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晚逃出了沈家堡,沿著邁來河堤,一路直奔向了通往縣城大道的沈福貴和章蓮心,連頭都沒敢回一下。直感到身後有人在緊緊追蹤的他們,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地,累的實在是跑不動了,才放慢了腳步,相攙相扶著繼續挪移著……一分鐘都不敢停歇的他們,僅憑著在兩個哥哥,先後開庭審判的時候去過兩次縣城的沈福貴,那久遠模糊的記憶,費了好大的勁兒,直至半夜三更了,方才趕到了縣城……對他們來說,那暗夜之中恍如迷宮一般的縣城,更是實實在在的讓他們,找不到了東西南北……越轉悠,越迷糊找不到方向的兩個人,只好縮在了一處店鋪的門角旮旯里,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天明……
亦曾想過在這人口密集的縣城里,找個藏身之所的沈福貴,又考慮到縣城距離沈家堡太近,在這人來人往的縣城里,難免會遇到認識自己的人;再加上,縣城對于~身為民兵連長的章懷柔來說,亦是熟門熟路……藏在此處,確實是太缺少安全系數。
左思右想,惴惴難寧的沈福貴,于驚恐恍惑中,等來了黎明,慌忙拉上章蓮心的手,向趕早的路人一路問詢著道路,才來到了其大哥口中的,這縣城以西。
來至這偏遠荒寂的地方,那四散分布著的小村莊,人口稀少的,讓躲在其中的他們,感覺自己就好象是置身于一覽無遺的大荒漠;感到追蹤自己的章家人,就算是隔著縣城,也能夠一眼找得見似的……于是,毫無安全感的他們,最終來到了,這座落在遙遠的山梁子腳下,算的上是最大最遠,亦是人口最密集的龍泉村……
太陽已漸漸偏西了,山里的天氣,可真真是讓人捉模不透。一個時辰之前,空中還是萬里無雲、烈日如火。然爾此刻,竟已經是狂風驟起、烏雲翻騰,擺出了一幅,山雨欲來的凶猛陣勢。
奔波了一天的凌賢,終于在這山腳下的村莊里,找到了剛剛寄居下來的沈福貴兩人。顧不上寒喧客套的他,直奔主題,將章家已兵分多路,四處撒網追蹤的消息,告知了沈福貴。並鄭重轉達了,其長兄令其︰見機行事,隨時轉移;千萬不能主動與家里聯系的重要旨意……這意料之中,又似意料之外的消息,讓沈福貴那尚存的僥幸之心,頓時化成了一堆枯敗的爛樹葉,死死堵在了胸口。連同著天上翻滾的烏雲,讓本就沉悶的空氣,變得更加的讓人窒息。
言罷的凌賢,來不及接過章蓮心遞上的水碗,便匆匆踏上了來時的路……所不同的是,頭頂上的艷麗火球,換成了重重堆疊的黑雲,和隱隱的雷聲……
常言道︰早燒不出門,晚燒行千里。昨天傍晚,那,如烈火焚燒白雲般的血色殘陽,卻沒能主宰得了山里的天氣。
被火燒雲蒙騙了的凌賢,早上出門的時候,連遠行必備的雨具,都沒有帶……面對此刻越積越厚的雲層,和越滾越近的雷聲,身處荒野的他,心,也一個勁的在收緊。腳下的步子,更已是變成了腳不沾地的飛奔……好在這山里的雷聲,綿綿延延的,如同那連綿不絕的山嶺,雖不住聲地盤旋在頭頂上,卻沒有立時炸裂雲層的沖動……也好似在有意無意中,為沒有遮護的路行人,給予著些許的喘息和同情。
被飽含的雨水,壓墜的已觸手可及的烏雲,終于承載不住雨量的重負,不待同行的滾雷為其造足了聲勢,就「嘩」的一聲,傾注而下……幸好此刻的凌賢,緊跑慢跑的,已臨近了縣城,面對來勢洶洶的傾盆大雨,已不再如先前那般的緊張和擔憂。迅速辯別了一下方向的他,三步兩步沖進城里,在熟悉的街道上,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售賣雨具的店鋪。
這本該才是夕陽西下的時候,若沒有暴雨的阻撓,只要腳下稍快一些,回返到家,也就只有**點鐘。依然,是件很輕松的事情。然而,透過雨具店的窗戶,望著稠密的雨幕,和打在玻璃窗上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的雨滴,凌賢的心里,開始糾結猶豫了︰「是冒雨回家?還是找個地方住下?……如果住下,自己是安穩了,可家里人,肯定會牽腸掛肚,擔心害怕……尤其是弟弟和弟媳,更會因自己是替他們出門辦事兒,而揪心自責!……」
「回家!」短暫的思索,已做出了決定的他,系緊了頭上的草帽兒,又向老板買下了一把油布傘,一頭沖進了雨中……
好在天雖陰黑,卻還未曾黑透;好在縣城通往邁來村的,那條剛修成的柏油馬路,幾乎是筆直的暢通、平整。在這傾倒了銀河般的暴雨里,兩手緊緊把住雨傘的凌賢,趟著已沒過腳面的雨水,急急地往回走……
雨,繼續瓢潑般地往下倒。雨傘,在這傾盆的雨中,已根本失去了它本身的效用……而且,助陣著的滾雷,不僅時時炸裂在頭頂,就連風兒,也加入了其中。
越積越深的水,已漸漸沒過了小腿,馬路兩旁的排水深溝里,早已水滿溝平!讓人根本已辯不出,哪兒是路面,哪是深溝!
