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片刻,他看著走出的屋子,目光沉然而復雜,良久一聲輕嘆,轉身離開。
在白景和柳阡殤相繼踏出紫竹林後,房間中,月淺棲閉著的眼眸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底是一片透徹清明。
她抬手踫了踫唇瓣,思緒遲鈍了片刻,隨即悄然一笑,神色微涼︰「這次,就讓我故弄玄虛一下,看看你是否還能猜的對吧,白景……」
一刻鐘後,虞娘踏入了房間中,身上凌厲的肅殺之氣還未收斂,並不明亮的環境將她襯的宛如修羅般駭人。
見月淺棲沒事,她松了口氣,將一旁的其余燭燈點了上,這才道︰「小姐,剛才山下來了一隊人。」
月淺棲閉眼不語,手中把玩著冰藍色的紗綾,不知在想什麼。
虞娘見怪不怪,自顧自說道︰「很奇怪,他們只是守在山下,一會就離開了。雷老][].[].[]派人去查探了一下,似乎……是魏國的人。」
「魏國。」月淺棲睜開眼眸,一絲玩味之意悄然劃過。
「何以見得是魏國之人?」
「根據回來之人的描述,他們劍柄上和配環上的花紋和標志,都很像北方魏國。小姐覺得,不是?」虞娘想了想,不確定的說道。
月淺棲搖搖頭,沒說話,沒否認,也沒認可,一時間,虞娘也拿不準她是什麼意思。
「月止回來了?」
「還未。」
「那麼,讓輕鈺回來,不,讓他轉道去北方,居海國。」月淺棲淡淡說道。
聞言,虞娘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月淺棲,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只應了聲是。
月淺棲一笑,將紗綾收了起來,動了動身子尋了個舒適的位置靠坐,說道︰「你想問我為何突然讓輕鈺轉道去居海國。」
「嗯,虞娘多事了。」
「無妨,其實,我也只是頗為想見一見天下聞名的睿太子罷了。說不定見了他,我會放棄晏嬌嬈也說不定。又或者,可以免除一些麻煩。」月淺棲笑得頗有深意,半眯著的眸子中透著絲絲算計。
虞娘皺皺眉,隨即一笑,像是想通了什麼,彎了彎腰,道︰「虞娘明白小姐的意思。」
月淺棲點點頭,擺手讓她退下。恍然間明亮了的屋子,讓屋里顯得頗為空房,月淺棲的屋子里確實沒有多少東西,中間空空的一大塊只鋪著素色的羊毛毯。
夜風帶著屋外的紫竹聲卷入屋中,撩起垂落的琉璃珠簾,折射著五彩光芒發著清脆的微響。
月淺棲縮了縮身子,素白的裙邊順著床沿垂落在地,她看了看手腕上已經快消失的紅痕,低聲發出一聲嘆息,似憂似悲,惆悵冷寂。
不知怎麼回事,原本看起來岌岌可危,甚至已經是夏國囊中之物的天水城,在堅守了這麼多天後,竟然還沒有被攻破。
這不僅讓天下人大為吃驚,也讓衛子清和藍塵等人越來越焦慮。
要知道,此刻的天水城中人數不足他們的十分之一,且還沒有人坐鎮指揮,唯一的主帥還身受重傷,重病不起,本該是可以輕易攻破的城池,卻固若金湯。
收到輕鈺轉道去居海國的消息,柳阡殤愣了愣,將信遞給白景,笑道人︰「你最為知她心思,你猜猜她想做什麼?」
白景此刻一身暗紫色銀紋華貴長袍,垂眸慵懶半躺在車榻上,小幾上的雕花鏤空香爐冒出縷縷白煙,讓他容顏看不清晰。
柳阡殤翹腿坐在另一邊,目光似乎能透過煙霧看清他一般。
「我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想的。」白景神色淡淡,聞言只是笑了笑,回答的漫不經心又理所當然。
似乎,他真的猜不到,不知道。
「嘁,不願意說便算了。」柳阡殤撇撇嘴,轉了轉眼瞳,笑眯眯道︰「听說,她想見睿太子,嘖,這睿太子可不是凡人呀,那容貌可據說能把夢驚鳶比下去……」
「說夠了就下去。」白景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細長的鳳眼極為冰冷。
「喂喂喂,我騎了兩天馬了,你就這麼忍心把我趕下去!!信不信我……」
「你怎樣?」白景斜了他一眼,無所謂的問道。
「信不信我一走不回!」柳阡殤瞪眼,實在是說不出什麼威脅的話,氣勢一瞬間就弱了下去。
「猛凌,請柳公子下去。」白景淡淡開口。
