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主任安排的學生送到宿舍的沈華駒,已在父親的幫助下,鋪好了被褥,並將一應生活用品,齊齊整整地擺放到了那屬于他小櫃子里。
沈華駒的宿舍在四樓,宿舍里安放著四張上下層的單人床,因其個子小,舍管便將其安排在了下鋪——也是唯一一張,上下還空著的床鋪。
其余三張床上,皆都早已住上了同學。這來自天南地北的六張陌生的面孔,和他們那不同的口音,再加上頭前「花格男」的一通無理欺辱,讓剛入宿舍的沈華駒父子,著實感到局促不安,不知該如何同這一屋子衣著考究的大學生,搭話交流。
然,沈華駒這個「小布點」的介入,也讓正嬉哈著整理東西的六個大男生,詫異了好一會兒。好在隨著一個天津口音的大個子,主動熱情的一番自我介紹,大伙紛紛效仿之後,小小的宿舍內,空氣才不那麼凝重了。同時,憂心著兒子受欺的沈安貴,見他們個個都很文明和氣,才把心,落回到了肚子里。
「大叔,你們還不知道食堂在哪吧?跟我們一道去吃飯吧?」安頓好一切,已時近正午。手拿著唐瓷飯碗的天津大個子,看了看尚沒挪地的沈華駒父子,上前熱情地建議著。「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謝謝你呀,這位同學!……俺孩子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以後,以後還請你們這些大哥哥,多關照關照!老漢俺,先給大家道謝了!……這樣吧,今天中午這飯,大叔請你們!一會兒大家想吃什麼,盡管選!」連連答應著抓起碗筷,牽著小華駒就隨在後面的沈安貴,邊走,連誠誠摯摯地致著謝,拜托著這與兒子同室的舍友。
「哈哈……大叔,您老見外了!我們個個都比沈華駒大,大家五湖四海的聚到一起,得是多大的緣份呀!……您老放心就是了!住在一起我們就是兄弟,照顧華駒小弟弟,是我們這些大哥哥的義務!我說的對吧?哥幾個……」聞言的大個子,豪爽地保證著,並提高著聲音,沖走在前面的同伴們尋求呼應。大個子名叫劉勇,地道的天津人,父母皆是尋常的工人。雖生在工人階級家庭的他,在這個小小的宿舍里,卻貌似威望最高。
「當然了師兄!你的話,絕對正確!」其中一個叫呂東的,胖乎乎的矮個子,首先調皮地響應。
「大叔你就瞧好吧!俺師兄的性格,跟他們天津的大麻花一樣——「嘎 」脆,夠品質!對待同學,杠杠的!」一個叫魏曉明的東北口音的壯小伙,隨即挑著大姆哥接茬。
「是的了,是的了,這麼一個小神童師弟,能照顧伊,可是阿拉的榮幸來!」斯斯文文,戴著眼鏡的江子涵,一個來自上海的瘦削男孩,亦操著濃重的口音,應和著。
「放心吧大叔,我青島來的,咱都是山東人!照顧小華駒,義不容辭!」與華駒並肩同行的吳昊,是個典形的山東漢子,更是聲音洪亮地拍著胸脯。
「唉!得了,得了,今兒中午這飯呀,還是讓本人請吧!大叔您可不能跟我搶!小生初來乍到,您老若不給我這個拍老大馬屁的機會,回頭,這幫小子,還不知道怎麼變著花樣卡我油呢!」一身新潮牛仔裝扮的陶樂彬,見大家紛紛表了態,自己最後故做無奈地長嘆,道。
「對,對,對,大叔你就讓他請!他小子肥的流油,瞅瞅他這身行頭,咱也必須得時常宰他一刀,不然,這小子還不定怎麼得瑟呢!咱肯給他面子讓他請,那是幫他降低學壞的幾率!」天津大個子劉勇,從沈安貴父子的衣著上,早就看出他們的生活並不寬裕。為了不讓其破費,忙夸張地接茬調侃。
「哈-哈-哈-哈-」未待劉勇的話音落地,立刻惹得一行七八個人,拍手齊聲大笑了起來。
原本陌生的一群人,在天津大個劉勇的一聲號召下,頓時你一言我一語地笑鬧開了。在他們那情真意切的調侃打趣中,沈華駒父子那源于「花格男」落下的深重距離感,立刻被融化了。一頓熱熱鬧鬧的飯吃下來,雖並未怎麼動筷子的沈安貴,心里,卻只剩下了滿滿的感動,和說不出的踏實……
「爹,您就放心回去吧!我保證在這兒不想家;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保證讓自己吃的飽飽的,生活的很好很好的!……」第二天一大早,準備返家的沈安貴,早就將空包袱揣在了懷里,卻還是不放心地走出去兩步,又返回來囑咐兩句;走出去了,又倒回頭來看上兩眼……那夜里摟著兒子叮囑了千遍萬遍的話,依然再次重復著。欲走不舍,欲留不能的他,猶猶豫豫著,始終走不出宿舍的門。直把個雙眼噙著淚花的小華駒,急得,一勁兒大聲向其保證著。
「爹,您說的話,俺都記住了!星期天的時候,我會坐車去臘梅姐姐家;身體不舒服的時候,我會立刻去醫務室找醫生……你昨晚囑咐的事兒,俺一件也不會忘記的!保證全部做到!還有,宿舍的大哥哥們,不也向你保證會照顧我的嘛!再說我也長大了,也不會再哭鼻子了……爹,你就快點放心走吧!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在家該等急了……」已有些說不下去的沈華駒,突然撲上去,抱住不敢再回頭的父親的後腰,將臉貼在其那寬厚的背上,用力頂著腳步躊躇的父親,朝著門口一步步挪動。
