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明還沒有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望著懷中女子那張保養的精致得當的容顏,腦海中回蕩著曾經相處的一幕一幕。是不是這麼多年以來,自己的心里只記得卿兒,而忽略了太多的人?
「搜到了什麼?」
司馬景看了看司馬明,沒有再去打擾。此時此刻,以司馬明現在的狀況,自己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搜到了兩瓶東西。在這個紅木錦盒里,被娘娘收在衣櫃中。」
說著,一個紅漆木盒便被侍衛捧到了司馬景的面前。他心里突然沒來由地急躁,也不多說什麼,伸手便將木盒奪到自己的手中,迅速打開。
上好的瓷器制成的瓷瓶,一看便是上等貨色。瓶身上還點綴著淡藍色的圖案,看上去格外的好看。
然而,此刻,司馬景卻沒有心思去欣賞這瓷瓶到底出自哪里,瓶身上的花紋又()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便拿出瓶子走到涼亭內,遞到了太醫判的手中︰
「太醫判大人,這是在楚靈宮中搜出來的東西,您給看看,哪一瓶是解藥?」
太醫判恭敬地將瓷瓶捧在手中,點頭稱是,便又繼續忙活了起來。
司馬景看著太醫判的動作,卻好似被人定了身一般,一動不動的。
金嬤嬤和竹爾二人來到錦繡苑後,便將御花園中發生的情況都一一給皇後訴說了一遍。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竟是將御花園中的情景說得活靈活現的。
「死了?」
久久,皇後才說出了這兩個字。出著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麼多年來,她和辛可楚二人一直處于面合神離的狀態。每天幾乎都在爭斗著,二十多年過去了,好像都已經習慣了每天說話都暗含著一層意思,然後再去思量辛可楚話中的意思。日復一日,幾乎都已經快要忘記最開始爭斗的原因了。
「嗯!當場就去了,連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留下。」
竹爾點頭。
「哪里是沒有來得及留下啊!以辛可楚的性子,她是不願意再說什麼了。」
在偌大的洛陽宮里,辛可楚是唯一一個把司馬明放在心上,深深愛著司馬明的人。而現在,司馬明,你又傷了一個女人的心,而那個女人卻用了自己一生的感情去愛你。
後宮里的女人,在嫁入皇宮之前,哪個見過皇帝?哪個不是沖著宮里的富貴榮華來的?她們在這後宮中起伏掙扎,為的不過就是有一天能夠出人投地,獲得盛寵眷顧罷了。
只是,深宮畢竟是深宮,有多少女人卻也一輩子被埋葬在了這片陰暗的土地下,甚至連尸首都已經不復存在!
辛可楚,一路好走。我們倆斗了二十年,我為權,你為情。最終,能夠適應後宮的爭奪,能夠笑到最後的人,卻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感情這個東西,始終都是最無用的東西!
「太子殿下,這就是太子妃娘娘所中之毒。這瓶是解藥!」
太醫判有些激動。他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順利。要知道,太子妃所中之毒,在這世間本就屬十分罕見的,而在後宮里,不到幾個時辰便將下毒的凶手繩之以法,而且還找到了解救受害之人的解藥的情況,就是在歷朝歷代的史書中,也從來沒有記載這麼快的。
唯一的一次,也都是在二三十年前的大梁史中了。據《梁史》記載,梁明皇年間,有一日,後宮突發大規模的中毒事件。皇後蕭筱顏一力查辦,也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呢!那可是史上所載,後宮出事後,解決問題最快的一次了!
沒想到,今天這麼大的一件事情,居然不出半日就解決了。而且,若是現在就將解藥給太子妃娘娘服下的話,說不準晚上太子妃娘娘還能依例出席今晚的舞會呢!
「太好了!」
司馬景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他伸手從太醫判的手中奪過瓷瓶,便興沖沖地就要忘儲秀宮沖去。
「確定這毒跟三公主中的毒是同一種嗎?」。
司馬明終于開了口,卻是完全不理會司馬景的興奮,聲音淡淡地,卻讓人听出了無盡的戾氣,仿佛下一刻,他就會化身惡魔,將每個人都吞入他的血盆大口中,甚至不會皺一下眉頭!
跟隨在司馬景身後的蕭晨,心中也微微松了一口氣。正想跟著司馬景一起去看看慕容瑾現在的狀況,卻突然听到了司馬明的話,不得不強自壓下心中的焦急,同司馬景一起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司馬明,等待著他的指示。
從早上慕容瑾離開後,他便趕緊回到了太子宮,隨著太子去參加了朝堂上的百花宴。可是,他的心卻一刻都沒有離開那個女人,甚至好幾次,連太子叫他,他都沒有听見!
