了個的五味瓶,實在是沒法說的清楚。
她抬手攏了攏妹妹散落到眼前的頭發,一句話也沒再說,獨自默默地出去了……
傍晚才匆匆返來的沈七鳳,手里卻多出了一紅一藍,兩塊嶄新的花布。
「姐,哪來的花布?」正在家納悶著姐姐去向的沈小鳳,忙迎向姐姐,並好奇地問。
「姐買的。給你做新衣服,喜歡嗎?」。沈七鳳將手中的花布遞給妹妹,柔聲說道。
「真好看!可現在又不過年,為什麼要給俺做新衣服呢?」沈小鳳比量著花布,開心地夸贊著,卻又一臉不解地問姐姐。從小雖生在地主大家庭里的她,卻因自家特殊的家境狀況,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有新衣服穿的。
此時的沈七鳳,面對一臉純真的妹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從母親那邊回來,一眼看到妹妹的她,心里就被愧疚折磨著,覺的這一切,都是自己無能的過錯。
她想彌補,想為妹妹做點什麼。她悄悄去了鎮上的布店,將大哥沈金貴上次省城回來時,送給她的那副銀手鐲,也是她身上僅存的長物,更是她從來不舍得摘下的最喜歡的一副手鐲。摘下了其中的一只,換成了兩塊花布。
她想妹妹這也算是要出嫁了,雖然做為姑娘該有的嫁妝,妹妹一樣都沒有,可總得有一身新衣裳吧?不能再讓妹妹穿著破舊的衣服,去做人家的新娘子!……這,也是她這個當姐姐的,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姐不是要帶你去找娘嘛,所以給你做身新衣服,穿的漂漂亮亮的……」沈七鳳捂著酸澀的鼻子,努力不讓眼淚落出來。她沖妹妹擠出一絲笑容,牽強地解釋著,聲音里,卻是掩不住的酸楚……
「娘,二姐來了!大姐二姐全來了!……」當一身簇新的沈小鳳,和姐姐沈七鳳同時出現在二姨家時,首先看到她們的三弟沈平貴,興奮地大嚷大喊著。
聞聲的沈安貴和九歲的小福貴,也已興高采烈的奔到了跟前。太久沒有見到二姐的他們,開心地圍在一起,爭著搶著嘰嘰喳喳、打打鬧鬧著。
「二姐,你今天真好看!……」蹭到了最前面的小福貴,拉著沈小鳳的手,憨憨地笑著,盯著姐姐說。
「好看吧?!大姐給俺做的新衣裳!」沈小鳳聞言拽著嶄新的紅衣袖,得意地向弟弟們炫耀著。心里的那個美,早已溢滿了臉寵。
「哎喲!好俊的閨女呀!……」正當姐弟四人談笑的正起勁的時候,已經好些年沒見過沈小鳳的二姨,聞訊也趕忙擦著兩手朝這邊走來了。未到近前,由衷的夸贊就已傳了過來。
「嘖嘖!幾年不見,出落得就象朵花兒似的!韓家這小子可算是逮著了,他家給多少米糧都不虧!……」手拉著沈小鳳左看了右看的二姨,忍不住嘖嘖感嘆著自言自語。
「???……」不明白意思的沈小鳳,同弟弟們困惑不解地互望著。
「我說妹妹啊,過午就收拾收拾,把小鳳丫頭給送過去吧!早送過去了,家里還省下一個人的嚼用……」正當沈小鳳姐弟幾個還面面相覷著,其二姨,卻已沖著邁出房門的其母吳氏,大聲吩咐著。
「娘,要把俺二姐送到哪里去?」三弟沈平貴好似明白了什麼,未待母親回二姨女乃女乃的話,首先緊張地大聲問。
沈小鳳都已經哭起來了。一雙無辜的大眼楮,恐慌地望著母親︰「娘,俺哪兒也不去!別把俺送走……」她撲上去抱住母親的胳膊,用力搖晃著哀求道。
沈安貴也感到了事情的不妙,拉起弟弟沈福貴,也沖到母親面前「娘,別送走二姐!別送走!……俺以後少吃碗飯,再多干些活,和三哥多撿點煤,會有二姐姐飯吃的!」他懇切地求著母親,眼楮里全是不舍和期待。
「娘!俺也少吃飯……」九歲的小福貴見二姐哭了,自己也已經哇哇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含糊不清地嚷著。
吳氏的心,都快要碎成沫了!
「你說你們這些孩子,怎麼都這麼不懂事呢?不就是送你二姐去她婆家嘛,弄的好象要賣了她似的!……」一旁的二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生氣地數落著他們。
「要不……二姐,你看咱緩兩天再送行嗎?……」吳氏抬起衣袖,一邊給女兒擦著滿臉的淚,一邊怯聲聲地試探著,問。
「我說小妹,孩子們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你也不看看咱家還有米下鍋嗎?你當俺就是鐵石心腸呀?小鳳送過去了,還不是為了她也餓不著,咱這一大家子也有碗粥喝嗎?……」說著說著,二姨的眼圈也已經紅了起來。
「娘,俺去!只要能讓俺弟弟有飯吃……」就在母親吳氏左右為難之際,一直抹著眼淚的沈小鳳,卻突然主動答應著。這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從小就性格綿軟、怯懦,沒想到關鍵時刻,卻拿出了這個讓全家人,都不忍心決定的主張。
「二姐!……」弟弟們眼淚汪汪地喊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傻弟弟!別哭了……」沈小鳳走到最小的弟弟跟前,一邊給他擦淚一邊安慰著,「二姐以後有了好吃的東西,一定全都給你們留著!……」帶著滿眼淚花的她,努力沖三個弟弟笑著,許諾著說。
一語未道的沈七鳳,早就捂著嘴,跑回屋里去了……
傍晚的時候,韓家來人把沈小鳳領走了。來的時候還扛來了滿滿一大袋子糧食。
沈七鳳和母親一起攔著三個弟弟,全家誰也沒有出門,只是隔著窗戶欞子,望著一步三回頭的沈小鳳。
懷抱著藍花小包袱的沈小鳳,被韓家人簇擁著,漸漸走出了窗戶欞子後面,那一雙雙早已被淚水,模糊了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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