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聊的是天下大事,但韓素馨卻不覺得乏味,一來是耶律石說話很好听,其次,耶律石說的也很有意思,不是很死板。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沒有文士,再大的江山也會分奔離析。」韓素馨立即反駁道。
耶律石笑笑︰「你說的對,反正我也沒打算去做一個萬壽永昌的皇帝,守不守江山與我無關。」
韓素馨驚訝的看著他,疑惑的問道︰「那你為什麼打仗?就是為了當個右將軍?」
側過身子,面對著韓素馨,耶律石沉思良久,緩緩說道︰「原本是為了保護我的族人,後來是為了復仇。現在仇還沒報,等報了仇,我也不知道應該去做什麼。我希望能回到過去,與我的族人一起生活。」
韓素馨默默的看著他,他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他背著沉重負擔,一定有著深仇大恨,而且仇人很厲害很厲害,否則到他這樣的地位,不會沒有報完仇。
「你的族人還在麼?」韓素馨看到他臉上的蕭瑟,輕聲問道。
他的眉毛揪了起來,目光猛然凝聚,在剎那間綻放出凶色。
「沒有了,我的族人就剩下我一個。」他的聲音沙啞起來,就像沙子壓在嗓子里,散發出無盡的滄桑之感。
滅全族之恨,這種仇恨壓抑在心中,是多麼強烈的煎熬。韓素馨此刻才知道,他能夠活到現在,能堅持到現在,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煎熬。或許他那種特殊的凶殘,就是長久壓抑的結果。
這是個可憐人!
「那個小子不是我的人。」耶律石淡淡說道,身上的戾氣慢慢消散。他似乎不願提起過往,岔開了話題。
韓素馨笑笑,說道︰「嗯,他是找我的。」既然他已經看到了,就沒必要遮遮掩掩。要想瞞著他做事,恐怕有些難。她看的出來,耶律石對自己非常的縱容。這樣的男人不多見,她由衷的感激。
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多少善事,能遇到這個世界出類拔萃的男人。
「是三皇子的人還是你相公的人?」耶律石又問道。
韓素馨看到他清澈的眼神,他並沒有生氣。琢磨了片刻,韓素馨悠悠的說道︰「是我相公,他也是一個好男人。可惜我們陰差陽錯的錯過了彼此。」
耶律石坐了起來,目光中多了許多疑惑。韓素馨的話說的有些難以理解。
韓素馨笑笑,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喜歡與耶律石這樣說話,能放松自己,就像對一個老朋友一樣,不用太過顧慮。雙手撐著下巴,繼續說道︰「我與他相識在十年前,那時候我還只有八歲。他拿著刀在我面前殺人……他為了打了一個富家千金,後來承諾要娶我。」
「再後來,他失蹤了,我的家被大洪水沖走了,爹娘也不見了。我被人收養,然後長大。接著為了躲避皇宮選秀,嫁給了我相公,呵呵,老天好像在和我開玩笑。我竟然不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他。後來我幾次逃跑,都被他捉住。他雖然很冷,但對我還是很不錯,會護著我,會心疼我。結果因為一時激憤,我離家出走。直到葉城,我才知道,我要找的人就是我的相公。你說這老天有沒有意思?」
她苦笑,一直笑,笑的流下眼淚。耶律石默不作聲,片刻後說道︰「你想回去見他麼?」
韓素馨搖搖頭,又點點頭,她的心思太復雜。
「我也不知道,我很想見他,也很想他。可是我的臉被毀容了,我不希望留下一個不完美的我給他。」她低下頭,低低的說著。
「既然你不想見他,就留在我身邊。他能給你的,我一樣給你,他不能給你的,我還是一樣可以給你。只要你願意,哪怕是大遼,我都會給你。」耶律石說道。
「謝謝你這麼維護我,可我也配不上你。你是遼國的大將軍,我這副模樣,有怎能成為你的良配。」韓素馨模著右臉,低聲說道。
「你覺得我那麼膚淺麼?美色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我從小為了復仇,就沒有接近過。你是唯一一個能自由進出氈房的女人,也是唯一一個讓我心動的女人。你的存在就是為我而來。即使你長得再丑,在我的心里,才是草原上最耀眼的珍珠。」耶律石說著,伸出修長的手指,抬起韓素馨的下巴,目光溫柔繼續說道︰「我不會嫌棄你。」
她的心跳的很快,暈暈沉沉的,尤其看到耶律石那雙幾乎能溫柔死人的眼神,親不自禁的向前伸長脖頸。耶律石伸出手臂,將她攬在懷里。他的嘴唇慢慢的吻下來。
就在幾乎要接觸的剎那間,韓素馨渾身一抖,奮力的推開耶律石。耶律石沒有防備,差點被推倒,吃驚的看著她。