不停告戒自己照直前行的凌賢,更是不敢有半分的馬虎。渾身已如落湯雞般的他,沉著冷靜地趟著水中的步子。越來越大的風,扯著雨傘和緊握著傘柄的凌賢,差點偏離了馬路,載進深深的水溝里……一陣狂亂的緊張之後,稍稍平復、鎮定下來的他,索性收起了在風雨中搖晃著,已形同虛設的油布傘,將其當成了探路的手杖,為自己這暴風雨的黑夜里;這沒及膝蓋的艱難趟水行程,增加了些許的安全保障。
黑如鍋底的夜;狼煙四起的狂風暴雨;深至兩膝的積水……幸好頭上那頂,牢牢與下巴綁系著的草帽,為其遮擋住了直灌雙目的雨水,使其尚能看得見,泛著水光的腳下……
「大哥!……是你嗎?大哥!……」在雨傘導路下的凌賢,內心已平穩多了。正聚精會神著腳下的他,卻突然听到了,撕裂雨幕般的呼喚。
「老二!……是我!是大哥!……」駐足側耳的細听,終于听清了,迎面而來的聲音,是源于自己的弟弟凌誠,那揪心急切的喉嚨。一陣溫熱頓滿心頭的凌賢,立刻扯著嗓子回應。
「太好了大哥!俺可算是迎到你了!……這麼大的雨,可把俺擔心死了!……快披上這個,大哥!……俺大嫂和你弟妹,都快急壞了!咱得快點走……」手柱著木棍探著道路的凌誠,听到凌賢的回應,心如一塊石頭,「忽通」落了地的他,上前攙住自己的哥哥,欣慰激動地連聲著,道。
「咱這是到哪兒了?老二!……」已辯不出位置的凌賢,疑惑地問。
「到鎮上了,大哥!再用不了多久,咱就到家了!……」已經把懷里抱著的簑衣,給哥哥披好的凌誠,忙寬慰著渾身上下,雨水滴淋的哥哥。
「你怎麼迎出這麼老遠?雨這麼大!……」聞言的凌賢,語帶心疼地,埋怨道。
「就因為雨這麼大,俺才在家呆不住了!……沒事的大哥,我天天上班來回在這條路上,就是閉著眼楮,這路兒,俺也照樣能走!……」此時,雨已經小了許多,迎到了自己的哥哥,心情都不知該如何表達的凌誠,沖哥哥自擂、嬉笑,道。
「你呀,就是莽撞!……」面對弟弟的嬉笑達觀,凌賢不無疼愛地嗔怪著。
兩兄弟在漸漸消退的暴雨中,說著聊著,已通過了嶄新的邁來河大橋。終于平安地,回到了邁來村……這剛剛轉入凌家胡同的哥倆,讓冒雨等在大門外,焦急地死盯著胡同口的沈七鳳,用力捂著嘴,無聲地哭了……
目送著凌賢遠去的沈福貴,呆愣愣地立在原地。好半天都沒緩過神來的他,是在越來越緊的雷聲里,被章蓮心硬拖進了,房東家的茅草棚。
在這瘋狂的雷雨交加之夜,心如亂草塞堵著的他,輾轉反側了一整個晚上,做出了,天亮就離開此地的決定。因為凌賢的到來,帶給他的不僅是驚魂的消息,同時,更昭示著此地的不隱秘性——既然凌賢都能找到自己,那,狂如瘋狗的章家,一旦進到這縣城以西,要想找到自己,就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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