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陰謀算計,昨日的計劃籌謀,昨日的苦痛心殤,昨日的溫柔繾綣•••
太陽升起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化為青煙。
一個時辰前,葉寧還在溫暖的大床上,擁著她最愛的人,一個時辰後,她卻在陰暗的地下,面對一個陰戾的變態。
異世之行,苦難重重,她收獲了很多,也失去了太多,而失去的都與眼前這個人月兌不了干系。
終于,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人,葉寧發現,她沒有意想的那般激動,許是想的久了,心都平靜了。
讓容襄按照約定將葉寧帶到了老祖面前,同時獲得老祖的進一步信任,而如今的暗室中只有葉寧和納蘭老祖二人。
老祖的面部溝壑崎嶇,如同一張老樹皮,一雙眼如同鷹鷲一般盯著葉寧,目光寸寸掃視,卻發現這個不滿雙十的女子眼中並不膽怯慌張。
老祖干癟的唇角勾起一抹笑,一手伸出指向葉寧,「你,過來」
葉寧坦然的向前兩步,老祖呵呵的陰笑聲回蕩在暗室中夾雜著內力的笑即便是暗室之外的人也受到影響。
「小女娃本領不錯,雪族有這麼個繼承人,也算是氣數未盡」
老祖又是上上下下打量一邊,語氣像是施舍一般,「我孫兒為了你多次違抗命令,原本本尊是要殺了你的,現在瞧著你也勉強合格做我瞳族兒媳,只要你盡心為我瞳族做事,天下一統本尊不會虧待你們的」
對于其他人來說,這樣的話的確是施舍了,因為還沒有人能在老祖面前不跪不尊還能有一個機會的。
可是對于葉寧來說,這場面有些好笑。
這老怪物要是一上來就要她的命,還好辦些,這樣‘懷柔’政策倒是讓她覺得浪費時間。
「當然,你若是不願意,本尊就不能留你性命了,我那孫兒也要一同受到懲罰」
懲罰一詞吐出,一種氣壓迎面而來,卻在葉寧面前消失殆盡。
兩人皆是動也未動,縈繞在暗室中的氣流乃是高手本身的氣息。
本是一個下馬威,葉寧化解的很好,老祖對葉寧多了一分欣賞。
當然,這份欣賞也要葉寧買賬才行。
葉寧面色冰冷,目光中鋪滿冰霜,連帶著說出的話也如同一股冰氣,直刺人心。
「我想你是弄錯了,今日我來,不是你想讓我來,而是我想來」
老祖那渾濁的眼微微眯起,陰戾的的聲音帶著渾厚的殺氣,「你在找死」
「你又錯了,我不是在找死,今日我來是想讓你死,讓你的瞳族一起消失」
也許是跟沈雲接觸久了,面對老祖這樣的怪物,說著這樣威脅的話,葉寧竟然雲淡風輕。
「葉•••寧」
「是,我是葉寧,要你命的葉寧」
一團黑霧幽的沖著葉寧襲來,同時一團白霧自指尖升騰,恰在黑霧之前包圍,吞噬。
兩團霧氣消失,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又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口出狂言,原來是有兩份本事,現在的小輩都太狂妄了,讓本尊來教教你什麼叫做禮數•••」
自老祖周圍升起數道黑色的霧氣,黑霧夾雜在一起,形成數個黑色的骷髏,仿佛能吞噬靈魂一般,張牙舞爪。
這一次,葉寧動了,迅速後退,手上的染著冰霜,手腕一轉,重重的按在牆上。
只見牆霎時結冰,又立刻龜裂,如同破敗的泥土一樣,塊塊掉落。
葉寧的這一招,沒有正面迎上老祖,老祖冷冷看著,「你以為這樣就能逃走,太•••」
紅光一閃,黑霧乍消,一群紅衣女鬼糾纏而至。
老祖大袖一甩,淒厲的聲音和女鬼一起消失,從新而至的是兩個白衣女子。
故人相見該是如何,刀光劍影似乎都形容不了那兩人眼中的意味。
「白真」
面紗遮著容貌,老祖仍然能立刻認出眼前的人,因為那是入骨的熟悉。
玉指一勾,白紗飄然而下,一張似妖似魔的臉籠罩在血霧中。
昔日的武林第一美女白在這張臉面前竟然顯得毫不起眼,但是對于這樣臉沒人會說美。
果然是基因強大,白練夠漂亮,才會生出夏星魂那樣的美貌,也只有白真能生出白練那樣的女兒。
幾十年了,這容貌一絲未變,變的是情,兩人的情都變了。
納蘭老祖的目光中沒有一絲痴迷,濃烈的殺意籠罩著暗室,白真眼中的殺意更是濃重,那是一種要將對方抽筋剝皮,鞭尸碎骨的恨。
好像眼前的人若是不能死在她手下,她會追溯生生世世與他了斷。
「我還活著,納蘭翟,你害怕嗎,五十年,我等這一天五十年了,知道這張臉為何一絲都沒有變嗎,是因為這五十年我每一日都用新鮮的血液擦拭,每一日都喝著新鮮的血」