從看不見那個女人開始,他就沒有一刻不在擔心。擔心那個女人身上的毒到底能不能解,擔心言御風的百草丹到底會不會有作用,擔心
就算他相信言御風的醫術,就算他知道言御風一定會時時刻刻守在那個女人的身邊,但是他卻還是擔心,擔心言御風身不由己,把那個女人獨自一人扔下,讓她自生自滅
「回陛下,是!是同一種。這種毒是由一種叫做南蠻的植物淬煉而成的,在中原很少見」
「砰!」
重物落地的聲音,眾人齊齊呆住。愣愣地看著剛剛還滿臉愧疚的司馬明,突然猛地將懷中的女子扔在了地上,絲毫不顧及此刻正當著無數嬪妃的面。他滿臉怒氣,無從掩飾,恨恨地兩步便踏出了涼亭,好似那涼亭里有什麼骯髒的東西,隨時都有可能髒了他!
「來人!給朕把那個女人的尸首送到內侍監的死牢!沒有朕的口諭,不準任何人收尸!」
冰冷地,毫不留情地聲音在空氣中回蕩。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涼亭外,滿臉戾氣的司馬明。
人都死了,居然還要打入死牢,不準收尸!那個人可是堂堂辛氏一族的人,況且,還是他的貴妃,他都可以這麼的冷漠,那麼對她們這些小小的嬪妃呢?!
想想自己,一根根白皙嬌女敕的脖頸上,只覺得一陣冷風冷冷地吹過。好多人下意識地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脖子,以確保頭還在脖子上安安穩穩地放著。可是,誰又能保證,今日的辛貴妃不會是明日的自己呢?
連堂堂貴妃,辛家的人都落得如此下場,自己不過是一界卑微的所在,又會是什麼模樣呢?
「父皇」
原本一心想著將解藥趕緊送到儲秀宮的司馬景,剛剛听到司馬明的話,也隨著眾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他何曾見過這樣的父親,冷血無情,甚至可以稱得上陰狠毒辣了!
「任何人不許求情,否則以同罪論處!」司馬明睥睨著司馬景,那張單薄的唇瓣翕動著,說出的話,卻涼薄地讓司馬景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心底生出一股不安來,「景兒,把解藥給朕!」
是命令,不是述說,更不是商量。
司馬景心底滑過一絲擔憂和警覺,他下意識地將手背在身後︰「父皇,這是慕容瑾的解藥。」
他刻意強調著「慕容瑾」三個字,希望司馬明能夠听出來他話中的意思。
可是,司馬明卻依舊只冷冷地命令道︰「給朕!」
蕭晨心里也因著司馬明的不同尋常而猛地打了一個咯 。
在司馬明心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女兒,那麼他要解藥的目的
「陛下,三公主的毒已解,不日就將醒來。這解藥,太子妃娘娘卻是等著救命的!慕容將軍如今領兵在外,還請陛下三思!」
跨前一步,蕭晨不卑不亢地說著。半懇求半威脅的話,尺寸把握地恰到好處,讓司馬明向司馬景靠近的腳步頓了頓。
趙德全小聲走到圍觀的眾妃嬪面前,輕聲說道︰「各位娘娘,這里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各位請回吧。今日眾位受驚了,奴才吩咐御廚房煮了定神湯,給各位娘娘壓壓驚。」
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著,不一會兒,原本擠滿整個御花園中的人,一下子便都好像得了特赦令一般,齊齊焦急地散去,好像這御花園里有什麼髒東西似的。一個個花容失色,甚至連頭上的鳳釵歪了掉了也來不及趕顧,甚至連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便靜靜悄悄地都匆匆回了寢宮。
進宮多年,她們何曾見過司馬明像今日這樣的失控?那雙赤紅的眸子,好像要把誰吃了似的,真是嚇死人了!
「恬兒一日未醒,這解藥,朕就不能給了別人!整整五年了,朕盼了整整五年了,終于找到了解藥,這解藥是可以醫好恬兒的,怎麼可以給了別人?!景兒,恬兒可是你妹妹,難道你要為了一個外人,違逆父皇,眼睜睜看著你妹妹死嗎?!快!把解藥給朕!把解藥給朕!听到沒有!把解藥給朕!」
幾近癲狂似的命令,司馬明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陰狠,似乎只要司馬景再敢違逆了他的意思,他就拿出皇帝的權威,來決定自己這個兒子的生死!
「父皇,瑾兒不是外人!她可是您御口親封的太子妃!是您的兒媳!況且,您就算不看著兒臣的面上,至少想想大魏的百姓啊!慕容霸天如今領兵在外,半個多月,每天卻走走停停,連四分之一的路程都沒有走到。父皇,他在等著,他在看著啊父皇!若是慕容瑾出了什麼事,父皇要置我大魏的百姓于何地?!父皇又要置恬兒于何地?!父皇難道要讓恬兒剛剛醒來,便背負起禍國殃民的罵名嗎?!
兒臣知道,您一直都疼愛恬兒,一直都很寵著恬兒。但是父皇,如今恬兒的毒已解,要醒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你真的要一意孤行,置我大魏的百姓于戰亂的水深火熱之中嗎?!您真的要因為您的執著,而將恬兒推到流言蜚語的風口浪尖上嗎?!父皇,三思啊!」
手指緊緊地攥著手中的瓷瓶。一個小小的瓷瓶,原本承載著的是一個人的生命。可是,僅僅只在一瞬間,這個還不足拇指大小的瓷瓶,卻承載了大魏千千萬萬百姓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