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雲磊三個字剛月兌口而出,就見晏嬌嬈身後的人群緩緩散開,楚遠的高大冷冽的身影悄然出現,面無表情的站在晏嬌嬈身後,而從楚遠身後走出的青衣男子,卻赫然讓雲磊覺得在熟悉不過。
——雲墨!
那一臉蒼白,高挑挺拔的素衣男子,正是本該死去的雲墨。
「怎麼……可能……」此刻,雲磊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呆愣愣的看著一臉蒼白,毫無血色,卻鮮活著的雲墨,瞪大的布著血絲的眼瞳,彰顯著他不可置信的情緒。
不光雲磊愣住了,他身後數萬士兵也愣住了。
「大哥,我沒死。」雲墨看著自家哥哥,眼圈紅了紅,笑著說道,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他蒼白消瘦的身體格格不入。
「你真的是雲墨?你怎麼可能……」雲磊還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又問道。
「嘁,小鐸的劍法是剛才那女子親手傳授的,能差到哪兒去。出戰時,我就讓他不要傷雲墨性命,他自然不可能真讓雲墨死掉。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弟弟,如假包換。」晏嬌嬈這時說道,提到虞娘時,將她隱了去。
月淺棲並不想此刻暴露她們的合作關系,晏嬌嬈雖然郁悶,卻也無可奈何,此時,她只想快點將這邊的事處理完,再去將朝歌城的事處理好,讓一切塵埃落地。
「阿弟!」
听到晏嬌嬈這麼說,雲磊當即也不在疑惑,激動的看著雲墨,說著就像上前,然他剛抬腳,雲墨身前就多了數把刀劍。
霎時,雲磊冷了臉色,也意識到了自己此刻的處境和身份。
「雲將軍,你的弟弟並沒有事,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那麼現在,你的決定是什麼?」楚遠冷聲問道。
雲磊沉默,雙眼緊緊盯著雲墨,眼中充滿了糾結和掙扎。
他是將門之後,自小被灌輸的思想就是精忠報國,寧死不屈,可如今,被挾持的人,是他的親人。
晏嬌嬈和楚遠沒有益于救雲墨,從立場方面來講,他們應當是殺了雲墨才合理,可他們沒有這麼做,若以一個視覺來看,他們于他,竟是有恩。
殺,是他們的本份,不殺,是他們的寬容。
「大哥,你不用管用,做你自己覺得最正確的決定便好。能在見你一面,我也沒有什麼遺憾的。」雲墨這時突然開口,說罷,朝雲磊笑了笑。
不同于雲磊的普通面相,雲墨長的上算清秀,蒼白的臉色讓他的皮膚白了許多,這麼一笑,只讓人覺得揪心。
雲磊一震,閉上眼楮,其實他心底知道,他之所以還能站在這里,以這種談判的姿態站在這里,全都是因為晏嬌嬈和楚遠他們的大度。
若是衛子清……
想到他,雲磊忽然一笑,搖了搖頭,睜開眼,這一次卻是看向晏嬌嬈,目光堅定而復雜。
「我願意投降,請別傷害我弟弟和我身後的這些將士。如你所說,他們也有家人,雖不是呂國百姓,但也是這天下的百姓。」雲磊很怕,很怕晏嬌嬈會如同衛子清一般殘忍。
但雲磊注定想錯了,晏嬌嬈很爽快的點了點頭,率先讓四周的呂國士兵收起了長槍,笑著道︰「那麼。歡迎雲將軍加入我呂國,你們的家人,我會想辦法從夏國中接出來的,保證他們不會受到傷害。」
「真的嗎?」。
「公主你可說真的?!」
「太好了!」
聞言,雲磊身後的將士徹底放下了戒備,丟掉了手里的武器。
晏嬌嬈點點頭,用堅定的目光回應了他們的話。看著他們臉色輕松的笑容,晏嬌嬈忽然想通了什麼,或許各國的士兵在乎的並不是什麼國家榮辱,天下興亡,他們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並不是她們這些掌權者,他們在乎的,大概只是自己的家人。
如同此刻,他們並不管會身在何方,只要還活著,和自己在乎的人活在一起,他們就可以什麼都不管。
和那些妄想天下河山的人比起來,他們要的,如此簡單。
「將他們安頓好,然後將百姓們接回來,在派人打理好天水城。」
回過神時,楚遠已經在一旁安排事後之事了,所有的人散亂開,原本充滿了肅殺冷寂的偌大城池中,仿佛注入了火焰,一瞬間熱鬧了起來。