「我以前是連一只螞蟻都不敢殺死的人,是誰把我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呢,呵呵,納蘭翟,你說我要如何才能報答你的恩德呢」
「送你萬古長衰,永世不得翻身可好」
冒著熱氣的血霧,濃重的腥臭味,一瞬間襲滿暗室,淒厲的鬼哭狼嚎,每一個血滴都化作一個女鬼,猙獰著撲向納蘭翟,想他索命。
血冥大法第九層,人間煉獄。
白真的第一招便是絕招,她從未想過活著離開,唯一的想法就是拉著那個毀了她一生的人•••下•••地•••獄。
老祖是如何應招的葉寧沒有看到,在白真發動最後一招時,白也動手了。
葉寧與白的目光相對,兩人眼中皆是**luo的殺虐風暴
冰霜和血氣凝結成血紅的冰凌,向四面八方刺去,地下的石壁都被刺穿。
一聲巨大的爆炸,巨大的壓力竟然使得地下坍塌,紅黑交錯的霧氣籠罩在上空,四人直起飛出,各佔據一個角落。
地下涌出各種動物以及如同怪物一樣的人,呼嘯而來,擴散而開。
盛華城中上演著百年未見的殺虐,從地下涌出的怪物全部都是嗜血的,見人就殺,撕咬而死,撕碎而亡,血色鑄就一條通往地獄的路,打開地獄的門。
死去的人越多,血氣便越足,血冥大法的威力便會更加巨大。
或許連納蘭翟也沒有想到,培養多年的傀儡會變成幫助白真的武器。
同樣,白的功力在這一瞬間飆漲,頭發,眼楮,指甲全部變成紅色,她那一襲白衣已變成血色紅紗。
盛華城的上空飄蕩著紅色的雲霧,下著紅色的雨。
一襲銀色暗紋衣衫,一柄白玉扇,一張帶著三分慵懶笑顏的臉,一個人踏著閑庭信步走進這場殺戮。
他是納蘭初。
他是納蘭家主,他是暗盟鬼帝,他是瞳族後裔。
他是葉寧的納蘭初。
對著那張慵懶的面容,冰冷的嘴角也漾起一抹笑,目光交織,在那血色猙獰中,有一絲旖旎凝結成線,牽動著二人。
「找死」
一道血紅色颶風夾雜著無數血滴,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沖著那紫衣白發的女子包圍過去。
這股風雨迅疾且帶著雷霆之勢,而比這血色風雨更快的是一道銀色衣衫。
葉寧被一襲溫暖包圍,納蘭初溫柔的看著她,背後是驚慌失措的一雙眼,那一擊便是白也收不回去,那一擊無論在誰的身上都是必死。
納蘭初的眼中映著葉寧的影子,他用身軀阻擋著血色的疾風驟雨,血滴一絲絲鑽進他的血肉,撕扯,擠壓。
葉寧的目光很溫柔,語氣也很溫柔,那樣輕輕的呢喃,似乎問他,又似乎早已知道答案,「為何要擋住,不擋也是一樣的」
一樣的傷不到她,一樣的改變不了局勢。
納蘭初毫不掩飾的寵溺,眸中帶著膩死人的溫柔,在葉寧耳邊輕輕道︰「你只能為我一人辛苦,昨日•••辛苦你了」
葉寧的臉頰染上紅霜,在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也只有納蘭初一人了。
噗•••
納蘭初會開玩笑,但是血冥大法的威力從來都不會開玩笑,血液爭相恐後的從他的口中涌出,即便這樣,他還是擁著葉寧。
「弄髒了你的衣服,明日給你買新的可好」
「不,我要你親自做的」
「好」
攏了攏葉寧的碎發,胡亂的擦了擦嘴角,可惜抑制不住涌出的血液。
「我竟不知一個人的血有這麼多」
葉寧看著手上的血,笑著對納蘭初說道。
納蘭初用袖子細致的擦著葉寧的手,忽然手指有些顫巍,「還有很多,可惜要流不出了」
砰•••
一道紅色被震飛,血色的雲朵忽然亮起一道光,先是一絲一縷,後是絲絲縷縷,最後成一個光柱,通天徹地。
街道上響起了悠揚的笛聲,廝殺聲還在,這一次卻是消滅怪物的聲音。
遠處是熟悉的人影,有她的師傅,那個老頑童似的童老,有她的弟弟,那個已經成為真正男子漢的葉白,有她的哥哥,那個一直都雲淡風輕的沈雲,還有一群她的朋友,屬下,已經和她並肩作戰過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人。
他們都在戰斗,為了今日,為了明日在戰斗。
「寧兒,我曾經說過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包括我自己,那些人已經下地獄了,至于我,我希望你親手送我下去」
血色溫柔,今日她才知道原來殺一個人也可以被稱之為•••溫柔。
面對你愛的人這樣的請求,該如何回應,與他同生共死還是承諾絕不會有那一天?
