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慕容霸天回答。聲音輕飄飄地,好像是穿越了時空,隔著時光的重重間隙而答出來的話,虛無縹緲,沒有一絲真實。
他的眼楮始終都沒有離開過畫上的女子,似乎他也正身處畫中,回到初逢相識的當年。
密室內一陣沉默,花仟閻看看慕容瑾,又看看慕容霸天,再將眼楮移到那幅畫上,不再發出一絲聲響。
這父女二人顯然都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
「爹,這女子跟我有什麼關系嗎?」。
久久,就在花仟閻已經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的時候,慕容瑾才開口問道。雖然是在問慕容霸天,她的眼楮卻也是一直盯在畫上。
前世的容顏,卻帶著今世的笑顏。她就算再聰明,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象力實在有些匱乏了。
那女子眉梢眼角,似乎同林婉如還有幾分相像。甚至,如果加上年齡對容顏和氣質的影響,恐怕這畫中人就是
「她同你娘是孿生姐妹。」
一句話道破了慕容瑾心中的疑慮。靜靜地看了看慕容霸天,慕容瑾心中的疑惑卻更加深重了。
既然是母親的孿生姐妹,父親怎麼看人家的眼神那麼痴情,那麼曖昧啊?不會那麼狗血,本來想娶這個,結果卻娶了那個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實在太大,慕容瑾不免滿臉尷尬。
「只是到現在,我都無法分辨清楚,自己當初娶回家的到底是哪一個。」
重重一聲嘆息,慕容霸天的眸子中盡是頹然。當初所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他曾無數次的試探,無數次的分析,可是卻還是沒有辦法完全確定。一時,他覺得她是,一時,又覺得她不是。如此糾結了好幾年,直到有了瑾兒。
「不會吧?怎麼著也是掛在心里的人,就算是孿生,可言行舉止,一顰一笑總是不可能完全一樣的啊,怎麼會分辨不清呢?」
還是,父親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愛母親?可是,看父親每次看母親的眼神,還有那些似乎已經習以為常的舉動,卻又讓她沒辦法不相信,慕容霸天是真正深愛著母親的。
「是啊!如果足夠愛,她的一切,總是有跡可循的,怎麼會分辨不清呢?」
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到底愛她有多深?如果足夠愛她,為什麼將近二十年過去了,他卻還是沒辦法分清楚,到底她是婉如,還是婉卿?
仿佛受了天大的打擊,慕容霸天突然蹲下了身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眼楮卻一直盯著畫作上的女子。
「可,父親不是說這畫作上之人是母親的孿生姐妹嗎?那也就說明不是母親了,當初畫的是誰,如今的這個又是誰,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
慕容瑾站在父親的身邊,畫上的女子似乎正在對著她笑。笑靨明媚,嘴角的梨渦淺淺,名門女子的嬌態盡顯。
「這畫是他畫的,他從未告訴過我,這畫上之人是誰。後來,他也死了,知道這畫上之人的就只有她們姐妹二人。既然是他所畫,自然是他的妻,所以,她們都說這人不是你母親。」
她們當時異口同聲的樣子,同樣的容顏,同樣的笑臉,即便是同其中一個同床共枕多年,他卻還是迷茫了。
「花花,我怎麼感覺听不懂?是我理解能力有限嗎?還是這件事情本身就太復雜,不適合我這種想象力缺乏的人听啊?」
一會兒是這個,一會兒是那個,慕容瑾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二十年前的事情,似乎已經漸漸在她腦子里形成了一個映像,可是當她要再去細細一探究竟的時候,卻發現不過是霧里看花,始終還是有著什麼東西隔在自己同那件事情中間,似乎有什麼重要的線索被遺漏了。
「其實,我可以說,我也听不太懂嗎?」。
花仟閻撓了撓頭,一向桀驁不馴的他,這一刻也終于露出了幾分少年該有的窘態。
「你們不懂,是正常的。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自然是無法懂得的。」
那些事情,若不是親身經歷過,即便是連自己恐怕都不明白,也無法理解那些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整整一夜的講述,卻包含了所有的不甘和冤屈。二十年前,那一年,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似乎又重新化作利劍,刺入慕容霸天的胸口,發出肉質被撕裂的聲音。
當年的初見,當年的摯友,如今,死得死,亡得亡,唯獨剩下他們幾人,卻每日都活在勾心斗角之中。
朝堂權謀,他從來都不屑于去理會。他身為為大梁守衛邊土的將軍,想做的也不過是保護百姓不受鄰國騷擾罷了。可偏偏,巨變從來都不是來自疆場,而是那個聚集了最多陰謀詭計的朝堂!