「是。」話落,精致寬大的馬車就驟然停了下來,隨即,門閣被打開,猛凌撩開車簾,面無表情的臉上硬生生化開一抹難色,道︰「柳公子……」
「你又想說讓我別為難你是吧。」柳阡殤扯了扯嘴角,起身冷哼了一聲,站在車轅上輕輕一躍,落在了早就準備好的馬背上。
「走吧。」白景淡淡開口。
「是,公子。」
不一會,隊伍又緩緩開始前進,縱使猛凌在怎麼心急,也依舊維持著不緊不慢的速度,宛如出游玩獵一般。
白景一手撐著頭,一手執著棋子,這才發現他手旁竟擺著一個棋盤,此刻棋盤上的黑白兩方,刀刃出見,局勢出顯,並不難落子。
但是不知為何,白景手中棋子一直未落,微垂的鳳眼中宛如簇擁著無數的白色霧花,絢爛的驚心動魄,無法深探其底
「藍睿,睿太子……呵,多好的名字和身份,可惜……」
不過是個可憐人。
他輕輕笑了笑,笑容溫和如春風秋雨,冬陽夏陰,但撥開那層笑容,底下面目卻什麼也沒有,無悲無喜,無關他己。
「公子,柳公子他走了,屬下攔不住,還請公子責罰。」
馬車突然再次停下,猛凌的聲音傳了來,隨即是一聲聲整整齊齊的跪地聲,不用看,白景就知道此刻外頭已經跪了一片人。
他看著那棋盤,沒有立刻說話,他不說話,外頭的人也不起來,跪的毫無怨言。
其實白景知道,柳阡殤若想走,神都攔不住,別說是這些所謂無敵的鐵騎軍。而他,也並不關心柳阡殤的去處,若說實在,柳阡殤于他,不過是多了一股強大的助力,有,則可少廢時間,無,也不過多一份風險。
刀尖舌忝血,他一直都在危險中徘徊,多一份,也不多。
但此刻,白景就想讓他們跪著,直到他高興了,方才慢慢道︰「不怪爾等,走吧。」
「謝公子不責。」猛凌等人齊齊說道,聲音洪亮非常,片刻,馬車再次驅動,一路不在停過。
五日的時間,晏嬌嬈馬不停蹄,一路風塵,終于再次來到了曾經來過了玄月小築。
依舊是虞娘雷老接待,依舊是那間大堂,晏嬌嬈不知月淺棲是什麼意思,但看著這里一絲未變的景物,確實是多了一分惆悵。
上次她來這里是,是那麼無所謂,甚至輕慢的態度,而這次,卻是帶著超越臉面的誠懇而來。
心里升起的愧疚讓晏嬌嬈一驚,不由覺得月淺棲揣摩人心的本事,這還未見面,她就輸了一籌。
「公主此番風塵僕僕,不如先休息一日?」雷老一身暗黑色的長衫,樸素無華,渾身散發出的氣勢卻無法讓人小看,一開口說出的話雖是客氣,但若是一般人,卻無論如何也會下意識遵從。
晏嬌嬈愣了愣,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盡管被試探打量,雷老也依舊從容自在,宛如不知情。
微微一笑,晏嬌嬈道︰「多謝雷老關懷,但我想先見見月家主,不知可否行的?」
雷老眯了眯眼楮,臉上皺紋顯露了幾分,他點點頭,起身道︰「公主想見我們家主,自然使得。」說著,將一直候在門外的月止喚了進來,吩咐說︰「小止,帶這位姑娘去找你家師父。」
「好。」月止點頭,抬眸間便不動聲色打量了完了晏嬌嬈,對她道︰「公主可隨我來。」
晏嬌嬈看了月止片刻,見他小小年紀卻如此沉穩,一雙眉目宛如聚集了天地間的靈氣,璀璨奪目,便點了點頭,壓著心底一絲好奇。
月止並沒有帶晏嬌嬈去後院,也沒有帶她去紫竹林,而是去了玄月小築後面的後山。
原本後山除了萬草閣弟子采藥會走,其余是無人會來的,可經過了兩三個月精兵的游走,已經踏出了一條清晰的小路,雖然路面還是雜草亂石眾多,但確實是條路。
晏嬌嬈挑了挑眉,看著前面走著的小小身影,見他邁著的小步子如履平地般,不由訝異的眯了眯眼,但她並未問什麼,一路沉默。
「師父問,你為什麼要來這兒。」突然,月止軟糯又沒有情緒的聲音傳來,晏嬌嬈近乎能想到他面無表情的小臉,不由一笑。
月止和雷老的話晏嬌嬈剛才也听到了,自然能猜到他口里的師父是何人。
「不是她叫我來的嗎?」。
「我師父叫你來你就要來嗎?你不是一國公主嗎?」。這話,是月止自己的疑惑。
晏嬌嬈也听出來了,笑著說道︰「正因為我是一國公主,所以才要來啊。」
「那你是不是太沒用了?」月止的話很不留情,帶著幾分童言無忌的無辜感。而晏嬌嬈也沒有在意,並不生氣,大方承認道︰「我確實不太有用,只會一些紙上談兵的虛東西。但是,若我什麼都會了,也不會來尋你師父了啊。我想,若是你師父,便不說你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