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咱大哥回來了!」沈七鳳正一邊哄著兩歲多的大女兒青竹,一邊紡著棉花。一陣風般沖進門的三弟沈平貴,氣喘噓噓地對她嚷道。
「?……」沒回過神來的沈七鳳,驚異地張大了嘴巴,一臉愕然地望著弟弟,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咱大哥回來了大姐,是從南京回來的!」沈平貴見姐姐傻愣著不語,忙再次大聲重復著。他是得到這一消息後,一路飛奔至大姐家的。
「大哥……大哥現在人呢?回到咱家了?什麼時候回來的?他怎麼樣了?」沈七鳳終于反應過來了,扔掉手中的棉團,一把抓住三弟的胳膊,神情緊張地連連問道。
離家七年多的大哥;音訊全無的大哥;讓全家牽腸掛肚的大哥……突然就這麼回來了?這讓沈七鳳實在是太難以置信了!她被這突至的消息,打得暈頭轉相……以為又是在夢境中——的她,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具體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我還沒見到大哥呢!大哥現在被拘押在鎮上……」沈平貴也是一臉的困惑不安,回答著姐姐。
「怎麼回事兒?大哥怎麼還被拘押了?……」剛剛才緩過神來,滿心喜悅的沈七鳳,又立刻被三弟的話,把心給揪到了嗓子眼兒。
「俺也不清楚……是二姐夫來咱家報的信,然後,茂才叔從鎮上給打听到的消息。四弟現留在鎮上了等著呢……好象是,咱大哥在南京犯了什麼事兒,自己偷著跑回來的。」
此時正值八月中旬,在秋老虎發著威的大太陽底下,一路狂奔而來的沈平貴,早已汗透衣衫,口焦唇干。他抓起桌子上的水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干了碗里的水,惴惴的心緒才似乎稍稍安定了一些。忙繼續跟姐姐往下說道︰「大哥回來後沒敢回咱家,先去了咱二姨的家里,好象是想打听下咱家里現在的情況……沒想到被二姨夫給告了密,被他們村的民兵給扭送到縣上去的。」
「怎麼會這樣呢?二姨夫真是太壞了!咱在他家的時候就天天給臉子看……那後來呢?」沈平貴剛一停頓,沈七鳳就氣憤地恨恨道。已听的心驚肉跳的她,趕忙繼續往下追問。
「後來好象是縣上說沒犯什麼大事兒,就給還押到了鎮上,說鎮上審查過之後就給放回家。只是,誰知道是真給放,還是假給放呢?……」沈平貴話說到這里,心里才算是不那麼慌亂了。可還是為無法確定的結果,而深深擔憂著。
「可嚇死俺了!……但願大哥不會有什麼事兒,能快點給放回家!這麼多年沒有半點音訊,都快把俺給急死了!唉!不知道大哥這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見到你二哥,有沒有你二哥的消息……」听完三弟的講述,沈七鳳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落下了一半,但依然還是覺得忐忐忑忑的。她長長嘆了口氣,更是為同樣沒有音信的二弟,憂心焦慮著……
繞過徐州打馬東南的沈金貴,一路狂飆直奔向了金陵。七百多里的路程,僅用了三四天的時間,就全部跑完。
當時的南京城,正為徐州的失守而惶惶不安、軍心動蕩。對國民黨軍隊已徹底失去了信心的沈金貴,並沒有回歸部隊,而是賣掉了自己的坐騎,悄悄遠離繁華市區,隱入了民間。他租了一間小屋,支起了一個小百貨的攤點,安安份份做起了小生意。
安頓下來的他,心里雖牽掛著遠在沈家堡的親人,但身為國民黨員的自己,卻根本不敢涉險回到已經解放了的家鄉,只能無奈地留在了南京城,這塊尚還屬于國民黨旗下的一隅。
為了保險起見,他給自己易名沈彬,因為此時的他,實則已成了國民黨的逃兵。臨陣月兌逃,一經發現,那是要上國民黨的軍事法庭的。他同時還隱瞞起了自己的地主出身,並盡量避開繁華大道,只從僻靜的巷子里早出晚歸,守著自己那小小的百貨攤兒,平平淡淡地度著日月。
國民黨撤離南京之時,身為國民黨黨員的沈金貴,只要亮出自己的國民黨證書,找到一向器重自己的原來的團長,亦有著去往台灣的機會。可牽掛著親人的他,害怕如果去了台灣,與父母親人團聚的日子,就更是渺茫無期了。思前想後的他,最終還是選擇留在了南京……