此刻的韓素馨,心不住的顫抖,若沒有沈星,她真的會撲進耶律石的懷抱。但是她不能,不知道為什麼,沈星好像深深的扎進她的心里,在那一瞬間,他好像听到了沈星的聲音,好像在呼喚她。
「對不起!」韓素馨淚眼朦朧的輕聲說道。
耶律石嘆口氣,拉著她的手,搖頭說道︰「沒有什麼對不起。我認識你太晚了。不過我有信心從他手里將你奪過來。我一定會讓你知道,全天下還有我對你最好,最愛,最疼。」
這樣的情話,韓素馨從來都沒听過。即使與沈星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冷冰冰的言辭,吹胡子瞪眼的吵鬧。與三殿下在一起,多了一絲溫情,卻全然沒有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
耶律石,真的是一個很體貼人的男人。但是,她真的無法讓自己喜歡另一個人。
「可以讓我冷靜冷靜麼?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給我一點時間,好麼?」她抬起頭,輕聲問道。
「好,不管多長時間,我都會等。即使等不到,我都會搶。」耶律石挑起下巴,堅定的說道。
韓素馨笑了,笑的很開心。
「去睡吧,否則明日回很累。」耶律石說道。已經到了後半夜,最多誰上兩三個時辰就要離開大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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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回大宋?」在十幾里外的山谷中,四人盤腿而坐。他們身上種滿了露水,各個疲憊不堪。因為在草原上,為防備遼人襲擊,他們連火都不敢生。這些日子吃的都是干糧,一個個臉色蠟黃。
沈星的眼窩深凹進去,听到鐵木真的話,放松起來。
「只要回到大宋,就不用怕了。」他喃喃說著,但心里卻有種暴戾感。他實在想不通耶律石為什麼對韓素馨這麼好?住著氈房,出入自由,簡直不能想象。他冷哼一聲,對幾人說道︰「修整之後,立即回葉城。」
「公子,你答應我的事……」鐵木真說道。
「說到做到,兩個月後,我會派人與你聯絡。你盡快回到自己部落去。」沈星點點頭。
鐵木真露出喜悅的笑容。
站在山崗上,沈星望著大風城,久久不肯離開。
第二天一早,韓素馨在興奮中醒來。她整理了一下,除了一個簡單的包裹之外,什麼都沒帶。她不貪財,因為這些都不是自己的。耶律石進來,看到她簡單的行禮,臉露不悅之色。
他出去之後,一會又進來,將一個小布袋丟給韓素馨。韓素馨打開一看,都快被那銀質的光芒閃瞎了眼。里面還有十幾片金葉子,晃著金色的光輝。
既然是他給的,也就不用客氣。韓素馨老老實實的手下。
從大風城出來,韓素馨見他身邊只有一個小孩子,驚訝的問道︰「就我們三人?」
「要那麼多人做什麼,又不是去打仗。」耶律石淡淡笑道。
「你可是大將軍,萬一有個什麼意外?」
「沒有意外,想殺死我的人還沒出生……」
「……」
慶歷九月十二,下起了淅瀝瀝的小雨。秋日的細雨比春雨要發寒的多,凝在草皮上久久不落。
三人三馬一路悠閑的遲緩而來。因為不著急,所以不緊著趕路。韓素馨頭上戴著一頂小氈帽,氈帽右側有一片青色紗布,正好將她的右臉遮住。氈帽上小絨毛和她的眉毛染成一片,就像一只萌萌的小戴熊。耶律石穿著大長褂,換成了大宋人的服飾。
本來就修長的他,此刻更顯得玉樹臨風。頭上頂著濕漉漉的水漬,眉毛顫抖,水珠落下。
「馬上要到撫遠縣了,這是大宋距離大遼最近的一個縣。」耶律石說道。
這幾日談論,韓素馨對大宋的地形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大宋的邊線如同一條凸線,距離大遼最近的是葉城和撫遠縣。然後是大同、居庸關。因為葉城有重兵把守,耶律石放棄了從葉城進入大宋月復地的想法。但是從撫遠縣進入,也並非容易。
撫遠縣距離葉城四十余里,雖然沒有重兵把守,但葉城能在一個時辰內派兵馳援。加上守在撫遠縣身後的一只折家軍,遼人想要攻入,也不容易。而他們要進去,首先就要經過折家的同意。
撫遠縣嚴格來說還不是一個城市,只是一個比村子稍微大點的寨子。因為遼人侵擾,大宋對撫遠縣的統治如同虛設。撫遠縣游離在大宋與大遼之間,在很多撫遠縣百姓的心目中,他們是被拋棄的孤兒。
騎在馬上,韓素馨遠遠眺望,看到一個很大的寨子。走近時候,幾個穿著宋人服飾的百姓遠遠看到他們後,丟下手中的東西狂奔而逃。寨子立即響起了鳴金,接著許多人站上寨牆,持著弓箭對視三人。