一代英王,若不是錯信了人,那個傳立近千年的王朝,怎麼會一夕之間,只剩焦土,甚至連一句尸體都找不到?!
親手接過父親交托的兩封書信,慕容瑾只覺得那輕飄飄的兩張紙,卻重若千斤巨鼎,肩頭所扛下的責任似乎更加的重了。
即便是親生兄弟都免不了自相殘殺,又何況僅僅是親如兄弟?
那個人所言,竟然在這個時候再次被印證。原來,不管隔了多少時空,不論相隔多少年,事物之間所蘊藏著的道理卻是相通的。你若不信,他便會再次拋出一個重磅炸彈來,讓你無法不信。
天將曉,黎明之前是一日最為黑暗的時候。花仟閻艷麗的身影在慕容府上空劃過,幾個起落,在沒有任何人察覺的時候,躍進了錦繡苑。
駐足在慕容瑾的寢室門口,他便轉身離去。可沒走兩步,心中的擔憂卻沒有辦法消減半分。他轉頭看看慕容瑾,而慕容瑾卻已經推開房門,回了寢室。
沒有點燈,慕容瑾徑自躺倒了床上。今晚所听到的事情太過讓她震驚,也已經稍稍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範圍,她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理清頭緒。
這一日,慕容瑾幾乎是一直處于睡眠狀態。唯有一次被滿兒叫醒,稟報了兩句,又再次沉沉睡去,直至第二日早上。
欽天監確定的婚日已然確定在了十日後,冊封皇後的大典也已經在緊鑼密鼓的籌辦之中。這幾日,除了皇後之位尚空著外,其余妃嬪都一一入了位。
陳小朵和雲霓裳居于妃位,賜居朵陽宮和雲水宮。部分出色的秀女由儲秀宮管事李嬤嬤一一擇定品行,奏報皇帝,最後由皇帝按照李嬤嬤的意見一一封為。
大婚的日子將近,就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皇帝司馬景卻又突然宣布,進雲霓裳貴妃之位,恩寵之意,瞬間明朗。
後宮眾人皆是眼尖之人,情勢如此明朗的情況下,他們自然往雲水宮跑得次數越來越多。陳小朵進宮之後,本就與雲霓裳親如姐妹,如今雲霓裳封了貴妃,來往的次數,竟然少了許多。
慕容瑾日日躲在錦繡苑內,整個儲秀宮,如今除了侍候的丫鬟太監,和一些駐守的老嬤嬤外,就只剩下她了。
她倒是樂得清靜。小朵和霓裳如今都已經有了位分,要四處走動,就又多了些規矩,從上次見面後,這兩人居然已經有十多日未見了。
倒是溫祥琴走動的更多。如今她已經被封為太妃,除了太後,她便是太上皇身邊最得寵的妃子了。也許她的本性本就是恬淡文靜的,如今沒有了爭權奪位的想法,整個人看上去起色也比以前好了許多。
她每天都要來錦繡苑探望自己,陪自己聊上兩句,才回宮。說是如今還好,只怕再過些日子,封後大典一過,繁文縟節只怕就會將來人的關系拉得越來越遠了。
慕容瑾倒是不介意這些,她本就討厭繁文縟節,而且,如今情勢未定,她還想多過兩天清靜日子。一旦計劃開始,只怕有些事情就有些身不由己了。
十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即便每日無事可做,虛度光陰,慕容瑾依舊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的快,讓她都有些猝不及防了。
看看忙忙碌碌的宮人,她樂得自在地當著秋千。突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腳尖點地,強迫搖蕩著的秋千停了下來,滿臉認真地看著一旁的花仟閻︰
「花仟閻」
見慕容瑾滿臉嚴肅,花仟閻還以為出了什麼事情。這幾日,他的精神總是緊繃著的,有時候他甚至有些擔心慕容瑾會突然想不開。
可是這幾日下來,她卻過得比誰都快活。好像那天晚上,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听到,而慕容霸天說出的那些事情,對她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你干嘛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慕容瑾噗哧一笑,「我就是想問問你,搬了宮殿後,能不能再幫我弄個秋千?」
花仟閻突然有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再一看慕容瑾滿臉的狡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邪邪一笑︰
「好啊!你居然敢調戲本公子,看本公子怎麼對付你!」
說著,兩人便在錦繡苑不大的花園里你追我趕了起來,一陣玩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