南京解放後,中國人民解放軍于第二年十月,建立了南京軍事學院。學院建在原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院校的舊址上。南京軍事學院的成立,讓不甘心一事無成;一生隱姓埋名不得見光,而直至老死異鄉的沈金貴,心里泛起了點點希望的火花。
他自己非常清楚,在紅旗飄揚的新中國,要想重新堂堂正正見到自己的爹娘,唯有得到人民政府的認可;而要想得到人民政府的認可,自己唯一的途徑就是出人投地,給自己重新掙一個合情合理的身份。但要想獲得這一切的前題是,必須徹底改頭換面,死死瞞住舊日的一切。
為了能夠重見親人,也為了不甘平庸的自己,反復思量斟酌之後,他決定冒險賭一把。
于是,曾任過國民黨陸軍少校的沈金貴,重新拿起書本,認真學習充實著自己。憑著自身的天賦,和不斷的學習積累,終于在來到南京的第三年里,考入了南京軍事院校,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學院的一名真正學員。
天資聰慧的沈金貴,入得軍事院校,可真是如魚得水。用功刻苦的他,基礎功課不在話下,就是軍事課程、體能訓練,也是項項達標,優異出色。由此,而深得教官何志遠的喜愛和器重。一身戎裝,相貌堂堂的他,可真是配得上「英姿颯爽」這四個字!每每走在大街上,絕對是姑娘們回頭、注目的焦點。
沈金貴的相貌品行、言談舉止,早就引起了院校旁邊,雜貨店老板千金的注意,給這個姑娘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
這家雜貨店是沈金貴經常出入的地方。而老板的千金,原是女中的學生,即將畢業的她,閑暇之余常在店里給父親幫忙。
一心撲在學業上的沈金貴,每次購買東西都是匆匆來去,根本未曾留意過這個姑娘。後來,在一次購買筆記本的時候,竟然發現了夾在里面的一封信。吃驚、恍然的他,才認認真真,重新打量著對方。
姑娘姓蘇名芝蘭,人如其名,生的嬌美秀氣,雖算不上落雁沉魚,卻也如花似玉。一身時下的女學生裝扮,梳著兩條不長不短的發辮,陽光率性、落落大方,讓人一看就是那種優雅、溫馨的氣質女孩。盡管如此,沈金貴還是一句話也沒對人家姑娘講,默默出了雜貨店,一聲不響地走了……
走出雜貨店的沈金貴,表面雖然沉靜似水,內心,卻已波瀾起伏,尢其是讀過蘇芝蘭的信之後。
他沒有直接回學校,而是一個人靠在了無人的巷口,默默地想著心事。
身為新時代女性的蘇芝蘭,思想已不再向舊日女孩那般扭捏保守。由于一直以來對沈金貴的細心觀察和旁听側問,讓她越來越發現,這個品貌俱佳的軍士院校高材生,身上閃耀著那麼多迷人的風彩!愛慕之心,更是與日俱增,感覺自己象著了魔一般。
受過教育且思想開放的她,不想將這美好的感覺沉壓在心底。她認為,愛情本來就是十分神聖美好的,為什麼要把它變成一種自我煎熬呢?既然喜歡就應該勇敢的去追求,大膽的向對方說出來。于是,一封語句委婉且處處流露著愛幕之情的表白信,通過筆計本的傳書,到了沈金貴的手里。
手握書信的沈金貴,內心卻陷入了痛苦的掙扎。
二十七歲,正值青春好年華的他,心里一直被青梅竹馬的柴妮佔的滿滿的,盡管柴妮已走了十幾年。可以肯定地說,在認識蘇芝蘭之前,他從未對任何女性有過心動的感覺,包擴那個曾有過婚約,而差一點就成了自己妻子的柳巧珍。
時間真得是世間最最無情的東西。不知是流逝的歲月,考證出了自己對情感不夠忠貞?還是時間這塊無情的石頭,總是想方設法,磨掉人們心頭最為寶貴的東西?總之,面對蘇芝蘭這熱情洋溢的表白信,他那沉睡了太久太久的心,似乎已被輕輕喚醒,就象是那平靜的湖水里,被悄悄投進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泛起了微微的漣……
可如今的自己,不僅隱瞞著地主家庭的出身,更是隱瞞著曾經的國民黨身份,是利用假名字、假身份才得以考入了軍事學院。這雙重的政治歷史問題,無疑就是兩顆隱形的炸彈,說不定哪一天就有可能突然爆炸……身處如此境地的自己,又怎能去接受一個姑娘的真情表白,讓人家去承受這潛在的傷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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