來往身著盔甲的兩國士兵臉上,不再是面無表情或是憂愁決絕,而且笑意盈盈,輕松滿面。
「楚遠,這里收拾好,需要多久?」晏嬌嬈轉身,待楚遠和陳城說完話,方才問道。
「最少也要七日。」楚遠看著晏嬌嬈,接著道︰「天水城外的戰場需要收拾,城中受到損失的店鋪和街道等也需要處理,還有將士們也需要休息,傷員等更需要療傷,這一條條加起來,七日時間,算是很少了。」
「呃……」
晏嬌嬈也知道善後之事不容易,但听到這個答案,還是不由得有點心煩。
「公主,你可是有什麼事?」楚遠見此,問了句。
「你難不成忘了我此刻的身份?」晏嬌嬈苦笑一聲。
楚遠一愣,隨即沉默。嚴格說來,晏嬌嬈此刻已經不是公主了,甚至還在被呂皇通緝,待天水城之事傳回朝歌城,呂皇的聖旨,也要下來了。
「公主這次立了大功,陛下不會在怪罪公主的。」半響,楚遠只說了這麼一句。
扯了扯嘴角,晏嬌嬈扯開話題︰「藍塵哪里怎麼樣了?」
「他帶的十萬大軍回去時只剩下八萬左右,而我們伏擊之地,是個天時地利之處,雖然沒有抓住藍塵,但他所帶的兵馬,也留了一大半葬身于我呂國土地。」說道正事,楚遠話多了起來,看著晏嬌嬈好奇地問了句︰「月家主怎麼會知道有那麼一處適合伏擊的好地方,我常年待在這一塊,也不曾想到過。」
聞言,晏嬌嬈白了他一眼,頗為不甘心的說道︰「你不知道她不是人嗎?我一個凡人,怎麼可能知道她是怎麼知道的。」
楚遠皺皺眉,覺得晏嬌嬈第一句有點罵人的嫌疑,隨道︰「不盡然,公主也有公主的優處。月家主雖睿智無雙,但她的睿智,只能對個別之人,而公主的大氣,卻能服眾萬將士。」
楚遠話落,目光就對上了晏嬌嬈驚異又戲謔的眼眸。
「呦,楚遠,什麼時候你竟然會說好話了。真是太陽打四邊出來了。」她笑著說道。
抬了抬眼,楚遠看向西城門的方向,月淺棲等人離去的方向,片刻,他轉頭看著晏嬌嬈,目光中帶著幽深的光芒,卻只說了一句︰「若是末將沒有記錯,月家主比之公主您,還要小兩歲。」
「啊,我知道啊……」
晏嬌嬈一愣,一時沒有懂楚遠是什麼意思,片刻,待楚遠離去,她才恍惚之間懂了什麼。
那個女子,確實比她還要小,可卻,比她還要累,發自內心的笑容,似乎都屈指可數。
她自己的身上壓著呂國尚且還能暢快的笑,那她的身上,又壓著什麼,讓她連放肆的笑一下,都做不到?
而她晏嬌嬈,似乎,還在理所當然的依賴那個女子所展現出的強大。
這一點,連楚遠,都看出來了。
「其實,她眼底藏著許多人。」晏嬌嬈轉身對著烏蒙山的方向,似乎是在對楚遠說,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語︰「哪些人,比全天下的百姓還要重的多。」
所以,才會那麼累,在乎的明明那麼少,卻比天下江山還要重。
夜色悄然降臨,黑夜如一張巨大的黑布籠罩而下,一切發自太陽的光芒,都被掩蓋。
天空中空蕩蕩的,烏雲掩蓋了星辰,只有月光在朦朧的散發著微光,過往的風冷冽非常,讓人不自覺打著哆嗦。
昏暗的房間中,一聲聲空靈悠遠的琴聲回響,起指之人著輕紗長裙跪坐于帷幔之後,青絲垂下,面容絕色如獨立幽蓮般寧靜致遠。
「沒想到,她竟然會對藍塵公子動手,真是個怪女子。」琴止,夢驚鳶抬起眼眸,露出那雙宛如星辰的瞳子。
「嘁,你怎麼不問問,藍塵為何退兵?」
另一邊,白景勾著淡淡的笑容,慵懶的靠坐在軟榻上,墨紫色的長袍將他勾勒的更加修長高大,輪廓分明的精致面孔上,始終帶著漫不經心的輕蔑之感。
他在這里,又仿佛不在這里。
夢驚鳶沒有說話,手指在琴弦上劃過,發出一聲輕微卻又響亮的聲音。
「公子多想了。」半響,她緩緩道,臉上帶著動人心魄的笑容,心底,卻不由有了一絲緊張。
白景不語,透過帷幔看著那個裝傻的女子,嘴角的笑容深了深,鳳眼中卻沒有幾分笑意。
他看著手中的信紙上匯報天水城戰事,面色一片深沉。
其實,在月淺棲說要去居海國時,他就隱隱猜到了她要做什麼,她的目標是藍塵,但讓白景意外的是,她竟然還會利用夢驚鳶。
若說這次藍塵之所以退兵,除了月淺棲的關系,更重要的,卻是因為夢驚鳶。
月淺棲是前面的鋪墊,那夢驚鳶就是那一記猛藥。
究竟是誰告訴她,藍塵的軟肋,是夢驚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