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埋了父母,悲傷過度的沈七鳳,不僅嗓子啞的發不出半點聲音,身體更是虛月兌的已經難以站立……
擔心妹妹會垮掉的沈金貴,堅決不肯讓其,再留在這沒有了親娘的傷心地。他命令兩個外甥和外甥女們,連勸帶哀求地,才把他們的娘給帶走了。
凌俊生的五零拖拉機上,無力地倚靠在長子肩上的沈七鳳,勉強睜開哭干了淚水的眼楮,看了眼圍坐在自己跟前,各各都淚眼汪汪的女兒和媳婦們,又瞅了一眼蹲在旁邊的丈夫,心里,再一次的五味翻攪……。
此刻的她,想到母親的喪事被哥哥弟弟們,操辦的如此風光排場,都幾乎超過了當年爺爺出殯時的場面;想到自己的父親,終于回到了老家,同自己的妻子吳氏團圓合葬;想到自己的兒女們,全都為他們的姥娘穿孝送葬,尤其是自己的丈夫凌誠,雖帶著傷後的木納,可其對母親——的那份孝心,卻半點也沒有減少!跪在母親靈前的他,那傷心悲痛的哭聲,那三叩九拜的祭奠大禮,讓圍觀者沒有不為之叫好、動容的……想到這里,她那顆哭泣的心,不由欣慰了許多!
可,又想到走在送葬隊伍前面,自己那痛不欲生的哥哥和弟弟們,她的心,又一下子碎裂了……年近七旬的大哥沈金貴,和依次相差不了幾歲的二弟三弟,這三個一生獨身孤苦的手足,每哭一聲,都如鋼針刺穿著她的心……原本還有母親與兄弟三人相依為命著,雖然他們的內心淒苦,可勞累一天回家後,至少,還有個娘,在關心牽掛著!可如今娘也沒了,這讓他們那孤苦伶仃的心,今後,還可以依靠著誰?……。還有那早年喪妻的四弟,盡管有兩房兒子兒媳,可與母親相依慣了的他,又如何面對這失去了母親的日子呢?此刻的沈七鳳],又已心痛的不知所已……好在還有五弟沈福貴!這擁有妻子兒女的五弟,日子雖過的拮據了一些,可總算是有妻有子,是唯一讓其感到欣慰的一個家庭!……
「娘!……您,還好吧?……」笨重的拖拉機終于開到了凌家的家門口,被兒子背下車的沈七鳳,耳內立刻听到了小女兒芳竹,那帶著眼淚的哽咽聲。沒能等到小女兒回家就返回了沈家堡的她,聞言趕忙睜開了酸痛的眼楮,順著聲音望過去。
「小妮呀,俺的閨女!……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這臉,這臉怎麼給虛胖成這樣了,啊?……」一眼看到倚著大門框,臉被激素催成了,比發面饅頭還胖的小女兒,心「咯 」一下揪起來的沈七鳳,掙月兌了兒子的背,踉蹌著奔到女兒面前,哆嗦著雙手捧起了女兒的臉,顫聲問道。
「沒事兒的,娘!是那醫生給打激素打的太多了,芳竹才變成了這樣子……娘你別著急,回頭過些日子,會慢慢消下去的!……」自從妹妹芳竹病倒後,為了給妹妹治病,一直潛心學習中醫學的凌俊輝,忙替妹妹解釋著。
「這虛胖倒不是要緊的,關健的是,你妹妹這病,那醫生給醫好了沒?還會不會再復發呢?……」捧著小女兒的臉,既心疼又擔心的沈七鳳,轉頭問向了兒子。
「這……娘你別急,興許不會,不會再復發了吧……」被母親問的心里直發虛的凌俊輝,躲閃著母親的眼神,搪塞道。
從接回妹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那被大姐婆家周圍那無數村子,奉若神醫的家伙,就是一個江湖騙子!芳竹那如發面包般的臉,立刻讓他明白了︰對方是在用過量的激素,來為疼痛者止疼的!「這個黑心的江湖騙子,他要把俺妹妹給害死了!」心底發寒的他,暗暗咒罵著,卻沒敢聲張。本想立刻去尋那騙子理論,一來,要忙著和父親準備去參加姥娘喪事上的用品;二來,事已至此,找其理論,只能讓一心為妹妹好的大姐青竹,為自己的好心辦壞事而難過後悔……于是將此事壓在了肚子里的他,在姥娘家見到母親時,也只是告訴自己的母親︰妹妹挺好。
其實正如凌俊輝所料,那所謂大醫院下來的醫生,真的是一個騙子!他真正的身份,原來是省城一所名不見經傳的私立醫院的鍋爐工,因常听到打開水的醫生們,討論交流些醫學上的問題,時日久了,便知道了些關于激素的用途。膽大包天的他,就憑借著這一知半解的皮毛,竟然慌稱自己是省城大醫院退休的老醫生,之所以來到鄉下,就是為了獻愛心,專為貧困家庭的腰腿疼病人,祛痛除疾。然,其只知道腎上腺激素能祛痛消炎的好,又哪里懂得過量的激素,會導至病人骨質疏松,甚至是股骨頭壞死?這個以坑騙鄉人為主的黑心騙子,不僅每天給患者靜脈直注著摻入大量激素的針劑,還讓醫病心切的他們,一日三次服用著超量的強得松藥片。因此,接受同樣治療的小芳竹,回到家的時候,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娘,俺真的不想活了,俺不想再這樣活著受罪,這樣活著連累全家了……嗚嗚……」僅只一周的時間里,那貌似關節疼痛減輕了大半的凌芳竹,就再次跌入了全身疼痛的痛苦深淵里。整個身體重似千斤的她,躺在床上連翻轉體,都已不能夠。絕望的她,望著自己面色憔悴的母親,泣不成聲地痛哭著道。
「閨女,俺苦命的閨女……你可不能這樣想,你這樣想不是在要娘的命嗎?孩子……疼咱不怕,不怕閨女!咱這又不是要命的病,娘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俺芳竹好起來!俺閨女,俺閨女還得給娘考大學呢!娘還盼著著,盼享俺芳竹的福呢……」還沒從喪母的悲痛中走出來的沈七鳳,將女兒的手,輕輕敷在自己的臉上,強忍著刀子攪割著的心,安慰著痛苦絕望的女兒。此刻的她,真恨不得將女兒的病,全都換到自己的身上!哪怕是讓自己拿自己的命,能替換出自己這正值花季,更是一心夢想著上大學的小閨女,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然而,自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閨女,被疼痛折磨的死去活……。做為母親的她,那心里的滋味,如何用文字來描述的出來?