終于邁出了宿舍門坎的沈安貴,頭也不回地拐出了樓道……身後的沈華駒,望著即將走出自己視線的父親的背景,那一直閃動著的淚花,一下了如潰堤般,決了口……
此時,正是所有同學去食堂吃早飯的時候,空無一人的宿舍里,正好可以讓心里難受的沈華駒,盡情地將淚水釋放干淨。
「屋內有人嗎?請同學給開開門好嗎?」。剛剛將宿舍門關死,把自己埋進被子里「哇哇」大哭的沈華駒,就被伴著問詢的敲門聲,給生生吵了起來。
「誰呀?來了……」抬起衣袖,用力抹了下眼楮的沈華駒,沒好氣地回應。並伸手打開了房門。
「哈哈……小家伙,我倆可真有緣份啊!到哪兒,都能遇見!」正郁悶著的沈華駒,並未抬頭打量來人是誰,開門後就欲轉身,卻被來者伸手拉住胳膊,語帶驚喜地嚷著。
「你是誰?俺又不認識你,你拉俺干嘛?」被對方的話弄得一頭霧水的沈華駒,打量了下來者,立刻想起父親交待的「不能跟陌生人打交道」的話。慌忙用力掙月兌對方的手,警惕地質問。
「沒認出我來?哈哈……你這小神童,想想報名處打架的時候……」來人毫不避諱地提點著。臉上,卻是一幅笑嘻嘻的模樣。
「是你?是你這個大壞蛋!你到俺宿舍來干什麼?俺,俺可不怕你!」直面來者的時候,已感覺此人有些面熟的沈華駒,經對方一提點,立刻想起了來人是誰。氣沖斗牛的小家伙,不容分說,伴著口中憤憤的怒喝,揮起小拳頭就直擂向了來者的月復部。
「嘿!小師弟,小拳頭還蠻有勁的哈!打吧,昨天是我的不對,今天任你打個夠,直打到你出氣為止!好不好?」個子高高,一頭寸短的黑發,身著一套棕色制服的來者,依然笑嘻嘻地,說道。
「就打,俺就打!你個壞蛋,昨天還罵俺爹來著!嗚嗚嗚……」掄著雨點兒般拳頭的小華駒,咬著小牙恨恨地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怎麼了華駒?這個人是誰?他欺負你了?拿著,看大師哥幫你收拾他……」此刻,食堂用餐的劉勇他們,已給華駒端著碗面條回來了。一眼看到這場面,連連追問,並將面條塞到沈華駒的懷里,六個人一起擼袖攥拳,就欲跟來者算帳。
「停-停-停!哥們,容我說兩句,再打行嗎?」。見眾人蜂涌助陣的來者,邊往後退,邊擺著兩只手掌連聲叫停,道。
「沒問題!哥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給你個自辯的機會!就你這私闖學生宿舍,欺負一個小孩子的混混,看你還能說出朵花來?快說,怎麼回事兒?」聞言的天津大個子劉勇,斜睨著對方,一臉不屑地,鄙視著道。
「好,哥們先聲明一點︰我不是私闖宿舍,而是入住這個宿舍的一員,不信你們看這堆行禮!至于這個小弟弟嘛……實話實說,我是欺負過他……但,不是剛才,而是昨天上午,來報到的時候……為此,我已挨過了系主任的嚴厲斥責。剛才你們所看到的,並非是我欺負他哭的,而是一直都是他在打我,打著打著,他自己反倒哭起來的!哥們若不信,你們自己問他!……」來者指了指腳下的一個大旅行包,面色坦然地一一解釋,道。
「是他說的這樣嗎?華駒……」半信半疑的大個子劉勇,低頭撫了下沈華駒的頭,問。
「嗯。他是花格男,昨天他欺負俺和俺爹,所以……所以俺才打他的……打著打著,就想俺爹了,就哭了……」還在抽咽著的小華駒,委屈地回答。
「你叫花格男?這屋那遲遲不露面的,就是你小子?」有些不解的天津大個,上下打量著一身棕色服裝的來者,問。
「嗯。他昨天穿著花格子衣服,頭發是又長又卷的,跟現在不一樣!花格男,是俺給他取的,嘻嘻……」感覺這名字也有些別扭的沈華駒,未等對方接話,已破涕為笑,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哈哈哈……你小子,還挺有口才!這會兒還想揍他嗎?要是還想揍,大哥替你來!」天津大個哈哈大笑,道。
「不想了,我都揍的手疼了,打人不好!但是,我是不會跟他說話的,我跟他記仇!哼!」小華駒狠狠瞅了花格男一眼,噘著小嘴恨恨地說。
「听到沒?花格男,就算你是咱同一屋的,人沈華駒也是不會搭理你,也是要跟你記仇的!我說呢,怎麼空著的一鋪老是沒人來,感情是你小子——小華駒的仇人啊!遲遲不來,是被咱華駒嚇得,不敢露面了吧!哈哈哈……」天津大個子拎起花格男的行禮,邊進宿舍門,邊拿胳膊輕輕搗了下對方的腰部,故意大聲打趣著,一臉尷尬的花格男。
「哈哈哈……這就叫個冤家路窄!得罪了咱華駒小主,以後呀,可有你花格男好受的勒!……」
「那當然了!咱小師弟單只哭個鼻子,就夠你小子喝一壺的!哈哈……」一天之內改頭換了面的花格男,在眾舍友的打趣調侃中,被擁入了他們共同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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