葉寧都沒有做,她只是靜靜的看著納蘭初,輕輕的笑著。
笑著看著納蘭初轉身,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魔音,攝瞳,最後的一場戰役終于開始了。
「乖孫兒,去殺了他們,殺了你見到的所有人,殺了所有人」
盛華城的上空回蕩著陰絕的聲音,一個披頭蓋面的老者一邊吐著血一邊瘋狂的大叫,從他的身邊涌出一群黑衣人,目光呆滯,每一個都帶著無比的摧毀力
那些地獄煞神成排,成列,而他們之首的卻是一襲銀衫。
那樣傾世的溫柔還在眼前,可是那個人的眼中只剩下了血色紅瞳。
他終于入魔,終于不再為她而活。
如今的他,只為殺了她。
那一擊血冥大法她可以躲,他可以避,他迎上來是為了傷了自己,他知道他終會入魔,在那之前只希望入魔後的他帶來的殺傷力可以小一些。
她殺死他可以容易一些。
他的情,她怎麼會辜負•••
冰雪縈繞,霜凝冰凍,那是連入魔的瞳族人依舊無法入內的,能進入的只有一人。
冰眸,紅瞳,兩人眼中閃爍著同樣的氣焰。
他們不死不休。
水火從來都不相容,炙炎掌和玄冰決是絕世的克星,歸元心法和瞳術暗焰亦是毀天滅地,存一絕不存二。
她的衣沾上火星,他的衣染上寒霜。
她的眼映著血紅,他的眼透著白光。
風吹雨打,刀光劍影,那是在冰雪屏障之外,這個空間只有他們。
在這個空間中兩人之間涌動的氣流已經佔據所有,再有一瞬,這個空間就會爆炸,那時他們也許都會死。
那樣的情況•••她不允許。
納蘭初本體受過太重的傷,葉寧若是想要在這個空間了解他,是能做到的,在前種種是在消耗,消耗他的內力,也是消耗老祖的,現在他們二人是連在一起,要想殺了老祖,納蘭初•••
終于,葉寧進了一步,她身上在這一瞬間圍繞著紛飛的雪花,隨著她的移動,她跟納蘭初面對面站著,雪花飛舞在他們周圍,納蘭初動不了,在這種寒氣中,任何人都無法動。
一只手緩緩撫上納蘭初的衣,輕柔而上,直至心口,葉寧的手按在那里,感受著心髒的跳動。
噗通,噗通。
葉寧緩緩的笑了,眼對眼,鼻對鼻,唇踫唇。
血色的瞳孔動了一瞬,之後極具收縮,再之後,直直的向後仰去。
那個黑色的瘋狂的老者,也隨之直直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血肉模糊。
納蘭初沒有摔在地上,因為葉寧的一只手擁著他,緊緊的擁著他。
另一只手•••
那根桃木簪刺在胸口,她的手握著簪子,快,準,狠。
這根桃木簪是納蘭初送給葉寧的,在她及笄的時候,是她在這個世上第一份感動,也是她陷入納蘭初編織情網的第一步。
可惜這樣美好的簪子還有一個作用,那是連接他們生命的媒介,一線牽,這也是納蘭初算計葉寧的第一步。
終于,這樣的第一結束了。
這樣的簪子她親手還給了他。
瞳孔有些渙散,但是嘴角漸漸掛起慵懶的微笑,那雙僵硬的手緩緩回擁著葉寧,輕柔的撫模著。
「寧兒,我很高興」
「是嗎」
「能死在你手里,我很高興」
「不是跟我死在一起嗎」
「不,一線牽只是對我有用,你不會死的」
「這樣呀•••,我確實沒有想到,真的很神奇呢」
納蘭初的嘴角不再涌出鮮血,胸口暫時也沒有,如果葉寧不放手的話,他或許還可以多留一瞬。
「寧兒,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沒有」
「那我現在好好的跟你說」
「可是我現在不想听」
「好,我不說了」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愛•••你•••」
噗•••
砰!
那道巨大的包圍終于爆炸,金光閃爍,無數碎片洋洋灑灑,飄落在各處,光芒沖破血色,沖破黑暗。
廝殺錚鳴,硝煙血肉,所有的一切化為烏有。
直至許多年後那一場戰爭還為世人驚嘆,驚嘆之余,還有一件事不解,那場世紀大戰的男女主角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