「娘,別再提上大學的事了……女兒,女兒只怕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了!……本以為這次能醫好,俺能重新回學校,可如今,可如今……」用力捶打著自己雙腿的凌芳竹,在母親碎心的勸說下,終于強行忍住了哭泣。兩眼哀傷地她,听到母親提及大學——這個自己為之努力了近十年的夢想,淚水「嘩」的一下,又奔涌而出。趕緊用棉被捂住了臉的她,傷心地哽咽著道。
「好……娘不提,娘再也不提了!……只要俺閨女能好好活著,讓娘能天天看著你;守著你……娘,娘就知足了……」與女兒同樣淚滿雙腮的沈七鳳,輕輕拍著女兒的被子,聲音顫抖著……
這個夜晚,是凌芳竹的又一個不眠之夜。緊緊將自己裹在棉被里,假裝睡著了的她,偷覷著一直守護在自己的床前,確定了自己已經睡著之後,才用力按著床沿站起來,然後再次輕輕為自己掖了掖被角,才關掉燈懾手懾腳地回了自己房的母親。望著母這一系列慈愛的動作;望著母親自從自己病倒後,迅速增多的,那在燈下泛著銀光的滿頭白發,縮在被子里的她,直感到胸口滯息般的難受……她想哭,卻用被子,拚力捂住了嘴。
沒有了燈光的屋子,立時被黑暗給吞沒了。雙目失神的凌芳竹,隱于這如漆黑暗的包圍之中,看不到了自己疼痛的身體;看不到了母親焦慮的淚眼;更看不到左里右舍,那一臉帶著可憐婉惜的表情,此刻的她,反倒感覺黑暗里的自己,好象坦然輕松許多!于是,她便默默地祈禱,祈禱這黑色的幕布,最好永遠別在開啟;最好讓自己永遠葬埋在,這黑暗無底的墳墓里……
然,黑暗卻只是短暫的停留,一顆天際邊的小星星,竟然透過玻璃窗,不識趣地,悄悄向窗子里面的芳竹,一閃一閃地眨起了眼楮。隨著它的閃動,瞬時,無數的星星,連同著半個月亮,同時向窗戶里面探進了頭……這一下被打破的黑暗,真真是惱火著藏在黑暗中的凌芳竹。再次看到了自己那僵直身體的她,恍如看見了一具等待著埋葬的僵尸……「這種病根本難以治愈,俗稱︰不死的癌癥」恍如置身于墳墓里的芳竹,耳邊又響起了醫生的話……痛苦地閉上了眼楮的她,那不听話的淚水,已順著眼角流到了腮畔,又流進了嘴里……。那種苦澀,也只有她自己才知。忽然,她用力掙扎著欠起身子,將手伸進了床頭桌的抽屜里,半天的模索之後,手上多出了一個紙包。將紙包緊緊握在手里的她,竟如卸掉了重負一般,深深地長舒了口氣。
「當啷」掙扎著再次回手模水杯的她,由于疼痛的胳膊不堪受力,一抖之下,竟將其與藥瓶踫到了一起。
「小妮!小妮你怎麼了?是想喝水,還是摔下床了?你呆著別動,別動孩子,娘去給你弄!……」被杯瓶相撞的聲響,嚇得心里直哆嗦的凌芳竹,更是被隔壁听到響動的母親,那滿含關切的問詢,驚的不知所措。
「沒,沒怎麼……娘你不用過來!不用過來……俺沒事,俺也不想喝水,只是想,想伸一下胳膊,不小心踫到了杯子……」心如揣上了小兔子,慌亂的「咚咚」慌跳不疊的凌芳竹,趕忙機智地阻止著母親。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孩子,想要什麼就喊娘一聲,千萬別自己逞強給摔著了,千萬不能!……一定要記住了孩子,知道嗎?」長舒了口氣,重新躺下的沈七鳳,依然不放心地叮嚀著。
外屋的燈,重新關掉了。再次陷入了黑暗中的凌芳竹,被母親那揪心的叮嚀,弄得又一次的滯息了自己的胸口。淚水再次潰堤的她,已沒有了重新模水杯的勇氣。她慢慢張開了那只緊握著紙包的手,艱難地將其用力擲到了床底下……
「娘!……就算是為了您,女兒,女兒也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隨著紙包內那散落在床底下,零亂滾動的小丸藥的聲音,泣不成聲的凌芳竹,暗暗地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